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把西藏寫進了漢人流行歌里的是個福州人!

林喬蔭應該是死在了西藏。

  這位在福州蔽日榕蔭、水榭樓台之間飲酒啖肉、寫詩作賦的南方漢子,在年近耳順之年遠走西藏,最後客死異鄉。

1 有酒有故事

  與書法家伊秉綬先生一樣,林喬蔭也是出生在書香門第。小時頑劣,不知是踩塌了鄰人屋上瓦,還是抄錯了論語詩經,兩人竟然被父親用同一種方式懲罰,那就是用一整夜的時間背誦屈原的《離騷》,背不下來就不能睡覺。到了天亮雞鳴,兩人都做到了「一字不誤」。

  這件事,是福州名儒梁章鉅記載的。梁先生回福州時,把從伊秉綬先生那聽到的經歷,說給林喬蔭先生聽。

  林先生一拍大腿,「怎麼這麼巧,小時候我爹也是這樣罰我的」。

  

乾隆年間,在福州的文人們組織了一個讀書社,是由嘉慶皇帝的老師朱珪發起的,成員都響噹噹的人物,在「飲酒作詩之會中,融入經史考據之學」,林喬蔭也是其中之一。各人學有專長,「或好宋儒言性命之學,或好求經世之務,或耽考訂訓詁及金石文字」,卻能放下傲慢,打破定式,理性思辯,對撞火花,被譽為「打破了康熙以來複興理學的樊籬,不同學術見解,自由爭辯」,成為清代閩學興盛發揚的一股動力。

  和一幫志同道合,性情相近的兄弟們一起幹事業,的確是人生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大樂事啊。在其中,林喬蔭應該多多少少扮演著搞笑逗逼的角色,有酒有故事,有他出席的宴會從來不會冷場。「先生胸羅列宿,口若懸河,每當宴集時,高談雄辨,四座傾倒」。

  林喬蔭講述的八卦故事中流傳最廣的,應屬《封神演義》的來歷。

  一個「女兒奴」老爸,把全部積蓄給了大女兒當嫁妝,小女兒「有怨色」。老爸說別擔心,你的嫁妝也有著落啦。即日起閉門謝客,埋首書房數月,終於寫成這部奇幻神魔巨作《封神演義》。老爸把書稿給了小女兒,「呶,這就是你的嫁妝」。女婿後來將這部書付梓刊印,廣受吹迎,購者如雲,果真成了小女兒一家人取之不竭的經濟來源。

2 愛逞匹夫之勇

  

也許是在作風散漫慣了,林喬蔭和他的朋友們在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做了一件只具匹夫之勇,缺少智慧定力的大蠢事,被稱作「閩卷皆黜」。和前段日子國乒男隊為了劉國梁一人集體發微博抗議還臨時退賽一樣,犯了自由主義的錯誤。

   那一年,乾隆皇帝六巡江南,朱珪選了幾位的讀書社弟子赴杭州,與江浙地區的文人們一起向皇上獻賦,林喬蔭就是其中之一。林喬萌那年已經四十歲了,雖然早已經考中舉人,卻沒有被選中當官,若是此行獲得聖上賞識,也許能獲得個一官半職。這場考試的監試,就是和坤。這個得志小人狐假虎威,「獨於御座腳幾坐收試卷,納卷者皆屈膝」,變得方兒逼著文人給自已下跪。朱珪的弟子們氣憤不已,包括林喬蔭在內的六位閩人約好,在呈卷時不跪拜,只是「長揖而退」,這下徹底得罪了和坤。於是,那一年「閩卷皆黜」,估計直接被和坤扔進牆角垃圾堆,壓根沒跟皇上打個照面,自然沒有一個福建人被錄取了。

3 遠赴西藏寫小曲

  

二十年後,林喬蔭以一個七品小官身份赴西藏主管糧務,倒是做了一件奇。 他比鄭鈞早了300多年,把西藏寫進了漢人的流行歌曲中去傳唱開來,被稱冠以「反映藏族風情的第一位散曲家」的名號。

 這兩套西藏組曲,又名叫《西藏聞見錄》,抄本藏在山東省圖書館。現代人謝伯陽先生主編的《全清散曲》收錄了全文。

 

對於長年居住在綠樹濃蔭,花開四季、溫暖濕潤的氣候環境中的福州人而言,西藏真的是太冷、太干、太空曠了。第一套西藏組曲的結尾寫道:「一片地多沙,四季天無夏。慣見的雪飄風刮,總雨少晴多雷亦啞。」林喬蔭的自己注釋道:「山皆童,無一草木。.....藏中天氣常寒,三月以後始脫大毛衣服,草木方萌芽,六月伏暑,早晚仍復皮棉,午間著夾衣,遇風雨即夾衣亦涼,單衣竟不可用,毋論紗葛巾。」

不僅氣候惡劣,拉薩城區衛生狀況也堪憂。 「(接上曲)滿街衢臭穢□(字看不清)茸,丫頭臉抹兒茶,蠻娃們垢面鬔鬆垂亂髮」。喬蔭的自己注釋道:「藏中人家皆無溷廁,大小便常街……蹲地掀衣為甚便,以故街道臭穢狼藉。」

 

 雖然氣候壞衛生差,但藏民們載歌載舞的生活態度還感染了這位福州老頭。 「(接上曲)藏河中浴罷,柳林中游耍,也拔著六條弦子,彈曲當琵琶」。林喬蔭的自己注釋道:「藏中每歲三月以後,僧俗男女向藏河中洗浴,正所謂同川而浴者。日浴數遍,浴畢即向柳林中酣飲歌唱為樂。……藏河一帶多柳樹,而修遊玩宴飲者,皆在柳林中,張帳房,攜茶,嗆、糌粑,令蠻婦跳歌粧以為樂,無日不有,至七八月天寒為止。」

  

這兩套曲子,是林喬蔭在西藏住了一年左右寫的,只是為了記錄當地見聞,「聊付一笑耳」,好奇心旺盛、懂得自娛自樂的風趣本色不改。然而,身處邊疆異鄉,漢藏民俗風情大不相同,生吃牛羊肉,開男女關係開放,「一任的餵魚喂狗喂鷹鴉」的天葬儀式,都讓林喬蔭覺得「可駭可笑」,思鄉之情難以抑制。

  「(川拔棹)論生聚,漢人家亦不孤。不為著色上貪戀身拘,也為著財上貪戀身拘,問幾個心閑意疎。工布塘看釣魚,雙忠祠聽讀書。

  (尾聲)參軍可也諳蠻語,且看取梵天歌舞,但萬里外萬種鄉愁得慰無!

  

蘇軾的《定風波》寫道,「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 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林喬蔭也試著融入藏民當地生活中去,觀察他們的生活、婚姻、信仰、生活、節慶,也寫道到了在藏地防戍的漢兵,做買賣的漢人,與當地藏民結婚生子,和睦相處,「沒完沒了的姑娘在沒完沒了的笑」;但是言語用詞中總是透露出深深的疏離感,完全不像鄭鈞唱的那樣「來吧,來吧,我們一起回拉薩,回到我們闊別已經很久的家」。

  

心還安放在福州,怎麼能把西藏當作「吾鄉」。

4 意氣用事又怎的

  

年過六十,舊友凋零,獨在異地,風俗迴異。這位在福州城中高朋滿座,吟詩作賦的林喬蔭身處在寒冷乾涸、蠻荒骯髒的境地之中,想起二十年前在杭州的一時意氣之舉,會怎樣一種心情?是懊悔、不平、忿恨,自憐,哀傷嗎?恨不得有個穿越時空的「任意門」,回到敷文書院,心一橫、牙一咬,膝蓋也就向著和坤彎了下去……有骨氣又有啥用?又改變不了奸臣當道的現狀!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得了一時,也許就能舒舒服服地過好下半輩子,不必在58歲去四川當個江津知縣,60歲時又被調去西藏輪職三年,時間還到不到就「遽卒於官」了。

  不過從他還填得出兩套西藏散曲來看,這個福州老頭多多少少帶著一份「回首瀟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洒脫。過去一切紛紛擾擾都已經是船過水無痕了......天地之大,豈無一人容身之所?雖年歲漸長,卻能不忘初心,把持自我,坦然面對當下的磨難起伏,也是人生的暢快樂事。老子有這本事,心甘情願付出這股子代價,怎麼的?什麼人可以自詡為無所不能的神明,把別人的活路堵得嚴絲合縫,密不透風?再說,這條路走不通,換一條走便是了。

  林喬蔭雖然當了數十年幕僚,但是其聲名極佳,《閩侯縣誌》記載「喬蔭以博洽多聞,通曉吏事,屢佐大寮幕府,傾動一時」;當了知縣以後賑災造福百姓無數,《江津縣誌》記載「敦士習,重農桑;歲歉艱食,設廠城中,捐廉煮粥,就食者日千餘人,又於四鄉勸士民散賑,全活甚多」。在遠客死西藏之後,江津縣民自發捐款給他的家人作為回福州的盤纏,這是要積多少德才能擁有的榮耀呀。

 

參考資料:

反映藏族風情的第一位散曲家林喬蔭 王漢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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