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之路 · 喀喇崑崙秘道探索（二）

文圖 · 姚舒凡

我相信

他們活在另一個世界

一個更美麗的世界

他們將重新相會

在崑崙的星空下

那裡

雪夜不是可怕冰冷

死亡

為他們開啟了永恆

......

死人溝

大紅柳灘

愛是信仰！

貳 雪夜紅柳灘

到達獅泉河是深夜2點，身體不適更嚴重了，沒有得到充分的時間去適應，高反也厲害的多。休息，現在首要的就是休息。

原計劃的喀喇崑崙之行遇到了極大的障礙，中印邊境的衝突現狀令防範變得極度森嚴。幾次抱著僥倖的心理嘗試進入，最終都受到了嚴厲的「教育」。從古典政治格局到現代地緣衝突，除了「阿里三圍」中裂土而去的拉達克造成的歷史原因，還有「三個西藏」的格局加劇的複雜性。現在通常所指的拉達克為印控拉達克地區，而都忘記了巴控拉達克地區（巴爾蒂斯坦）。阿里、拉達克、巴爾蒂斯坦這被現代西方探險者所稱的三個西藏，讓本來地緣極度敏感的衝突帶又加入了宗教、族群等因素。此次，深切的體會到了這種緊張和敏感。

沿著平行喀喇崑崙的新藏線一路往北，尋找著合適的切入點。這曾經的女兒國地界實在過於遼闊，整整一天都賓士在羌塘的西緣和阿克賽欽盆地。四月的氣溫很低，沿途的湖泊都被冰封凍著。高原的遼闊和極寒也許只有萬年以來遷徙著的羌巴群體更具發言權，這個7萬年前從非洲出走一路東進後，停留在黃土高原至青藏高原上的遠古群體，依託著巍巍崑崙締造過比後來者吐蕃更為輝煌的文明體系。輕輕的將力量往四周一投放，就改造了黃河中下游的東夷土著，成就了悠悠華夏文明，也許「華夏」應該稱為「羌夏」。

即便輝煌如此，羌巴族群也被黑色的喀喇崑崙阻隔在這荒蕪的阿克賽欽了。這種來自血脈深處的原始信念，攪動著每一個東方個體的崑崙情節，朝向那西北以西的天之盡頭。

羌塘一角

松木希錯

冰封的松木希錯

夕陽快沒盡時，才剛過死人溝到甜水海。金色的餘暉被滾滾雲團阻擋，天空燃燒成血紅，我又來到了這片遼遠荒蕪的邊陲凈土。只是，此刻冰封凍土沒有一點古突厥人奮力爭奪的「遼闊草灘」的豐茂景象，滿眼都是沸騰著的黃沙和刺割皮膚的寒風。被稱為「白色谷地」的阿克塞欽湖，只知道就在身旁卻始終不能得見。夜晚氣溫下降很快，路面冰凍的厲害，車子不斷的咆哮著、扭動著終於熬過了奇台達坂，到紅柳灘時，已是凌晨1點。

估計太久沒有過路客光顧，老闆異樣的眼神更甚他熱烈的表情，吃飯時也一個勁的陪著來聊天。西域茫茫，風雪寒涼，喀喇喀什河谷中的這一破落小屋，迎來了久違的歡笑聲，寬慰著這一四川老闆孤寂的心。老闆不斷的詢問情況，帶著費解的眼神勸說不停，為此還講了個去年秋天的故事給我聽。

秋末冬初，新藏線沒了夏季的喧囂，山下上來拉練的兵團也都各自回去了。219國道上只剩零星的破落小屋，和準備熬過漫長冬天的邊防戰士，當然，還有這位不回老家過年的紅柳灘老闆。初雪後的清晨，來了兩位騎行者敲開了小木門，一男一女抖索著的進來取暖。老闆奇怪的問為什麼這個季節過來，少年回答說一路走的艱辛，為了讓姑娘適應高反，誤了許多時間。在庫地和麻扎都出了些事故，就耽擱到了現在。老闆勸他們搭兵團的軍車早早離開此地，冬季會增加許多意外的危險，互致安好就是再會無期了。

再次聽到說少年和姑娘是幾天後的事情了，一兵團戰士停車吃飯就和老闆說接到牧民報案，山那邊發現了兩具屍體和自行車，正趕過去處理。直覺告訴他就是幾日前的少年，姑娘。冬季無客，和戰士也熟絡，就一道前往了。待到事發點，兩具啃得只剩白骨碎肉的屍體已經無法辨認，一旁的雪地滿是爪印和血跡。牧民說這是狼群的爪印，是新近出現的，很多年來沒有狼群活動到這個範圍。（令筆者想起了阿爾泰山棕熊的故事，這應該是野生動物保護法實施後的結果。）

老闆停頓著問我能想像屍體的樣子嗎？至今我都愧疚自己粗陋的想像和隨意的回答。沉默了一會，老闆告訴我，頭部雖有啃過的痕迹，但依稀還是可以看出輪廓，並沒有那種猙獰和恐怖。令他最意外的是，屍體是擁抱著的。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一會。也許是堅硬的狼牙也不願光顧這沒肉的騎行者手掌，才能使他們得以用這種姿態離開世界；也許是這最後的力量過於強大，再堅硬的狼牙也無法將他們撕開，不，應該是分開。老闆沒有再過多的說下去，他只是想告訴我這裡有狼群等野生動物出沒，希望我慎待自己的生命。

黑夜幽暗的死寂，疲乏的身體拖著我要沉沉睡去，腦海中卻總浮現著一個意景，那緊扣雙掌的白骨。這是一種力量，這力量一定和愛有關，它強大到可以戰勝死亡，而且是一種極度恐怖痛苦的死亡方式。愛，是信仰；對，這種屬於自然現象的愛是一種高於自然的信仰。我好像無法掙脫這種亢奮狀態，迷糊和清醒交替到東方曉白。

我相信，他們活在另一個世界，一個更美麗的世界。他們將重新相會，在崑崙的星空下。那裡，雪夜不再是可怕的冰冷，死亡，為他們開啟了永恆！

時時清醒記憶著，內心獨自珍藏的如聖山之影一樣可貴的故事。每每想起，心裡總是漾著沉沉的感動......

甜水海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