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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老火鍋(一)

小店今天結業了。我是這家店的二掌柜,我認得您,您總是來太遲,這周已經第三次了。不好讓您總是空跑,我裡頭還備了一鍋,自己當夜宵。您要是不介意一起,也願意聽我說支故事,鍋也就開了。

故事的開端,就在這個火鍋店裡。

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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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我籌備結婚。搬到對面半山的大房子里。從陽台往下看,就是這大風老,未婚妻笑我,說這家店名,該是大風。

那時候這裡更破,頂是仿古的瓦。小店地勢低,說是大水那年,整家店沒了頂。再往後,瓦上就支棱出很多野花,紅的灼眼。

不開伙的時候,我同她常吃這家。有次我淋雨著涼,從單位請假。到家趴在陽台上抽煙,是個冬天,晚上黑得早。我看見老闆叼了根菸,一步三搖得出來,抽您左手邊那門閂。石階梯下喇叭響,有女生從車裡出來。開車的也是小年輕,倆人拉扯到底下,急色相,把帽子都推掉了,然後我就看到未婚妻的臉,難怪前面就覺得帽子眼熟。老闆近在頭頂上,隔著台階,互相看不著;我在陽台上遠遠的,反看得真切。

我那未婚妻,交往的時候,就名聲不好。我那會這樣想,名聲干不幹凈不打緊。您也見過吧,很多造謠的有心糟蹋小姑娘,沒有的事說的有鼻子有眼。我自然知道,未必每個都是編排,是那時候的我託大了。

小年輕接了個電話,沒一會就走了。未婚妻打電話過來,說自己到了先點,沒好氣的催促我趕緊過去。當時正感冒,電話掛了,臉上有東西順著脖子掉進去,涼到心窩裡。

當晚吵了一架,婚我不想再結。未婚妻不認,說我污她清白,非讓我拿出證據。飯也沒吃,她摔了碗筷就,自顧自走了。慶幸那時店裡生意差,只有老闆全程看著,言語木納話悶進肚裡,沒作聲,只給我拿了幾瓶酒。

我酒量不行,菜也吃不下。才半響,就吐了一桌。

是覺得對不住老闆,拿紙巾正擦。見門帘後面晃了一陣,走出一個笑嘻嘻的女孩。說弄髒了不打緊,原來的桌子既不好再坐人,就請進內堂。我當時泛著迷糊,還是記下裡面的布置。牆上掛了石青的漆布,銅色的太師椅掛著紫綾,有個三尺多高的木樽,上頭有個瓷瓶,盛著剛開的蘭花。

她說自己叫曉月,老闆遠房。來這是幫忙照顧生意,畢竟虧到夥計都跑空了。我空腹喝了酒,胃裡難受。想著還沒吃,難得這破敗門面,居然有雅緻內堂,就多點了些菜。果真老闆親戚,她半響配齊也不多話,坐對面方凳,倚在雕銅鏨花的仿古宮燈上,腳腕勾住一條凳腿,拖鞋掛在另外一隻腳的腳趾尖。雖然空調出著暖氣,穿嫩黃的露肩短衫,手裡握把團扇,偏著在扇。外頭風有時進來,漆布沙啦淅瀝的響,我聽著都冷。

吃完酒也半醒,喊她收錢,她應著過來。卻說老闆嫌她馬虎,不許她算賬。這頓當欠著,但須得欠她的,不能算作欠店裡。我問如何還,她說這店裡時常有銅鍋破損,看我像是個心細的人,或許之後能幫忙修。與我說不要擔心處理不來,要修也只需修單單一口。

再來店裡的時候,我都問老闆曉月和內堂的事,他該是刻意瞞我。支支吾吾說不明白。問他有沒有要修的鍋,被他帶去後院。裡頭十幾口換下來的銅鍋,看起來都不堪用。

我笑老闆金屋藏嬌,卻不好好做生意,沒見店裡有多少客人光顧,可著勁壞鍋。老闆板起臉道,大風老的鍋,有時乾淨得像個體面的寡婦。別看鋪面小,用的全是上等的黃銅鍋。只可惜現在識貨的少,好鍋又難打理,以後這店,或許全會換上鼎泰蘭鍋。

體面寡婦那句我記得,是月牙里的。月牙兒您知道吧,老舍。說到月牙兒,我就想那個曉月,她笑起來,倒是真像月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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