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雨（10）

李銳

惡魔。在我的心裡有一個惡魔。惡魔，惡魔……

這個詞語在那個時刻不斷地在李銳的腦海中徘徊著。他在那個陌生的女孩身上發泄完了自己身上最後的一點慾望，女孩酥軟的倒在了軟綿綿的床上。

李銳疲憊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身材高挑氣質極佳。曹娜的話語忽然出現在了李銳的腦海之中，「我們這些人」就是應該追求這種女孩。直到現在李銳都不知道這個陌生女孩的姓名，她在同自己走入房間前曾經說過她的名字，Lisa或者Vanessa，見鬼吧！這樣的女孩總是會給自己取一個洋名字，管她叫什麼呢。李銳當時只顧著吻她，他們的親吻只持續了三秒鐘時間，李銳在心裡默默數過這個數字，他嘗到了女孩口中的酒味和口紅的味道，然後他停了下來，一層層的脫去了女孩的衣服。

李銳躺在了床上，用兩隻手枕著自己的頭。他感覺那女孩靠了過來，他可以聞到女孩身上名貴香水的味道，她將頭枕在了李銳的胸膛上。女孩一臉滿足的表情，她的頭一點點向自己靠近，然後她再次吻了李銳。

那一刻李銳感到了厭惡，他睜著雙眼看著面前的一切，女孩那赤裸的軀體在他的眼裡有些扭曲，然後他一把推開了女孩，用了很大的力氣，女孩被直接推到了床腳。她抬起頭，一臉錯愕的看著李銳。

「怎麼了？」女孩用膩軟的語氣問道。

她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李銳想道，他記得自己剛剛見這女孩時，她帶著一副黑框的眼睛，語氣冰冷，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就像……就像曹娜。而躺在床上時，她則完全變了一個人，就像一個蕩婦，渴求著一切的蕩婦。

「你走吧，我這裡從來都不留人過夜。」李銳冷冷地說道。

「為什麼？難道我不夠好嗎？」女孩可憐兮兮地說道。

李銳知道她想要什麼，她想要的不是自己，絕不是自己。於是他從床頭拿出了自己的錢包，將裡面所有紅色的鈔票都取了出來，狠狠地摔在了女孩的臉上，「拿上這些，然後給我滾吧，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來過這裡，否則我父親自然會有辦法收拾你的。」

女孩極為氣惱的瞪了自己一眼，但她並沒有罵李銳。她下了床，將雜亂丟棄的衣服一點點的穿了起來，李銳覺得她很可能就會用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衝出自己的房間了，但最終他還是失望了，那女孩一張張的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鈔票，然後慌張地走出了房間。

李銳覺得自己的房間空蕩了起來。他只能聽到自己因為疲憊而喘息的聲音，他要去洗個澡，他的身上還殘留有那個女孩身上的味道，那甜膩的味道讓他有些噁心。

當李銳洗完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氣味之後，他披著一條浴巾走到了房間的陽台處，此時的夜已經深沉了起來，但這座城市卻遲遲不眠。高處的風吹拂著他赤裸的上身，這使他感到有那麼些愜意

17樓，站在這樣的一個高度，李銳幾乎可以俯視這座城市的一切。這座城市的每一條街道都亮著燈，密密麻麻的車輛在這些街道間行駛著，雖然李銳看不到，但他可以想像到，在那些街道上，一定站立著一個又一個行人，他們的腳步或者緩慢或者急促，他們在奔波著，有些人安於現在的生活，而更多地人則在奮鬥著，他們渴望上升到更高的高度，他們渴望站在李銳現在的位置。

那一條條街道不知道灑下了多少普通人辛勤的汗水，而最終真正能爬到李銳這個高度的人則少之又少，大多數人倒在了現實的面前，他們向上攀爬著，然後倒下，然後繼續攀爬，總有那麼一天，他們會木然的看著那個高度，然後默默地將自己隱藏在這個高度的陰影之中。

命運真是一個殘酷的東西。李銳從來都不是那些人之一。女孩們永遠都愛著他，圍繞著他，而朋友們也同樣是這樣。他不知道什麼叫奮鬥，什麼叫汗水。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財富，他的名望。

而他也永遠地活在了那個人的陰影之下。

這感覺其實很好。

李銳靠在欄杆上抽著煙，滿滿的一盒煙被他抽的乾乾淨淨。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當年吸食大麻時的情形，那個世界是夢幻而飄渺的，但李銳總感覺不真實，於是他戒了。但是現在，這一切還是那樣的不真實。

他很害怕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夢境，有一天自己會忽然醒來，發現他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發現他是那些街道上行走著的人們的其中之一。

在我的心裡有一個惡魔。

他默默地想道。那惡魔總是躲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忽然出現，奪取自己所有的思想，使他只剩下一具驅殼，一具只剩下慾望的軀殼。

李銳想起了今天他見到的那個女孩——曹娜。那個很冷的女孩，他不禁想像著她躺在自己床上的樣子。曹娜會不會也和剛才那個女孩一樣？不，她不會的。李銳記得她看任鑫時的那個眼神，那時候她可憐極了，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狗。每個女人都渴望金錢和地位，他相信曹娜也絕不例外，但她同樣渴望愛情，因為她經歷過真正的愛情。

李銳從曹娜和任鑫的眼神中都能看出這一點。李銳想要得到曹娜。與其說他想要得到曹娜，不如說他更想得到曹娜的愛。

曹娜是個很冷的女孩，他愛的並不是曹娜的冰冷，他愛的是這個冰冷的女孩真正綻放出笑容的樣子，而她一定只在任鑫的面前綻放過這種笑容。

愛情其實就是這麼簡單而神奇的東西，愛情就是骯髒的慾望中最純潔的那絲笑容。而李銳看到的笑容則都是虛偽的，放蕩的。

在我的心裡有一個惡魔。李銳想道，而我要殺死這個惡魔。

遠方高樓的燈光一陣閃爍，這座城市依然未眠。

莫尼

就如往常一樣，莫尼幫媽媽做完了所有力所能及的活，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店裡的顧客用一隻手的指頭就可以數得過來。

媽媽已經開始收拾店鋪了，再過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店鋪就要打烊了。莫尼知道自己現在幫不了多少忙，於是她很自覺地坐在靠電視最近的那個位置上，這是她最習慣的位置。

她不斷地換著台，她喜歡的那個綜藝節目早在她還在忙碌的時候就結束了，此時幾乎所有的電視台都放著廣告。轉了一圈，莫尼決定還是看看廣告。

一，二，三，四，五。她盯著電視卻心不在焉，她在心裡數著這些數字。她隱約想起了任鑫上一次來這裡吃飯的時候對自己說過的話，他說他好像要出去旅遊，去一個有大海的地方，他要去五天。而今天已經是第五天的時間了，他明天還會來這裡吃飯嗎？

大海……莫尼只在電視里看過大海，那是一片藍藍的水，除此之外她便再也想不起什麼別的內容來了。當任鑫說完那句話的時候莫尼覺得她也想去大海，她現在早就忘記了自己到底是想看大海還是想跟著任鑫了。不過這都沒有什麼影響，媽媽絕對不會讓她去的，店裡有這麼多的活沒有幹完，而且媽媽從來不讓自己走太遠。

任鑫明天會不會來啊？她很想知道這一點，今天很多時候她差點就問媽媽這個問題了，但媽媽一定會罵她並讓她好好乾活的，因為今天白天店裡的人那麼多，她都不記得自己端過多少個盤子了。

但她總在想任鑫，不管她幹什麼都會想到任鑫，根本就停不下來。她想牽任鑫的手，就像任鑫以前牽曹娜姐姐的手一樣，任鑫的手有些粗糙，很熱，還會流汗。

她每天躺在床上都會想起那個夜晚，那天她和任鑫坐在鏡湖前，任鑫對她說了很多很多的話，莫尼現在一句都記不起來了，但她知道任鑫的言語很輕柔，就像吹過湖面的微風一般。還有任鑫的眼睛，那天晚上任鑫的眼睛多像爸爸看自己的眼睛啊！雖然她已經好多年都沒有見過爸爸了……她以前向媽媽問起過爸爸，但媽媽總是會狠狠的罵自己，媽媽同樣也會罵爸爸。

不知道為什麼，莫尼覺得爸爸是因為自己才走的。一定是因為自己很不乖，老愛哭，而且還很笨。

從那之後，莫尼就再也沒有哭過了。

但是，任鑫……任鑫……

莫尼覺得自己的臉發燙了，她趕忙將臉埋在了她長長的頭髮里，她不想讓媽媽或者任何人看到這一點。

「你個娃！這麼晚還來吃飯哦！我都要關門嘍！」媽媽忽然沖著門口吼了起來，莫尼嚇了一跳，她迅速向門口看去，然後她看到了那個人——任鑫。

「對不起啊老闆娘，但是我都快餓死了，隨便給我做點什麼吧。」任鑫笑著說道，媽媽又抱怨地說了些什麼，但她最終還是走進了廚房。

任鑫將微笑對準了莫尼。

莫尼在那一刻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