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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雨(1)

我在五年前曾經寫過一篇「青春」題材的小說,想要發表,然而投稿之後始終了無音訊,這段時間試著自己看了下,簡直尷尬到不行,如果我自己是編輯我想我也不會通過。但寫都寫了,還是找個地方發出來吧,大家一起陪著我尷尬尷尬,也希望能從中吸取經驗教訓,以後能寫出質量更好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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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正文:

序幕

一場雨只會淋濕他們的頭髮,但卻會撕裂她們的翅膀。

他們在那場雨中尋找詩意,而那場雨卻是她們的葬禮。

雨淹沒了他們的回憶,淹沒了他們的過去,但同樣,也淹沒了她們的生命。

——序幕

任鑫

蝴蝶優雅的扇動著翅膀,穿過了一叢又一叢五顏六色的鮮花。

那一刻,任鑫認為自己就是那隻蝴蝶,他可以感受到正在微微扇動著的翅膀,他試著俯衝,穿過了兩朵花的縫隙,迎面有風吹來,這讓他覺得前進有些費力。然後這陣風又變換了方向,在風的帶動下他快速地前進著。

我該去哪兒?

他這樣想著。他可以聞到花蜜的味道,很甜,但是他知道,他要找的不是食物,這不是他飛的理由。

他繼續穿梭在花叢之中。

我在找什麼?

他的眼睛望著前方,一個身影出現了。對,就是她,任鑫興奮極了,他扇動翅膀的節奏更加快了,他向著那個身影飛去,但那個身影卻離他遠去,他加快了速度,但依然追不到。

他能看到那個身影,也是一隻蝴蝶,她的翅膀漂亮極了,時而變換成紫色,時而變化成紅色。

等我。任鑫沖著她呼喚著,等等我……

然而那隻美麗的蝴蝶似乎永遠都聽不到任鑫的呼喚,她自顧自的飛著。

任鑫竭盡全力想著她靠近,她的身影卻模糊了起來,越來越模糊……

任鑫從一片迷茫之中醒來。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的頭要爆炸了,一股陣痛由他的大腦傳遞到了他的胃部,然後他的胃部開始抽搐,強烈的厭惡感使他想要嘔吐。

隨後他無奈地發現,他的胃部已經空了,再也吐不出來任何的東西了。

這股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沒過多久他便覺得舒服了很多。

他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感官開始慢慢地恢復。

周圍是一片黑暗,他花了一些時間使自己的雙眼慢慢適應了這片黑暗,他看清楚了周圍的事物。他還呆在自己的宿舍里,這裡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如既往的雜亂,他甚至可以透過月光看到龔磊床位下那厚厚的一層煙灰。其他三個人的呼吸聲也傳到了他的耳朵里,龔磊和成楠有節奏的呼吸著,而陳悅則在打著鼾。

任鑫有些慵懶的從自己的枕頭邊拿過了手機,手機的光亮有些刺眼,他微微皺了皺眉頭,現在是凌晨四點三十分。

手機上顯示著自己還有十五個未接電話和三條未讀的簡訊息。他可以猜到,那一定是曹娜發來的,他甚至可以猜到簡訊的內容,但他還是決定要自己親自看一看。

第一條,十二點二十三的簡訊,曹娜的:小鑫,告訴我,這是為什麼,我知道我們這段時間遇到了一點困難,但是你為什麼忽然要這樣,我們談一談好嗎?

第二條,一點十二的簡訊,曹娜的:小鑫,我現在很難過,你能回一下我的電話嗎?如果你執意要這麼做,我也要親口聽到你對我說,接一下電話好嗎?

第三條,一點四十五的簡訊,依然是曹娜的:好,任鑫,如果你執意要分手,那我們就分手好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一個懦夫,連當面對我說的勇氣都沒有。我們就這樣吧,以後我不會再來煩你了。

他默默地刪除了這三條簡訊,並刪除了曹娜的電話號碼。

任鑫揉了揉依然有些腫脹的額頭,他隱隱約約想起了五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了,他的記憶非常的模糊,因為五個小時前,他已經喝了五瓶啤酒和半兩白酒,而他的酒量又極其的糟糕,在那個期間,他吐了三次。

這是他們大四以來的第一次聚餐,全班的人第一次到齊了,因為所有人都清楚,再過一年,他們便要離開這座學校,以後再在一起的機會非常的渺茫了。任鑫忘記了在餐桌上大家興緻勃勃的談話的內容,他只記得所有人都喝了很多酒,當然,他自己也喝了很多。

他記得他發了一條簡訊,給曹娜發了一條簡訊。

任鑫覺得自己好餓,他的胃再一次蠕動起來。他也很渴,他的喉嚨,他的嘴唇都無比的乾燥。任鑫下意識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決定出去找些吃的,他知道自己現在這個狀態是無法再繼續入睡的了。

任鑫隨意套了幾件衣服,此時雖然是盛夏時節,但是傍晚的時候下過雨,所以外面的溫度偏低。其他的三個舍友依然安穩的睡著,他輕輕關上了宿舍的房門。

雨剛停沒有多久,宿舍外的地面還有些濕漉,任鑫小心的注意著腳下的道路,以免踩入某個隱藏著的水坑。屋外的溫度比想像中還要冷很多,任鑫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多穿一件長袖外套,但既然已經走出來這麼久了,他也懶得再回去拿。

一片安靜,這是任鑫第一次身處在凌晨四點的校園外。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學校總是那樣的熱鬧,每個生活服務區都會擠滿來來往往的行人,一些社團會把音樂放的很大聲,校外做買賣的商人也會不住的吆喝,留學生會騎著新買的摩托車在校園內疾馳而過,他總是很厭煩那些摩托車的轟鳴聲。然而現在,這一切都靜了下來,整個校園彷彿只有任鑫一個人。遠處的路燈發著很黯淡的光,常年棲息在校園內的各種生物在默默的用自己的語言交談著。任鑫望著遠處的住宿樓,只有不超過五個屋子在亮著燈。

他們也許在玩遊戲,也許在做畢業設計。任鑫這樣想著,他加快了自己的步伐,這裡離生活區還有一些距離,而且他自己也不確定,這麼晚了,是否還有人在營業。

當他走出了宿舍區後才發現自己有些累了,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此時,自己正行走在一條昏暗的小路上,路燈的光都無法照射到這裡,小路的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楓樹,雨過之後,一股泥土的清香撲鼻而來,這種感覺很舒服。

任鑫決定休息一下。反正那裡沒準也沒人營業。他在心裡這般安慰著自己。

這條路是這所學校很出名的一條路,遠離了學校各個主幹道,是那些害羞的情侶們幽會的最好場所,在白天時,一些有情調的人也會選在在樹蔭下看書。任鑫記得自己曾和曹娜來過這裡很多次,他記得他們在這裡牽手,在這裡擁抱,在這裡親吻,在任鑫的那些記憶里,他和曹娜的一切還是甜蜜的。

任鑫不想再回憶曹娜,他找了一張靠在路邊的椅子,很隨意的用手抹去了上面的水滴和灰塵,坐了上去。

他喘著氣,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褲兜,還好,香煙和打火機都在褲兜裡面。

點燃了香煙,任鑫用力的吸了一口,一股暢快的感覺傳來,消除了胃部那陣噁心的感覺,任鑫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吸了一口。雖然現在周圍一片漆黑,但是他依然可以看到那緩緩升起的煙霧,他有些眩暈。

飄渺的煙霧使他陷入了沉思。

他的腦海中很自然地出現了一個女人的影子,曹娜……不,他不想再想曹娜,而且那個身影並不是曹娜,她的輪廓那樣的熟悉,但是她的面龐卻很陌生,任鑫發覺自己已經快忘掉那個人的長相了。

劉妍。

他記得這個名字,他又怎麼可能會忘記呢?這個名字讓任鑫的心中莫名的泛起了一陣傷感。

我太久沒有見她了。任鑫在心中默默地說道,然後他又有些嘲諷的想道,其實,也只有兩年的時間而已。

她的面龐太模糊了,任鑫只記得劉妍笑起來是臉上出現的那兩個淺淺的酒窩,還有劉妍在做數學題時那認真的眼神。

然後,他想起了高中畢業後的那次分離。傷感如一瓶傾瀉的水銀般向他的內心深處擴散,他感到自己的心臟有些絞痛,他想繼續抽一口煙,才發現那根廉價的香煙早就燃燒殆盡了。

香煙帶給了他更多的飢餓感,而且他更渴了,他起身,快速的離開了那條道路。一陣風吹過,他顫抖了起來,裸露在外的胳膊泛起了雞皮疙瘩。

終於到達生活區了,還亮著燈,一些勤勞的商販們早早的便起來準備了。

任鑫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家「韓國拌飯」的餐廳上,那家餐廳亮著燈。

「這麼早就來吃飯啊?」當任鑫步入餐廳後,老闆娘有些吃驚的說道,她正在洗菜,頭髮雜亂,這麼早起來應該沒有來得及收拾。

任鑫和這個有些發福的老闆娘很熟,他經常帶著曹娜來這裡吃飯。而且這家餐廳相比於校內的其他餐廳生意也要好很多,不但是因為這裡的拌飯確實很有味道,還因為老闆娘的女兒。

任鑫一進門就看到了她,一頭烏黑的長髮,白凈的臉龐,白凈的手。她正盯著電視屏幕,睡眼惺忪,不住的打著哈欠。

可憐的傢伙,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電視上的東西。任鑫這樣想著,坐在了她的旁邊,女孩扭頭看了一眼,隨即充滿睡意的眼睛迅速地眨了一下。

「番茄拌飯,再來一瓶可樂。」任鑫有氣無力地說道,老闆娘嘴裡不知道咕噥了什麼,匆忙的跑進了廚房中。

「任鑫?你今天來的好早啊。」女孩說道。

任鑫無力的笑了笑,「半夜餓醒了,你難道每天都起這麼早嗎,莫尼?」

莫尼,「韓國拌飯」女老闆的女兒,高挑而甜美,任鑫記得大學的一些男生們曾笑著說她是「拌飯西施」,她是這家餐廳的服務員,有時候負責給用餐的人送飯,有時候打掃餐廳的衛生,有時候會幫她媽媽洗碗。她總是用笑臉面對每一個顧客,這也使得有一段時間這家餐廳每天都擠滿了要進餐的人。

任鑫問過莫尼的年齡,她今年應該有十九歲,但她並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她甚至從來都沒有上過學。

老闆娘曾經向任鑫抱怨過她的女兒,「我這可憐的女娃哦,長得這麼水靈,可惜就是腦袋笨,也不曉得她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長了一個笨腦殼,別的娃不到一歲就會說話了,她三歲才開腔,害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啞巴哦。數學,語文,啥子都學不進去,小學都沒上完就回家了,回來也好,幫我的忙,就不曉得她這個樣子以後有沒有人要哦。」

任鑫知道,莫尼有先天性的智力殘缺,這也使很多曾經想要追求她的人望而卻步,成楠便是一個。

「沒有,今天早市開得早,我媽讓我早些去買菜回來。」莫尼說著,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電視。

電視上正播著廣告。

老闆娘先把可樂拿來了,任鑫大口大口的喝著。

「曹娜姐姐呢?」莫尼一邊無聊的換著台,一邊很隨意的問道。

這個名字已經開始讓任鑫有些惱火了,「她不來了。」

「那你們晚上來吃飯嗎?」莫尼說道,此時,任鑫要的那份番茄拌飯也到了,他大口大口的吃著,填補著自己空虛的胃。

「我晚上也許會來,她不來了。」任鑫嘴裡嚼著飯,頭也不抬的說道。

在一旁洗菜的老闆娘注意到了兩人的對話,抬起頭笑呵呵的沖任鑫說道,「咋了嘛?你們小兩口鬧矛盾了哇?我給你說哦,你們娃還是太年輕,幹啥子事都腦殼發熱,過兩天沒準就好了。」

任鑫不知道該怎麼對答,只是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你們吵架了嗎?」莫尼轉頭看著任鑫,任鑫抬頭,他的目光和莫尼的目光接觸了。

任鑫覺得那是他第一次好好地看莫尼的眼睛,很平靜的一雙眼睛,就如無風的湖水一般,她的眼眸就像夜晚一般漆黑,裡面沒有任何的光彩。很漂亮的一雙眼睛,但是顯得有些獃滯。

「沒有吵架,我們分手了。」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任鑫都覺得有些吃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將這些東西告訴莫尼。

「那你們明天來這裡吃飯嗎?」莫尼說道,任鑫無奈的搖了搖頭,莫尼顯然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但是老闆娘卻聽懂了。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不曉得珍惜,像我女娃的老漢當年和我耍朋友的時候,都是一直耍到結婚,現在的年輕人,隔兩天就換一個,隔兩天就換一個……」

老闆娘再說什麼,他沒有仔細聽了,他只是沖著她無奈的笑著。迅速的吃完了盤子里的飯,結了賬,準備離開。

「你要回去了嗎?」莫尼也緩緩站起了身,揉了揉半睜著的眼睛。

「想出去逛逛。」吃飽之後,任鑫的精神狀態也恢復了很多,此時窗外依然漆黑,但在東方,已經閃現出了乳白色的光,太陽要出來了。

「我陪你走吧,我幫我媽買菜。」莫尼說著跟著任鑫走了出來。

「恩,我也去早市看看有沒有新鮮的水果。」任鑫說道,此時回去大家一定都在睡覺,而自己肯定不會再睡著了,還不如出校外看看。

老闆娘又大聲的向莫尼吩咐了些什麼,速度極快的四川方言,任鑫聽不懂。

二人走在路上,任鑫意外的發現地上的水已經被蒸發了許多,而且生活區也出現了一些行人,他們疲憊的走到各個商販那裡,買著早點。

「你和曹娜姐姐什麼時候再來吃飯呢?」不知何時,莫尼忽然問道,她的聲音依然充滿了睡意。

「今天不會,明天不會,後天也不會,以後都不會了,以後只有我一個人來吃飯了,而且,我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畢業以後我也不會來吃飯了。」任鑫氣惱的回答道,他發現和莫尼交流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但隨後,這句話卻使他傷感了起來,他想到了畢業。

畢業,意味著學生生涯的結束,意味著社會,意味著陌生。他將完全告別自己現在的生活,投入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社會之中去,他記得自己簽訂的工作,在一個離這裡很遙遠的城市,在那裡,人們會說什麼樣的方言,那裡的公交車路線是什麼,那裡有什麼好吃的……這些他都不知道。再過一年時間,校園將離他遠去,而他真的準備好了嗎?

沒有,他知道答案。他在這個校園裡還有太多的遺憾,他還有太多事情沒有完成。人們總是說大學時光是人生中最閃光的時刻,但是,他的閃光點又在哪裡,他從來都沒有找到,而現在只有一年的時間了,他還能找到嗎?

他們一直默默的走了很久,很快就要出校門了,任鑫抬頭看著那座巨大宏偉的校門,那個他進進出出無數次的校門,他知道,有一天,他將從那裡走出去,然後,再也不會回來。這個想法讓他恐懼和不安。

「那你一定要經常去我媽那裡吃飯啊。」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莫尼終於開口了,「你畢業了還能吃到我媽做的飯嗎?」

「一定常去。」任鑫木然的點了點頭。

毫無預兆的,他發現莫尼忽然一把抓住了他,她的手牢牢地抓著他的胳膊。

任鑫有些錯愕,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到底怎麼了。

「你看!」她用另一隻手指著東方的天空,然後繼續高興的喊著,「你看!」

任鑫順著莫尼的手指看去,東方那片乳白色已經變成了明亮的白色,並透著一絲黯淡的紅色,太陽正在緩緩地升起來。

「好漂亮!」莫尼激動地好像一個孩子看到了新的玩具一般,她抓著任鑫胳膊的那隻手握的更緊了,這弄疼了任鑫,他伸出一隻手,想要將莫尼的手撥開,但是當他的手接觸到莫尼的手時,他卻停了下來。

他可以感受到莫尼那隻手的溫度,冰涼中透著一絲微微的溫暖,一絲很真實的溫暖,而那絲溫暖使得任鑫不忍心將它撥開。

任鑫側過頭看著莫尼,莫尼依然興奮地望著日出,她白凈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因為興奮而升起的紅暈,她的嘴裡還在不斷地嚷嚷著什麼,她彷彿絲毫沒有感覺到任鑫搭在她手上的那隻手。

莫尼在看著日出,而任鑫在看著她。

美麗。這是任鑫腦海中唯一能搜索出來的詞語,也是唯一能形容現在莫尼的詞語。任鑫一直都覺得莫尼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但是,第一次,今天是第一次,任鑫覺得莫尼是如此的美麗。

然後莫尼轉頭了,她的目光和任鑫再次對上了,但只有那麼一刻。

他稍顯尷尬的扭過了頭,並迅速將手拿開。

「是不是很漂亮啊,任鑫?」莫尼說道。

乾淨,那一刻,任鑫從莫尼的眼神中看到了這個。

「很漂亮。」任鑫說道,向東方望去,太陽已經升起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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