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雨（6）

莫尼

莫尼喜歡散步，這校園這麼大，她總覺得自己還有好多地方都沒有去過，她喜歡北區的那片湖，這裡的學生都稱那片湖為鏡湖，那片湖真的很像一面鏡子，很安靜。

而此刻，任鑫正帶著自己向那片鏡湖前進，這更讓她高興了。

他們在生活區盡頭的那個奶茶鋪停了下來，任鑫問自己喜歡喝什麼奶茶，莫尼最喜歡巧克力味的珍珠奶茶，於是她把這點告訴了任鑫，沒過多久，任鑫便遞給了自己一杯巧克力味的珍珠奶茶，莫尼在接過奶茶的時候笑了，她覺得自己一定笑得很傻，於是她用頭髮埋住了自己的半邊臉頰。

莫尼一邊跟著任鑫走著一邊喝著奶茶，她覺得今天的這杯奶茶要比以往任何時候喝的都甜。任鑫會時不時轉過身來和自己說話，莫尼忘記了任鑫和自己說了什麼，但是任鑫的每句話都讓自己無比的開心。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開心，也許是剛才的電視節目太好玩了吧？

他們在鏡湖旁的一個木質座椅前停了下來，任鑫小心地擦掉了座椅上的灰塵，坐了下來，莫尼坐在了任鑫的旁邊，座椅不是很長，所以她和任鑫靠得很近，她甚至可以聽到任鑫的呼吸，這讓她有些緊張。

她望著眼前的湖面，夜晚使這片湖更安靜了，在湖的對岸是學校的圖書館，龐大的五層建築，每一層都亮著燈，鏡湖映射著圖書館的燈光，流動的湖水使這些光晃蕩，擴散。湖面更加的柔和了，就像眼睛，就像任鑫的眼睛。

然後任鑫又開始和她說話了，這一次，任鑫的語氣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莫尼感覺任鑫的話語變得那樣的輕柔，好似吹過湖面的微風一般。而且任鑫的眼神，他的眼神也變了，和今天早上完全不一樣，今天早上，莫尼覺得任鑫的雙眼中好似有一塊冰，而現在呢，現在任鑫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那一彎月亮，散發著光芒，但是那是很柔和的光芒。莫尼覺得那一定是他的眼睛反射了月光的原因。

任鑫和自己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很長的話，有時候莫尼完全不知道任鑫在說什麼，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需要插嘴，只需要聆聽，慢慢地聆聽就對了。她需要做的只是偶爾點頭，回答一些短句，然後盯著任鑫的眼睛，那雙柔和的眼睛。莫尼記得這雙眼睛，在莫尼很小的時候，爸也是這樣看著自己的，而每次看到爸的眼睛，莫尼都會停止哭泣。

而任鑫的眼睛卻讓莫尼停止呼吸。

她覺得有一股氣一直憋在了自己的喉嚨處，自己的臉頰也在發燒。

我這是怎麼了？我難道生病了嗎？但是為什麼我一點都不難受？我還……我還很喜歡這種感覺，我希望它能一直持續下去。

她的耳朵里只有昆蟲的鳴叫和任鑫如微風一般的聲音，她的眼睛裡只有任鑫的眼睛。

任鑫的手托著下巴。他的手指很修長，就像電視劇里那些握劍人的手一般。

莫尼記得早上，任鑫的手曾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真好看啊。莫尼有些迷惘的想道，隨後她發現自己把手放在任鑫的手上。她的手上傳來了一股溫度，那是任鑫的溫度。

我幹了什麼？莫尼被自己的行為嚇壞了，她想迅速抽掉自己的手，然後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是她沒能這麼做，因為那股溫度吸引了她。

完了！完了！任鑫一定會認為我很傻，就像所有人都這麼認為一樣！

她不安地看著任鑫的雙眼，任鑫的眼裡閃現了一絲疑問的色彩，但很快，他的眼神又變得像月亮一般了。莫尼看到任鑫伸出了自己的另一隻手，他將那隻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又是那熟悉的感覺，有些粗糙，上面還有汗水，而且，好熱。

她發現任鑫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很漂亮的微笑。

莫尼也笑了。

任鑫

我這是怎麼了？我幹了什麼？我到底在想什麼？

任鑫有些慌張地走在路上，他剛剛被一塊突起的瓷磚絆了一跤，險些摔倒。他感覺他的呼吸有些急躁，好像有一隻輕柔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一般。他的腦袋也在發矇，他看著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卻聽不到他們的喧嘩，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跳得好快。

該死，我的臉好像也紅了，但夜色遮擋住了他的臉頰，別的人不會發現這一點的。從他心臟中擠壓出來的血壓好像變得更加溫熱了，一股股溫熱的血液在他的身體中循環著，然後又回到了心臟之中，溫暖著那顆心。

他有些獃滯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還有那熟悉的感覺，冰涼中透著一股溫熱，那是莫尼的溫度，直到現在它還沒有從任鑫的手中消散。

我這是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任鑫不斷問著自己，他沒有答案，他也不想去思考答案，他只想這樣問下去。

這感覺是多麼熟悉，他都快忘記了這感覺，但莫尼卻讓他重新響起自己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時的情形。

劉妍。

他想起了那個靠在自己不太寬闊胸膛上的面龐，透過厚厚的衣服，任鑫都能感受到她的溫熱。那時候，任鑫是那麼小心，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摟著那個女孩，卻又害怕這個女孩會離開自己的胸膛。他的手緊緊的握著劉妍的手，劉妍的指頭溫柔地撫摸著他的手背。他想吻她，但是他不敢，他怕自己會毀了這一切，因為這一切是這樣的美好。那時，他多麼希望一切就這麼進行下去，直到永遠。

多年之後，任鑫是那樣的後悔，我應該吻她，用力地親吻她，這樣，在她的心裡，也許就會永遠有我的影子。

那是任鑫第一次體驗到愛的滋味，多麼的不真切，就像一場夢境，永遠都不想醒來的夢境。但任鑫知道，夢總是會醒的。那一年，任鑫只有十八歲。

而這一次呢？這一次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十八歲之後，任鑫已經經歷了四年的人生，而這四年，他也經歷了無數的滄桑與挫折，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足夠冷靜了，他記得自己和曹娜的戀愛，從他們的擁抱，牽手，接吻，一直到做愛，任鑫再也沒有當初的感覺了，那時任鑫只覺得一切是那樣的真實，幸福是那般的空洞。

而為什麼，為什麼這次又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這是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任鑫不斷地問著自己，我自己也不知道。

任鑫轉過頭，看著夜晚的校園，看著那群來來往往的行人，看著那一棟棟燈火通明的建築。他閉著雙眼，將自己埋沒在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