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雀山筆談之桑行早

桑行早,浦沅縣人,少時多任俠氣,與褚、任並行鄉里。於市憤殺潑皮,名傳州縣,遠近豪俠皆識之。令贊其行,流西陵,至去陽山為匪劫。元熙七年,以烹食之藝動西京,權賈爭請為賓。

「時翁,時翁?」

時令文陡然回過神來,朝著左近的鄢州大賈歉然一笑:「你瞧我,近些日子被衙里的事牽著心神——唉,不提也罷。不知今日食留兄的『世珍饈』是什麼佳肴?該是時候上菜了吧?」

溫博通笑著點頭:「正等著時翁呢。」

時令文抬眼瞧見門外候著個年輕小廝,樓梯口已是點上了燈盞。時令文想及自己放衙後到此間作客,僅僅小坐一會兒,不覺暮色已沉,而此刻肚子正好有點空落落的。他也不再尋思衙中之事,道:「老夫飢腸轆轆,正好填一填這腹中之欲。」

溫博通便使喚人下去傳宴。他提起這次宴請的來由:「若不是今次庖廚的功力非凡,我可不敢請時翁過來一敘。」

時令文自矜一笑,喝了口茶。

「想來時翁還記得上次月圓時的『世珍饈』吧?」

時令文當然記得,上次月圓之夜,他領著吏從在城東的寶來坊將去陽山大寇捉了個正著。

「魚梁山貓,確實是難得一嘗的珍品。」時令文由衷贊道。

說來這溫博通也算是鄢州一奇。他腰纏萬貫,不愛美色金石,卻在食之一道上,喜好非常。他不惜花五萬金銖臨江建了座樓,並請州刑曹時令文題了匾額——食留。大概是想遍嘗天下美食吧?據說能上其「世珍饈」宴的佳肴,菜肴及廚子皆可留名在食留樓頂樓八根壁柱之上。這在鄢州被舟樓士子傳為美談。

溫博通為這位手掌一州刑名的權宦滿上佳釀,道:「這一次的珍饈算起來還是那山貓的口糧。」

時令文也不追問,知曉這大賈不到最後一刻不會泄露珍饈來歷。

「喵——」

在侍女舉案入室時,時令文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貓叫。

他直往侍女身後望去,見是個身著黑衣白襯的瘦弱男子。貓叫聲就是他肩上那隻雪色大貓發出的。

在這食留樓見過的七八個廚子,皆是謹小慎微之輩,時令文也沒什麼印象。可此次的廚子,卻是令他覺得不同尋常。

「這就是得李公『至味』二字評價的桑行早,他的烹食之藝,可是名動西京哪。」溫博通揮手讓侍女退下,神色頗為自得。

時令文抬眼看向廚子,留意到他也直直望著自個兒,心中不喜,但他卻是笑著為溫博通倒上杯酒:「我還以為燒得一手好菜的應是位老廚子,不想卻是如此年輕。」

「不敢當大人贊。」

依舊是平平淡淡的態度。難道是因為他的眉鋒稍顯剛硬了些?州官大人陡然有些頭疼,他又想起了那位大寇留下的殘餘勢力。

溫博通似是見慣不怪了。他親自起身將桌中銀盤上的蓋子揭開,頓時,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在這暖閣里縈散開來。

「此種山鼠,是桑行早尋來的,我從未見過,應是又一種稀世奇珍!唔,肉質鮮美不輸山貓,從它的氣味就可見一斑了。」溫博通輕輕嗅了嗅鼻子,神色陶醉。

桑行早在溫博通示意下,按照慣例上前試吃了一筷。

見溫博通臉上居然流露出心疼之色,時令文心中哂笑不已。

不知為何,今日的菜肴時令文吃得沒滋沒味,僅僅淺嘗了幾口。溫博通倒是食慾甚好,盤中之食十之八九是被他吃了。

「魚梁山還真是多奇珍。」時令文吃了口茶,無來由地嘆道。

「魚梁可沒有此種奇珍,時大人。」桑行早忽然介面說道,「這是從去陽山尋來的。」他伸手拂了拂肩上白貓的毛。

溫博通不以為異。時令文目光卻是一凝,朝桑行早掃去。

鄢州去歲今秋收成皆是欠佳,百姓多經去陽山至南江取食。前幾日派出去的人也說去陽山道多死人,山深處也可見累累白骨。若今夜珍饈真是去陽山出產的,不知自己和溫博通吃的是鼠是人?

更何況,月初棄市的大寇褚江紅便在去陽山一帶活動。

「混賬!」時令文臉色一冷,厲聲呵斥。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就將兩事想作了一處。

暖閣中的氣氛為之一變。

溫博通有些莫名其妙。時令文正欲繼續發作,恰見心腹劉長信匆匆步入暖閣。

溫博通對臉上布滿刀疤的劉長信恍若未見,心思都在桑行早身上,不知這廚子哪裡得罪了州刑曹。倒是桑行早自劉長信進屋後就一直盯著他瞧。

劉長信瞥了他一眼,見其眉目有些熟悉,只是心中另有要事,也就未往深處細想。

他俯下身子向時令文低聲彙報:「我的舊部願意為大人前驅,我已安排了專人同他聯絡……」

劉長信聲音突然低不可聞。時令文大感詫異。他見自己心腹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廚子。

周遭的侍從早已知機地亮出刀兵。

「初秋時節,去陽北峰。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桑行早低聲吟道,「任潮安,若是妄想憑著刀疤和改易名姓便混過一世去,這世間的道理也太無理了吧?」

「褚寇餘孽?」時令文安坐不動,心思急轉。

桑行早按了按白貓的頭,豎起食指對它輕輕噓了一聲。

「回大人,褚寇救過他一命。」化名為劉長信的刀疤男哂笑道。他臉上的疤痕隨著笑意扭曲開來,霎時變得猙獰可怖。

「把他拿下吧,或許京都刑部很有興趣。」時令文似乎已在心裡盤算過了,心情大好,悠悠拿起茶盞,吹了吹,也不顧身邊溫博通忽然變得難看的臉色。

侍從緩緩逼近,然而桑行早卻還是一臉隨意。

「江紅的事只是一併算而已。」他見任潮安慢慢將手放在劍柄上,燦然一笑,「哦,我都快忘了,你這小子跟著劉世刀學過幾招花架子。」

任潮安緩緩拔劍。

白貓的耳朵陡然豎了起來。

「今晨有人對我說啊,世間頂好的廚子都有自己的絕技。我學藝不精,獨擅一道。」桑行早眉尖一挑,在任潮安變色之際,拎起肩上白貓朝對面甩去,大笑道:「這天下鼠輩太多,早該殺一殺了!」

文丨紅燒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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