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粉傳卷第十二宣許文哀四夫人傳第十二
衛宣夫人姜氏者，齊僖公之長女也，以貌聞於諸侯。初，衛宣公通於父妾夷姜，生公子伋。宣公立，夷姜有寵，以伋為嗣，為聘齊僖之女。又築新台於淇水之上，重宮復室，畫棟雕欄。宣公往迎姜氏，於新台見之，美姿容，善應對。宣公大悅，自取之。時人作詩以諷其事，曰：「新台有泚，河水瀰瀰。燕婉之求，蘧篨不鮮。」
宣姜自是專寵焉，生公子壽、公子朔。壽性仁友，有賢名。朔慧而多謀，常譖伋於宣公前。宣公自以奪伋妻也，並嫌之，乃惡語辱及夷姜。夷姜向隅而啜，引頸投繯。宣公恐伋報復，令伋執白旄使齊，而暗派界盜殺持白旄者。
宣姜聞之，急告於壽。壽逐之，下舟見伋，知以欲殺，請毋行。伋曰：「死伋可也，逆父命不可也。」弗聽。壽請共飲，二公子遂酣酬夜舟，敘於月下。伋醉，壽盜白旄而先馳至界，盜見而殺之。伋至，流涕曰：「所當殺者我也。」盜並殺之。報宣公。宣公見匣，三嘆而染疾，次年卒。詩者作《二子乘舟》，以敘其事，曰：「二子乘舟，泛泛其景。願言思子，中心養養。二子乘舟，泛泛其逝。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宣公之卒也，公子朔立。四年，左右公子作亂，朔奔齊，伋弟公子黔牟立。朔說於齊襄公，請伐衛。襄公遣公子無知、公子碩歸，陰使碩烝於宣姜。碩，衛宣公庶子也。衛人多惡宣姜僭中宮，今將貶之，無不樂從。碩不允。無知乃下藥，使其宿於宣姜之宮。事成，二人相對無奈，遂為夫婦。後，生男女五人。
許穆夫人者，宣姜之女也，以重聘而妻許穆公。居許而憂衛。及衛懿公好鶴而亡國，夫人慾求師以救之，許弱，穆公不能。衛之遺民立戴公，廬於曹，夫人又欲往，穆公不與資。夫人自領諸衛赴曹，許人多譏之。夫人賦《載馳》以對，曰：「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而不臧，我思不遠。既不我嘉，不能旋濟。視而不臧，我思不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懷，亦各有行。許人尤之，眾穉且狂。我行其野，芃芃其麥。控於大邦，誰因誰極？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
齊桓公見其篇，嘆曰：「君子哉。」使公子無虧率師戍曹而興衛。
魯桓夫人姜氏者，齊僖公之次女，而宣姜之妹也。博才而能文，閨闈之中，不輸公子。以是稱文姜。文姜幼時，與公子諸兒親昵，同止同行，並無猜疑，不知男女之別。及長，而情愈密。諸兒好倜儻，微誘之，文姜悅之，乃成私事。鄭公子忽欲聘文姜，將行，聞其與諸兒之事，疑而辭婚。僖公怒，責諸兒厲。文姜知之，心中鬱結，染痾而卧於榻上。昏沉惚恍之間，聞似有人語，強視之，果諸兒也。文姜且驚且喜，捉其手曰：「兄莫棄我！」諸兒泣下。二人遂俯身貼耳，約共生死。
僖公知之，以為恥，乃送文姜之魯，以妻魯桓公。文姜曳病備禮。將行，諸兒遺詩曰：「桃有華，燦燦其霞。當戶不折，飄而為直。吁嗟兮復吁嗟！」文姜答詩曰：「桃有英，燁燁其靈。今茲不折，詎無來春？叮嚀兮復叮嚀。」
文姜遂至魯。居魯十五年，生庄公。齊僖公薨，公子諸兒立，是為襄公。齊使來，請魯桓公如齊。文姜念諸兒，請與桓公行，申繻執誄而赴父喪。桓公素愛文姜，雖知其與齊襄公事，猶不忍逆之。相與如齊。襄公先宴桓公，宴罷，乃別宴文姜。文姜與兄別去久矣，今得相見，豈能自抑，杯盞未盡而復通之。
翌曰，文姜告桓公其事，拜曰：「既有前約，復修新好，念君高德以成全。」桓公曰：「魯有周公以來，以禮立於諸侯。既為魯公，寡人不能也。」文姜默然退，告之襄公。襄公宴桓公於牛山，俟其醉，使公子彭生乘桓公以歸。道半，彭生弒桓公於車。魯人知之，請除彭生，齊強而魯弱故也。文姜乃留齊。
魯庄公立，迎其母文姜。襄公欲留之，文姜念桓公之死，愧焉，請歸。行至禚，在齊魯之界，曰：「此地不魯不齊，正妾居也。使歸魯，請死之。」庄公乃築館於祝丘以居之。文姜自是徘徊齊、魯之間，竟以終老。
魯庄夫人姜氏者，齊襄公之女也。謚哀。初，齊亂，齊襄公卒之。公子小白自莒歸，得立，是為桓公。公子糾自魯歸，後至，不得立。由是齊魯有隙焉。魯庄公與齊大夫高傒盟，約娶齊女，即哀姜也。哀姜未入魯，庄公再如齊，先淫之。既娶，庄公如齊迎之，非禮也。又命宗婦以幣進之，並飾齊桓公之廟宮，亦非禮也。時人譏之。
哀姜無子，哀姜之娣曰叔姜，生子開。庄公愛孟女，欲立其子斑。問於其弟叔牙、季友。叔牙請立慶父，季友請立斑。季友乃鴆叔牙，及庄公卒，立公子斑為君，如庄公命。先時，哀姜驕恣，私通於庄公之弟慶父，欲立公子開。及斑立，慶父使圉人弒之，立開，是為湣公。季友奔陳。
湣公二年，哀姜與慶父益肆。慶夫使人弒湣公，欲自立。魯人慾誅慶父，慶父奔莒。季友自陳如邾，奉湣公弟申而入魯，立之，是為僖公。哀姜奔邾。季友賂莒以求慶父，慶父自殺。齊桓公聞哀姜通於慶父而亂魯，召邾而殺之，以其屍歸，戮之魯。魯僖公請而葬之，依夫人禮。語曰，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如是。
沐亞曰：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猶奔走而不得保其社禝，而況女子乎。欲全其德，不亦難乎。是以宣姜奪於舅及庶子，文姜私於兄，哀姜淫於叔，禍起於齊，殃及衛、魯，傾國亂政，流於史傳。許穆之賦《載弛》，可謂才捷矣，而力之不逮。庄生曰：「德厚信矼，未達人氣，」不亦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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