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英雄時代 · 遠征游牧之心白湖友誼峰(七)
文圖 · 姚舒凡
遠遠遠遠地高過海面
高原上安靜躺卧著的
象菊花一般清澈的湖水啊
薩彥嶺下是我們失落的
庫蘇古泊
被別人取走了的金銀
我們會喚叫著去奪了回來
被別人取走了的馬匹
我們會騎上更快的馬
再去搶了回來
被別人輕易取走了的唐努烏梁海啊
怎麼從來沒聽說有哪一個子孫曾經
為她流下過一滴淚來?
(台灣 席慕蓉 )
哈納斯冰川口阿戈尕爾吉勒達坂柒 北方高地
席慕蓉站在西太平洋的台灣島上,透過漫長的祖國大地,將目光投射到遙遠的西北角,動情的哭訴著唐努烏梁海的離去。不,是控訴!
說到蒙古族,所有的印象都是草原上馳騁的英姿,很少有人知道潮濕的山區生活著的另外一支蒙古人。蒙古高原西北的環阿爾泰山區就生活著這樣一群叫做圖瓦的蒙古人,在此之前,它有一個更為親切的名字——烏梁海。而此地中俄邊境線東北不遠的唐努山,就生活著我們曾經的族群——唐努烏梁海。
歷史老人總是冷漠無情,它不經意間就抹殺了一切。在尼古拉二世狂妄的「黃俄」計劃中,我們的版圖很慶幸沒有退回到宋朝規模,而只是丟失了唐努烏梁海等地。面對著北方這位幾百年來不懈努力實現走向四大洋擴張夢想的鄰居,面對著19世紀的火器神威,用著13世紀弓箭的圖瓦人為他們的家園做了最後一次慘烈的掙扎,悄然退出了這片遼闊的北方高地,只留下一片面朝北方的背影。阿爾泰山沉寂了,友誼峰沉寂了。
白湖北口
喀納斯河安然的過了絕命達坂,心情輕鬆了許多,河灘又一片開闊。這是幾天來難得的一種舒暢心情,情緒在同伴之間相互傳染著。喀納斯河是額爾齊斯河的源頭,冰川融水中夾著大量的白色冰磧物。千萬年的浸染沉澱,河床都變成白色了,讓本來就寬廣的河面變得極為開闊。在蘇木河時,蒙克就說雨季水量是現在的兩倍以上。望著滔滔喀納斯河水,想著雨季可怕的場景,決定盡量少過河。在河灘和山坡上起伏切換,再難都不願意過河。去年八月,一北京物種學博士在此地進行科考。騎馬過喀納斯河時馬受到驚嚇,沒有拿住韁繩落水沖走。年輕的生命留在了這座大山,屍首都沒有找到。據說,此地的居民發現過巨型的食人大紅魚,願逝者能得以安息。
溯著喀納斯河往北,翻越友誼峰附近的阿戈尕爾吉勒達坂,就進入了這片神遊了多年的北方高地。漫山的霧氣連著厚厚的雲層,上天好像故意要開一道缺口,將光與熱投射在那古老達坂上,好像這樣我們才能清楚的看見它。淌過寬闊冰冷的喀納斯河水,我能感受到身上奔騰著的熱血。chris最後一個過河後,大夥匆匆的趕到樹林間烤著我準備好的篝火,急切地把凍成青色的大腿湊到火上去烘烤,讓我想起了那條條腌制的農家火腿。身體迅速升溫,精神飽滿的恢復了紅潤的肉色。回望了一眼蒼然暮色中的白湖,往北孤獨而去。
喀納斯河上遊河谷喀納斯河上遊河谷的金色泰加林河水白色雜質太多,口渴時候急切的用著燒了一次開水,喝完干透的鍋留下了一層白色細沙,看著我後悔不已,恨不能立馬吐出來。之後,寧願渴著也要尋找到清水才喝。行程意外拉長之後,食品成了問題。特別是老海盜,進山前準備的就勉強,現在更緊湊了。每次翻開他的食品袋,我就看不懂他是怎麼吃的。一碗白開水裡面放點鹽巴泡著四五顆杏仁就著饢嚼嚼,看著就擔心。我把自己的麵條、牛肉乾分了一些給他,希望他能補充下體力,好精神充沛的面對友誼峰。
喀納斯河谷的天氣很有意思,雲層從白湖方向一路往上,速度很快。遮擋著的太陽又很快露出來,聚集到友誼峰周邊後又開始向蒙古俄羅斯方向遊走,就這樣不間斷的進行著。天空中時而小雨,時而放晴,依次交替。陽光下的河谷總有一種清洗過的透亮,正直秋色最濃郁的時候,艷麗中不失清澈,渾雄中不乏秀麗,美在這裡很複雜、很豐富。仰望坐落在金黃色泰加林上青黑山崖,磅礴古老,銳利孤傲。此時陽光很好,山谷蠻荒而乾淨,一種純粹的自然味道撲面而來。難怪這一帶的哈薩克喜歡斑斕的自然色彩,騎士也變得浪漫雅緻。
喀納斯河是一個大弧形,先往北再往東。河灘開闊處可以遠遠的看見金樹藍山之上的潔白雪山了,如夢、如煙、如詩、如畫。這一刻,心和山一樣靜穆,斜躺在河灘上久久的深情凝望。
喀納斯河上遊河谷河灘上到處都是各種動物的足跡,熊的腳印最為明顯,還有不少熊糞。從絕命達坂下來那天就開始不間斷的出現,越往上游,越發的密集。腳印都是新鮮的,看來我們身旁一直都圍繞著各種動物,只是我們的哨音太過暴力,它們警惕的藏在密林里。除了之前說的"大紅魚"哲羅鮭外,還有貂熊、雪豹、北山羊、馬鹿等等。河灘的腳印雜亂繁多,我們都分辨不出來,只能懷著越發驚恐的心走在這蠻荒的友誼峰深處。
晚上營地時,老海盜一扔下包,帳篷都不扎,率先四處收羅著大型乾枯的樹木。同伴們都被帶動的到處找尋干木柴,好似今夜要來一場特大型篝火驚嚇這些同樣已經驚恐不已的野生動物。在自保面前,我們沒法環保了。這開闊的河灘完全暴露在隱藏著的動物們的視野內,我們在明處它們在暗處。這一帶也是它們的飲水通道,我們的營地就在這片難得乾淨的水源旁,我們霸佔了他們的水源,當時就想會不會逼的它們過來冒險。在山上尋找柴火的我看著天黑之際黝暗陰森的密林深處,一種毛骨悚然瞬間侵蝕進涼颼颼的身體,急忙扔出柴火爬下高岸。
黝黑的夜幕下篝火照透河灘,圍坐在火堆旁都不願離開。這種反覆浸曬的泰加林木很經燒,樹榦又這麼粗。總閑火光還不夠大,我不斷的教著同伴們去剝離掉樹榦上的炭,讓火能深入的燒盡裡面的樹榦。今天的規模可以稱為熊熊大火了,可依然感覺背部發涼,總覺得有無數驚懼的眼睛透過陰森的密林窺視著我們。疲乏的不能不進帳篷,老海盜堅持到凌晨2點最後一個睡覺,寂靜的夜幕下鼾聲一片。
北山羊角喀納斯河上遊河谷的熊爪印喀納斯河上遊河谷的熊爪印
喀納斯河上遊河谷的熊糞便喀納斯河上遊河谷的爪印阿戈尕爾吉勒達坂距哈拉斯冰川口7公里左右,是一片密林加草坡,百年來的靜穆孤獨早已找不到一絲古道的印記了。達坂上現在是中俄西北邊界1號界碑的位置,當我和同伴說起這個久遠的故事時,大家都躍躍欲試想爬上去。我們的時間不夠、食品也不夠,只能保全友誼峰,犧牲其他目標。內心深處是多麼想爬上這個達坂,面北望著那遺世孤立中的北方高地,至少也能追溯下百年前倒在達坂之上早已被世間遺忘的身軀。
在13世紀和19世紀的較量中,他們的鬥爭只可能失敗,只有在精神上他們的一切才具有意義。凝視眼前的這個達坂,我感受到,在他們的抗爭中,與其說貫穿著爭取勝利的努力,不如說充滿著對捍衛家園和自身純潔的追求本能。當最後一點陣圖瓦戰士回望了一眼南方凄涼的天際,向北倒下,山谷寂靜了一百多年。
阿戈尕爾吉勒達坂在去往哈拉斯冰川口的路上,要經過不少的高山草坡和懸崖。路上邊防巡邏的印記不太明顯,可能是巡邏間隔的時間太久,這些稀疏的路跡都長滿了雜草。海拔上升後,有一段冰川退化後留下來的終磧堆,3公里左右。為了輕鬆一點進入,我們把多餘的裝備用防水袋裝好隱藏在這片巨石陣前,帶上1天半的食品和冰川行走裝備往冰川出發。
重裝了這麼多天,突然輕裝,行走也變得好似飛翔。速度極快,沒多久就穿過了這片石頭。休息的時候,一條岩縫裡突然冒出一隻通體無毛的生物。看著像老鼠,米白色,眼睛很機靈,耳朵小而尖。一閃而過,來不及細看就躲在另一片石縫中去了。我有點不甘心,在石縫間尋找,結果它從背面的石縫中快速溜走了。據身旁的小岳說,是米白色中夾雜著黑色斑點,像松鼠。這一帶全是石頭冰川灌木,沒有一棵松樹,不會是松鼠。應該是這一帶特有的一種生物,就像珠峰腳下的石羊。這精靈式的生物令我印象深刻。
冰川口孤獨的佇立著一座黃褐色的山體,岩壁深沉古老。四周空蕩蕩的,孤立驕傲的生長著,那麼純粹、那麼乾淨。面北遙望了這麼多年,終於來到了這片極北邊境的蠻荒冷酷世界。此刻,如此的靠近著它。當最後一束陽光灑在冰川口,群山漸漸的沉入黑暗。回眸西天那一片翻卷的晚霞,有如滾滾紅塵。
哈拉斯冰川口翻滾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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