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組第一輪第四組B3《晝夜記事三則》

02-12

關鍵詞：不倒翁

其一

「太陽西升東落，晝夜交替，這似乎是亘古不變的規律。然而最近我漸漸發現，這也不能算是真理。據說在久遠的古代，太陽從東邊的山中蘇醒，而後沉沒在西方的海。」

奇怪的話語。

太陽東升西落不是常識么？為什麼這本書上寫著「西升東落」？還有「久遠的古代」是指現在么？

幾天前，我閑逛時偶然發現了這破爛，就在學校北方舊林邊的一座廢橋下。與其說它是書不如說是筆記本，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筆跡很好看，然而不知道是什麼文字。我從小學開始就有一種異於常人的能力，那就是可以看懂世界上任何一種文字書寫的文本。就算我從未聽過那語言，我也能莫名其妙地明白那個意思。可是這筆記寫的似乎都是些無意義的廢話……

「王水方！時間到了去上課咯！」

「你先去吧，我再待會兒。」

說話的是我的室友，何振梁。這傢伙雖說直來直去，可也是個有大情懷的人，還說什麼要造出改變世界的工程。我倆還算聊得來，不過他倒是對我研究的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那是一個不倒翁，從我家滿是灰塵的閣樓里翻出來的。不知從何時起，那個形狀詭異的不倒翁就吸引了我，我像著了魔一樣地研究觀察它，卻又看不出什麼名堂。

吃午飯時，何振梁特地選了一個看得到電視的座位。這是他的習慣，他總喜歡吃飯時看些國計民生的新聞。

「次日三時，坐落在A市的超級工程竣工，這是一項利國利民的大工程……」

電視里播音員念著著千篇一律的新聞詞。

「唉，看吧，這就是我說的大工程，我以後也要成為偉大的工程師，為國家設計這樣宏偉的工程！」

「好好好」我漫不經心地應付他，「做人不要太實際。」

我不經意說出了這樣的話。

「夥計你這就不對了。做人一定要實際，空談誤國，實幹興邦啊。我勸你別老沉浸在你那幻想里……」

盤子里的飯菜味同嚼蠟。學生們排著隊，重複同樣的刷卡動作，打走同樣的飯。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卻找不到一個能夠交談的傢伙。

不知從何時起，這個社會變得讓人不快。生活水平不斷上升，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我把自己禁錮在古代的書籍中，試圖從過去的殘酷歷史中尋求新鮮感。我與周圍的隔閡越來越深，彷彿我不曾生活於這個世界，彷彿我是一個孤獨的古老存在，而我即將失去與它的聯繫。

倏地我心裡有什麼東西好似停止了一般，讓我愈加無聊。

上午一連四節數學課。

無聊。

一陣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

下課後我連飯都沒吃，連滾帶爬地跑回宿舍。那不倒翁果然遺失了！我發了瘋似的尋找：抽屜，柜子，床，都沒有！何振梁吃完午飯回來，看到這番景象，還以為宿舍遭了小偷。

我撲上去抓住他：「不倒翁在哪裡！」

他顯然懵了。

「什麼不倒翁？」

「你別裝了！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它在哪裡？！」

何振梁一把推開我，我一屁股摔座在地上。

「我他媽要那東西有啥用啊！」

何振梁正要說教，窗外的光影開始無規律地變化。他怔在原地。

「喂喂！怎麼回事？」

何振梁直勾勾地盯著遠處。

「哈哈哈哈！王水方！你看啊！明明是中午卻是深夜！太扯淡了吧！」

這傢伙一定失了智。

不知怎的，我看見他黝黑的眼瞳中閃過一絲詭異的藍色。

他忽地向門外跑去，笑聲咯咯吱吱，聽來格外刺耳。

從窗子可以看到他在地上狂奔著，奔向未知的方向。

我也懵了。

我從沒看過他那副樣子。

我又被失去不倒翁的瘋狂所吞噬。

藍色的月光透過窗子灑在書桌上，從那冷冷的光中，我竟看出溫暖的黃色。

我找不到不倒翁。

大街上人來人往，卻如同行屍走肉。

何振梁的尖銳笑聲迴響在頭顱中。

太陽不再升起落下，月亮不再升起落下：永日和永夜來臨了。

我在昔日校園遊盪，我去到舊林那廢棄的北橋。橋已倒塌，卻無人修復。

我就這麼坐在岸邊，河水匆匆流過，我卻不會死亡。

我無法知曉自己的結局，或許沒有結局。

不倒翁咯咯吱吱地笑著，好似在嘲笑我的無能。

其二

「我實在無法想像，過去的人類是怎樣航行在天海深空。在我們這個時代，人類早已失去那些力量，只能在大地的牢籠中打轉：那是先祖設下的陰險陷阱。它們確實淪落為野獸一般的生物，在漫長的歲月里互相殺戮和食用與自己不同的族群。可是你我不同，我是文明的埋葬者，而你終將成為掘墓人。」

這是阿爸對你講的最後一番話，在那之後過了幾天，阿爸就離開了你，去到賢者的金字塔上。他最後將成為群星的夥伴，永遠離開人世。這是所有賢者的歸宿，也是文明的歸宿

你一開始並不明白那些話語的意義。在當時的你聽來，這只不過又是一段詭異的廢話。你是阿爸撿來的孤兒，你不知道阿爸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是從一個金屬盒子里蘇醒過來的。在這個時代，獨自在外生存是幾乎不可能的事。那些幽暗的密林中不知潛伏著何種野獸，那些駭人的深淵裡不知遊動著何種巨怪。人類很脆弱，需要依賴自然才能生存，至少在這個時代，這是至高理。

傍晚，天上又下起火雨了。阿爸說過，那是隕落的星辰。你感到疑惑，極盡想像卻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當你困惑時，你習慣來到一座橋邊，凝望天空，好像它會告訴你一切似的。你不止一次向天空發問，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回應你的只有亘古的沉默。

你在某一天決定踏上旅途。但是你並不理解旅行的概念，因為你為了生存無時無刻不在到處遷移。你看著頭頂的蒼穹，突然產生了一種巨大的悲哀。你強烈地渴望去到世界的盡頭，即使被「牆」所阻隔也不膽怯，因為你想起阿爸對你說過，你不是普通人。你堅信自己與形同野獸的同胞不一樣，能夠感知到這個世界的荒唐。天上的星辰絕不是偶然排列成那個樣子，而你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你跟隨著群星的指引，來到西方。閃光的丘陵上居住著高山，一位選擇留在地上的賢者。他告訴你，天空飄行的金字塔，是古代賢者所建造的基地。是為了控制地上人的生活而建造的。而群星也不是賢者的歸宿，他們的歸宿只有虛無一物的深空。

你感到奇妙，又無法言說。你決定親自探索答案。你向北部高地進發，那裡是離天最近的地方。你來到你處最高峰屆空山頂，一頂湛藍的天空停滯在你的上方。一個巨大的金屬巨怪停留在山頂。你看著已然死亡的它，有一種懷念的感覺。你從巨怪身上的一個空洞鑽了進去，試圖一探究竟。你沿著一個金屬長廊向前走，周圍有許多岔道，而你很確信自己的方向。一道門擋住了你的去路，你看著上面模糊的文字，不知它代表的意思。你下意識地去推門，它卻自動打開了。你來到一座大廳，環顧四周，儘是奇怪的發光機器。大廳中央有一個圓柱平台，其上放置著一個形狀奇異的物品。你看見那小東西分明在左右搖擺。你很好奇，是什麼力量在驅使那物件。你走向它，看出它是個小老頭樣的東西，似乎在嗤笑著。你試圖確認它是否真的在搖擺，可是你永遠觸碰不到它。你的意識開始模糊，你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分離的晝夜，你盯著那太陽和月亮，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你醒來時，正躺在空無一物的屆空山頂。

那究竟是幻影，還是真實的造物？你無從知曉。

你看著似乎亘古不變的夜空，看到了停滯的晝夜，看到了那左右搖擺的嗤笑的小老頭。那彷彿在向你暗示遙遠的過去，暗示你們悲慘處境的源頭。

夜空中又下起了火雨，你想起了阿爸的話，你第一次覺得，那是燦爛的火光，是古代賢者的祭物。

其三

「首領，抵抗者已經攻破第二道防線！請求調取更多力量！」

「終於還是來了么…第二領導者，啟動三號備案。」

「首領，您確定要啟動三號備案嗎？那可是......」

「我強烈反對！啟動三號備案會威脅我們生存的根基，這是絕對不能採取的行為！」

「第三領導者，我認同你的觀點，可是不做出必要的犧牲，我們是沒法取得最終勝利的。」

「首領說得沒錯，第三領導者，你的擔心不無道理。可這次，我站在首領這邊。」

「……」

「我明白了，少數服從多數。那麼，請你啟動三號備案吧，第二領導者。」

「三號備案啟動，使用環地空間裝置使地球自轉停止。」

「地球自轉已完全停止，消除正在地層慣性影響。」

「地層慣性影響已消除，請求下一個命令。」

「好的，第二領導者。第三領導者，準備啟動100架星間-1號飛船。我們要和母星告別了。」

「遵命，首領。動力室啟動引擎，監察人員報告空天情況。」

「空天情況良好，目前可以起飛。」

「……我們曾是孩子，可現在我們要離開母親的懷抱了。」

「好了，第三領導者，不要感傷。你看，外面的星空是多麼壯美，我們即將在它們之間航行啊。」

抵抗者被囚禁在航行者設下的孤島中，籠罩他們的是虛假的晝夜。

他們無處可去，只有躲避著那些經輻射後變異的巨獸生存。那些環地空間裝置的遺迹中，不倒翁永遠搖擺著，控制著地上人的生活，保證他們不至於死絕了。殘留的抵抗者也漸漸忘記了自己抵抗的對象，最終變成了那匍匐在地上的野獸。他們望向虛假天空時，是怎麼也想不到那搖擺的東西，竟是航行者的一員留給他們的救命裝置。

至於航行者的結局，他們已經無從得知，也無心探索。只是從地球停止自轉的那天開始，天上出現了戰鬥的火光。

那是火雨的幻影，是刻在星間的深空之上，文明的墓志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