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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組第一輪第二組B13《綠手船長的復仇》

關鍵詞:不倒翁

要入夜了,陸奇空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離開陸地之後,只有深沉的夜色可以讓他安心。在夜裡,海浪衝擊船身發出單調而反覆的聲響讓陸奇覺得他的世界不會再一次天翻地覆,而是永遠像怒海上的風與浪一樣平穩。更重要的是,在夜裡,船長不會下達那些燒殺擄掠的命令。人人都知道怒海的夜晚霧色極重,只有熟練的舵手才能保證航船總是走在既定的航線上,更何況還有海底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巨怪,傳言它們在白天沉睡,到了夜晚就四處覓食,那些霧氣就是他們的鼻息,但只要沒有轟鳴聲與血腥氣,海怪們就不會在海面上出現。

怒海雖然名字裡帶個怒字,但海面上無論白天黑夜都是一樣的風平浪靜,夜裡怕驚動了海怪,白天又視野開闊一覽無餘,因此沒有海盜願意光臨這片海域。「綠手」船長是個例外,他的雙手染上了怪病,熒熒的綠色在夜裡彷彿鬼火一般。關於船長的真名實姓,船員們一無所知,其實想查找起來也不難,畢竟「戰爭女神號」上的水手們都大致知道船長是怎麼得到這艘所向披靡的戰艦的。怒海在大陸的西岸,但船長和這艘船則來自世界東北的那個在戰火中覆滅的國度,傳聞在戰爭最激烈的時期,船長背棄了他的王國毒殺了滿載的皇家水手,隨後驅船一路繞過世界的邊緣,至於怒海,這是戰爭女神號進入這片海域的第六個月了。有人說船長的「綠手」就是因為背棄了對國王的誓言而受到的詛咒,陸奇對此不置可否,但從船長本人從來不提為船隻改旗易幟換個更有海盜氣息令人畏懼的名字這件事來看,這消息並非空穴來風。

但也許正是因為戰爭女神號光鮮的外表與正統的氣息,才能讓綠手船長在白天光明正大地接近其他船隻而不被懷疑,又因為船長從不留活口,因此大家都知道怒海上有海盜出沒,卻沒有人知道具體是哪艘船。當然了,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陸奇跟著綠手船長已經兩年多了,怒海是他上船以來周轉的第三片海域,與尋常的海盜不同,擁有堅船利炮的綠手船長極少展開撞擊戰與接舷戰,他總是挑一些中小型的商船進行火炮攻擊,隨後投下舢板將跳海逃生的商人與水手們殺個精光——什麼時候有了一兩個漏網之魚,戰爭女神號在這片海域的海盜日誌也就算是畫上了終點。

劫掠目標儘是些小魚小蝦,又要花費重金維護戰爭女神號的精良設備,可想而知這一船的水手們過得並不如意。但並沒有人提出過異議,跟著綠手船長上了這艘船的大多是已被世界遺忘之人,他們恐懼陸地,恐懼人群,恐懼財富、美酒與女人們溫熱的身體,綠手船長挑選船員總是如此嚴格——但凡還對榮華富貴有所妄想的,就別想踏上他的戰船。殺戮能夠為絕大多數船員帶來刺激與真實感,這是他們活在世上的最後目的。陸奇是個例外,每當渾濁的血液飛濺到他的臉上,斷裂的軀幹與殘肢漂浮在海面上,他的心就瘋狂地跳動起來,胃裡也一陣陣的犯噁心,但只要舢板放下,他總是第一批跳入小船,揮舞著飽飲鮮血的彎刀,屠殺那群無力反抗的可憐蟲。他和其他人一樣怪叫著,眼神中流露出嗜血的光芒,只在內心裡祈禱殺戮儘快結束。每到這種時候,他就忍不住想身邊這些看起來窮凶極惡的海盜們是不是和他一樣,也只是裝出一副熱愛殺戮的樣子,但他不敢問,也沒有人問,不論心裡有多少謀算,大家都畏懼綠手船長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這艘船上的生活單調極了,即使陸奇這一班四個人要守上一整個夜晚,也沒有人打算開口說話。這樣的夜晚陸奇過的很多了,他想其他人也許和他一樣,很享受這樣的寧靜。不過今夜,就在濃霧升騰而他空懸的心總算沉入黑暗中不久後,一種異樣的躁動就席捲了他的內心。他必須說點什麼來平復內心的不安。

「嗨!奧登,給我們講講你上船之前的事吧。」話說出口,陸奇並沒有指望奧登會做出回應,登上戰爭女神號之前的經歷是每個人都不願提及的,奧登是他們這四個人中登船最晚的,半年前這個失去了左眼的小矮子被船長招募了進來——每到一片新的海域,綠手總得去找幾個熟悉這一片海域的傢伙。

奧登緊閉的嘴唇似乎抿得更緊了,又過了一陣,陸奇聽到了他尖銳的嗓音,「我的債主剜了我一隻眼睛,我的過去說起來就這麼簡單,」儘管語焉不詳,但陸奇還是驚訝於奧登居然回話了,「跟著綠手船長總好過心也被債主剜了去喂狗。」

「沒錯,能活一天是一天吧。」旁邊的格溫附和著,他滿臉的絡腮鬍隨著呼吸起伏晃動著,陸奇看在眼裡,感受到此刻不安與躁動正在眾人之間傳播。

陸奇將目光投到戴夫身上,他們這一班四個人里,戴夫是跟隨綠手船長最久的,也是這一班守夜的掌舵人,此刻他仍像往常一樣緊閉著雙眼,表情猙獰,但借著微弱的月光,陸奇看見他的嘴唇正微微顫動。

急性子的格溫忍不住繼續說起話來,「我們這些人上船,自然是各自有各自的原因,不過說到底了,不是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就是被欺負得活不下去了。但要我說,這船上可有個例外,你們就不想知道他是為什麼要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上遭罪受嗎?」說完這話格溫匆忙撓了撓自己的絡腮鬍,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自己如此大膽,竟敢打探起船長的故事。

陸奇和奧登對視一眼,陸奇看到奧登的右眼中滿是驚恐卻又流露出興奮的神色。很明顯,在躁動的氛圍中,關於綠手船長身世的話題讓眾人感到了久違的新鮮感。

「也許是詛咒真的存在?要是他回到陸地上,估計過個一年半載就會全身都變成那副綠油油的樣子。」奧登不無惡毒的猜測著。

「要我說,船長那個狗屁王國都已經滅亡了那麼久了,他還不願回到陸地上,肯定是他在航海的途中得到了什麼藏寶圖,這些年他一直在海上兜兜轉轉,怕不就是為了找寶藏。」陸奇隨口編了個說法,他敏銳的察覺到這些平日里似乎已經不在追求財寶的海盜們此刻眼中都閃爍著貪婪的目光——即使那個總是凶神惡煞的戴夫,也已經睜開了雙眼,眼神中透出狠厲的色彩。

「復仇。」戴夫終於開口了,「我也希望有什麼寶藏,可惜綠手船長始終在海上漂蕩是為了復仇。」看著三個人疑惑的目光,戴夫繼續解釋道:「那還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時候船上剛招了第一批船員,綠手擔心有人反水就讓我當他的警衛,來船上之前我走投無路,只有綠手願意收留我,我給他做事也是盡心竭力。有時候,綠手會說夢話……」格溫突然猛地躍起打斷了戴夫的回憶,他指著不遠處的水面,「快看,亮光!」

眾人向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濃霧之外,熒熒的綠光猶如鬼火一般向他們迅速靠近。

「按這個速度它會撞到我們的!」陸奇驚呼了一聲,雖然那艘船看起來不大,也不像有能力撞毀船身堅固的戰爭女神號,但在怒海的夜裡,誰也不願意惹出波瀾。更令幾人感到恐懼的是,那綠熒熒的顏色讓陸奇想到了船長的雙手。

戴夫的眼神中露出恐懼,「船長在夢裡總說,『不倒翁號』要來找他了,他要等著他們來,用船員的鮮血重新染紅自己的雙手。」他說完了剛才的話,很明顯飛速駛來的這艘船讓他也產生了不好的聯想,而陸奇的身形在聽見「不倒翁號」時曾有一瞬僵住。戴夫緊接著吩咐道:「陸奇,奧登,你們去填充炮彈,在這艘鬼船要撞上來之前先給它來一炮。格溫,你來掌舵,我去叫船長。」說著戴夫拾起地上擱置的號角,慌張地跑向甲板,嗚咽的號角聲隨後響起,很難想像一艘不知死活膽敢撞向戰爭女神號的中型船隻會讓這群嗜血如命的海盜們如此驚惶,畢竟那隻沾滿灰塵的號角自從進入怒海領域以內,已經很久沒有啟用過了。

「抖什麼,手拿穩點!」陸奇對奧登咆哮著,他狂躁的語氣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調整了下粗重的呼吸,陸奇放緩了聲音,「戰爭女神號可是曾經的皇家戰艦,平日里這種大小的船隻,我們只需要三發炮彈就可以炸得那群廢物們跳海逃竄,今晚也一樣,炸沉了他們,格溫就會立刻轉舵,我們有多快跑多快,把那艘鬼船留給怒海的海怪們。」奧登聽了也冷靜下來,尖銳的嗓子發出桀桀的笑聲,躁動的情緒仍在眾人之間傳遞,他們等著更多的海盜被號角聲從睡夢中驚醒,一起加入這場狂熱的海戰。

那艘綠熒熒的船隻比預計中來的更快,陸奇看清了那艘船的樣子——不,那甚至不能稱之為一艘船,沒有船帆,反而像是有一個橢球狀的蓋子,將一艘船的甲板整個覆蓋了起來,僅僅有兩道縫隙沒有合隆,呈一個十字型交叉在這透著神秘氣息的船蓋之上,而那鬼火般的綠色光芒,正是從十字型的縫隙中湧出。

「來不及等戴夫叫船長過來了,直接開炮吧!」格溫極力調整著航向,但沒有盈餘的時間可以讓戰爭女神號調轉方向。不過目前這個角度對於開炮進攻卻是最好的時機,陸奇和奧登交換了一下眼神,點燃了炮彈的引線。

陸奇不自覺的攥緊了雙手,他從未像這一次這樣擔心火炮無法擊中對面的船隻。隨後隆隆的爆炸聲在那橢球殼上響起,陸奇看見那縱橫交錯的綠色光束原本直衝著天空,此刻卻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想比船身已經翻倒,但不知為何,陸奇心中的不安感仍然沒有消失。

「是『不倒翁號』,是『不倒翁號』!」隔著船板陸奇都能聽見綠手船長癲狂般的聲音,似乎在印證著船長的話語,那道十字型的綠光又重新直插空中,「火炮是無法擊沉它的,接舷戰!」看著那似乎堅不可破的橢球,陸奇不知道接舷戰從何談起,但不倒翁號似乎也配合著綠手船長,那球殼狀的船甲正緩緩褪去,眾人終於看到了不倒翁號上的綠色熒光的來源,那是不倒翁號的船員!他們像是鬼火纏身,在夜裡將大海點亮。

「都給我上,不倒翁號從一百年前就開始搜刮海洋里的財寶了,拿下了這艘船,你們在陸地上所有的麻煩事都可以擺平!你們要的烈酒,女人到時候應有盡有,但是現在,誰要是敢跑,我就把他的腦袋擰下來喂怒海的海怪。」

甲板上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和海盜們的嘶吼,相比於綠手船長的威脅與誘惑,也許是彌散在空氣中令人血脈泵張的躁動感更讓海盜們忘記了恐懼,然而陸奇注意到一個細節——雖然是接舷戰,但是綠手船長沒有下令放下船上的舢板仍是個古怪之舉,天性謹慎狡猾的船長怎麼會如此冒失的讓海盜們傾巢而出。

砰的一聲,航海室的大門被撞開了,「你們幾個,給我滾出去戰鬥,這裡我派其他人來看著。要攻下不倒翁號,一個人也不能少!」陸奇三人不敢表現出半分遲疑,紛紛跑上了甲板,陸奇跑的尤其快,他知道這必定是有去無回的進攻,但他仍有生機可尋。

霧色凝重,陸奇看似匆忙的腳步其實有跡可循,那股伴隨著不倒翁號到來而湧起的躁動已經在他的心中消失殆盡,兩年多由殺戮與無趣構成生活已經讓他心生厭倦,甚至沖淡了他對過往的恐懼。這船上有人曾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失去了容身之所,有人飽受迫害走投無路,但陸奇知道,絕沒有人做的惡比自己更多,包括綠手船長。船長已經將他的靈魂獻給了惡魔「他要等著他們來,用船員的鮮血重新染紅自己的雙手」戴夫誤解了綠手船長的意思,船員指的是戰爭女神號的海盜們!陸奇無比篤定的相信著自己的判斷,自從他聽到不倒翁號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很多事,他曾跟隨著大陸上最博聞強識的法師學習,那還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正是他打開了那本禁忌之書,才讓那些被壓抑了成百上千年的鬼怪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想來也就是那段時間開始,船長得到了「綠手」的稱號。

但不倒翁號本不該帶著那片綠色的熒光,它本該是血光之船,成為海洋的噩夢,都是因為自己那孤傲而又敝帚自珍的老師,那本禁錮著惡魔的書翻飛在空中的時候,被大法師重重鎮壓過一次,這些惡魔們回到世間之後多少都受到了損傷,而陸奇則被常年追殺。知道兩年前那一次,陸奇以法術被廢除的代價逃出升天,他知道失去了法術的自己無法再在陸地上生存下去,輾轉出海,最終來到了綠手船長的船上。

陸奇知道不倒翁號的弱點,這艘鬼船無法被炮彈擊倒,船員們也儘是些無法殺死的鬼魂,但它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這艘船一旦完全沒入水中,那不散的鬼火便會永遠的熄滅,而不論如何用炮火攻擊,搖搖晃晃的不倒翁號總是會有一截船身露在水面之上,至於多上去的幾十個海盜,重量也遠不足以壓垮船身。但陸奇自有辦法。

撲通,舢板落入海洋,陸奇直接跳了進去。從航海室出來的路上恰好有扔下舢板的絕佳位置,平日里燒殺擄掠綠手船長慣用游曳的小船在外圍截殺,此時恰好幫助陸奇脫身。

「小子,算你膽子大,等我們拿下了不倒翁號,天一亮必然追上來殺了你!」綠手船長在身後咆哮著,與陸奇猜測的一樣,船長暫時沒有工夫追殺自己,他應該忙著登上不倒翁號,獻祭滿載的船員以換回他自己與惡魔們正常的身體,至於天一亮,按照綠手船長的窮凶極惡的性格必然會追上來殺了自己,在風平浪靜的怒海海域,不論是不倒翁號還是戰爭女神號都可以輕而易舉的追上他。

陸奇冷笑著劃著小船,他的感受得到海面下傳來一陣陣不安分的動靜,不遠處鬼船上傳來凄厲的哀嚎與大聲的咒罵,陸奇雖然聽不清楚,但可以想像獻祭已經開始了,他奮力驅使回到戰爭女神號上,順著繩索爬回甲板,隨後飛快的衝進航海室。整艘船上已經空無一人,綠手知道他一個人是無法駕駛這艘皇家戰艦的,但陸奇並沒有打算駕著這艘大船離開。

轟鳴的火炮聲響徹正片海域,戰爭女神號上剩餘的炮彈被一發發地打出,目標並非鬼船不倒翁,而是轟擊海面,驚擾著海底的安寧。

跑!做完這一切,再次跳入小舢板上,陸奇不顧一切的沖向遠方。

海洋沸騰起來,巨大的陰影從海底騰起,陸奇知道那是什麼——與不倒翁號一樣,怒海的海怪並非毫無根據的傳說,它生有無數強有力的觸鬚,肥胖的身軀遮蔽了整個夜空,所有驚擾它的目標都將被拖入深淵。在海怪發出的巨大聲響中,陸奇仍能清晰地聽見綠手船長對他的詛咒,這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鬼火在夜晚的濃霧中永遠的熄滅了,海怪的身影帶著所有破碎的傳說一起回到了大洋深處。對於那艘船上的一切,陸奇都毫無懷念,不論是那些各懷心思的海盜們,還是燒殺擄掠的時光。倒是對於曾經教導自己的老法師,陸奇有些明白他為什麼禁止自己閱讀那些禁忌的文字了……

怒海海域的破曉時分總是這樣的好天氣,濃霧散去,初陽的光輝從海天交接處一寸寸地席捲整片海域。

「嗨!小子,抓住繩子!」路過的商船上有水手招呼著陸奇。

熟練地登上了商船,陸奇自我介紹著,「夜裡有海盜襲擊我們,最終引來了海怪,只有我一個人跑了出來……」他的聲音中還帶著無盡的後怕,雙手揪著頭髮彷彿不願再回憶那些可怕的場景。

「讓我留在船上當個水手吧,不用報酬,只要有吃喝就行,我也不願再上岸了。」陸奇的話語讓眾人心生憐憫。

「哦,當然可以,可憐的孩子,」船主看起來像是個年過半百的商人,「只是,你額頭上這道熒熒的綠光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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