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鹹魚

很衰,最近過的一切都很衰。

我用力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蒂扔在布滿礁石的海邊。提著箱子轉身踏上這座孤島。

年過而立,事業破敗,負債纍纍,無妻無子。這跟我十幾歲的時候想的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簡直是兩個極端。

想死又不敢死,想活又沒有動力活。

我乘著偷來的快艇在海上漫無目地行駛, 透過炎夏油膩的空氣看見了遠方的這座孤島。

這座無人問津卻又住滿了人的孤島。

小島上設施簡陋,坑坑窪窪的土路兩旁都是黃泥搭的平房,粗大的藤蔓蜿蜒攀附在房子外面,站在路的盡頭從這邊望過去,像是一種巨大的綠色妖怪在一點一點吞噬著這座孤島。

「新來的?」我順著聲音望過去,一個老人坐在一家小商店門口的長椅上。臉上的肌肉經歷了地心引力多年的拉拽無力的耷拉著,形成一道道褶皺。

「嗯......我是來旅遊的想找個地方住下......」還沒說完,遠方跑過來一個小姑娘,手裡拎著一條大魚,走近了我才看到她的樣子,說她是小姑娘還真是便宜她了。她上身一件白色寬頻背心,下身穿著藍色超短褲腳上拖著白色的人字拖,黑色的馬尾在陽光的照耀下反著光。

「我一覺醒過來,床邊就多了一條鹹魚。」她拎著魚尾巴伸手遞到老頭兒面前。

「你準備好了?」老頭兒沒有接,抬起眼,黑色的瞳孔像一潭死水。

「嗯」,她放下手,望著遠方的無垠大海,「這樣活著還不如快點死了。」她瞥了我一眼,跟我對視的一剎那又急忙躲開。我摸了摸鼻子,扭頭觀望整個小島不再看她。

「那你把它吃掉吧,吃掉了你很快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老頭艱難地撐起身子,走回店裡,邊走邊說道:「前幾天不是剛有幾個人走了空出來一間房子么,你帶他過去吧。」

道了謝,我拖著箱子跟著姑娘一前一後地走過了半個島才到我住的那間屋子,跟其他的黃泥平房一樣,沒什麼不同的我們倆一路上誰也沒搭理誰,到了門口,姑娘轉身就走,我沖著她的背影大喊:「謝謝你啊,別想不開啊,人生啊還是很有意思的,別這麼喪氣嘛!」

那個背影頓了頓,頭也沒回道:「你要是還能活下去,你也不會到這座島上了。」她這話說的我心裡一沉,傍晚的風吹過,涼颼颼的。

剛才一路上過來,我把這島上的狀況看了個大概,島上怪石嶙峋,有的人家直接在石壁上開鑿了一個石窟居住,整個島上只有粗糙尖銳的黑礁石,到了晚上黑壓壓的一片像背上布滿堅甲的猛獸。島上住的人倒是不少,不過一個個看上去都很老,目前為止除了小姑娘,我都沒看比我年輕的。

現在敬老院都這麼高級了?直接承包一個島?

我在島上住了兩天,越住越不對勁兒。每天都有人死。說死不恰當,消失才更準確,或者說逐漸蒸發。因為,這些人在吃掉自己的那條鹹魚的時候,就死了。然後剩下的時間裡都是在蒸發。

第三天早上,我坐在門口抽上最後一支煙,尋思著怎麼回去。來的時候想著是偷來的快艇,連錨都沒拋,現在估計都飄到大洋彼岸了。這幾天我把這島上轉了個遍,硬是一條船都沒有。正愁著呢,對面的房門突然開了,是個帶著眼鏡的老人,年輕的時候大概是個知識分子,文文弱弱的那種。或許是清晨的霧氣太重,我老覺得他忽忽閃閃的,半透明的。老人家顫顫巍巍走到我身邊坐下。

我往旁邊挪了挪:「不好意思啊,我最後一根煙了。」我拍了拍空蕩蕩的褲兜。

老人家擺了擺手,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海平線上緩緩升起的太陽。

「老人家,您知道怎樣才能離開這座島嗎?」我忍不住開口。

「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離開的。」老人仍是看著海面上的朝霞。

這不廢話嗎,你是命不久矣了,我這還大半輩子沒過呢。我側過身子,不打算再繼續聊下去。

「你的鹹魚出現了嗎?」老人突然開口。

「鹹魚?什麼鹹魚?」我突然想起兩天前那個姑娘,「哦那個啊,沒有啊,為什麼我也會有?」

「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座島的嗎?」老人沒接話。

我搖搖頭

「22歲,我現在還是22歲。」

完了,這老頭估計是老年痴呆犯了。

「22歲,我是也是一個懷揣雄圖大略的年輕人啊,然後國考掛,面試掛,連考駕照都掛了。明明科目二都過了的,非他媽抽我去夜考。」

這幾天邪門事情太多,聽聽別人不開心的事情,我開心一下也是好的。

「然後我想發泄一下,就到海邊遊了個泳,再一上岸就是這裡了。誰也出不去,也不想回去面對一事無成的自己。過幾天你的枕邊就會出現一條鹹魚,吃掉它,人就死了,剩下的時間不過是肉體的蒸發。一個月,我在這個島上也僅僅是呆了一個月而已。」

我重重的吸了最後一口煙,吐出來濃白的煙霧。手心止不住地出冷汗。我猛地轉過頭想認真看他的樣子,卻只看到身旁的一片的空地。這個老人,蒸發了。

我騰地站起來,瘋狂地奔跑。媽的,這都他媽什麼事啊。

我跑過詭異的黑色礁石,猙獰的綠色藤蔓,跑掉了拖鞋也不減慢速度。直到腳底被碎石割開一條口子。

我停下來大口喘著氣,抬起頭。面前是一家80年代的歌舞廳,門口的黑板上寫著「陳茜舞蹈家追思會」說是追思會,裡面卻傳來優美的古典樂。

腳上的傷還在流血,接著走是不可能了,湊合先在這裡歇歇吧。我單腿蹦著進了舞廳。

裡面黑乎乎的,擺滿了石頭敦子,窗帘拉得再緊也擋不住夾縫中照進來的陽光。屋子的最前面放著錄像,我聽到的聲音就是錄像里傳來的。一個身姿妖嬈的女孩甩著水袖,伸展自己纖長而柔軟的身軀。

觀眾席空蕩蕩的,只有正中間一個老太太坐在那。穿著白色寬頻背心,藍色短褲。我心裡一驚,莫不是那個姑娘?這才三天啊她就老成這樣了?我看著她高高隆起的後背,腦海中回蕩起老人的話。我一瘸一拐地走到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坐下。

我不懂舞蹈,但是可以看得出這個姑娘有非常紮實的功底,過幾年估計也是小明星了。樣貌也出落的挺水靈的......我越看越覺得這姑娘眼熟,視線下移聚焦到老姑娘身上。

陳茜,估計就是她吧。

我又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坐下,感覺身邊有人,她轉過頭看我,臉上的淚水流進皺紋里藏起來。

「我也有夢想啊!可是我的夢想被我自己毀了,沒有夢想的人跟死人有什麼兩樣!」她眼睛裡的光像迴光返照了一樣健康而明亮。

「沒有夢想的人和鹹魚有什麼區別!」她大吼一聲消失在黑暗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模糊的夢,夢裡的我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生活富足。

醒來之後,身邊躺著一條鹹魚。


推薦閱讀:

有哪些值得推薦的穿越小說?
【再少年】一、母老虎
通天河的女兒
英雄與傳說——屠夫
改進標點或格式?

TAG:故事 | 梦想 | 咸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