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粉傳卷第十一株林傳第十一

夏姬，鄭穆公之女也，少有麗色。未嫁，先私於庶兄公子蠻。公子蠻耽之，三年而夭。事發，鄭公恥之，乃嫁夏姬於陳大夫夏御叔。御叔世為陳司馬，食采株林。夏姬生子徵舒，字子南。後，御叔病亡，夏姬遂居株林。

是時，陳靈公在位，輕慢好酒，怠於國事，大夫孔寧、儀行父得寵，皆酒色之屬也。二大夫聞御叔遺孀夏姬之色，有窺誘之意。孔寧過株林，遺巧言厚財，得宿夏姬。次日，竊其錦襠，誇於儀行父。行父慕之，亦往株林，求媚於夏姬。行父身材長大，美容貌，夏姬好之倍於孔寧。行父亦乞錦襠。夏姬笑曰：「彼竊去，非妾贈耳。」自解碧羅襦贈行父。行父往來欲密。

孔寧嫉之，美夏姬於靈公。靈公亦慕之，問計於寧。寧領靈公游於株林，得通夏姬。及去，夏姬以束衫贈靈公。靈公嘆曰：「得見夏姬之色，乃知宮中盡糞土也。」歸，朝畢，與孔寧、儀行父扯衣相觀，約為同游。事傳，國中噓然。大夫洩冶登階而諫，靈公不悅。二大夫請殺之，靈公弗禁，遂暗誅之。自是三人侶於株林，不避朝野，蜚語滿國。國人作《株林》諷其事，曰：「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兮？匪適株林，從夏南兮。」不曰夏姬，而曰夏南，譏也。

是日，靈公與二大夫復游株林，飲於夏姬。徵舒自門外過。靈公曰：「徵舒長軀而偉容貌，似行父。」儀行父對曰：「兩目炯然，更似公。」孔寧曰：「恐似者多，夏夫人亦幾忘矣!」三人撫掌而笑。徵舒於屏後聞之，怒，闖室而欲殺之。夏姬阻之不及。三人驚走，徵舒逐出。靈公欲攀牆而走，衣衫未整，跌陷馬廄中。徵舒射殺之。孔寧、儀行父得逃，奔於楚。

孔寧、儀行父告楚莊王以徵舒弒君，請伐之。庄王興師，至株林，得徵舒而車裂之。夏姬伏於庭下。庄王見其色，欲納之。楚臣屈巫曰：「不可。君召諸侯，以討罪也；今納夏姬，貪其色也。討罪為義，貪色為淫。君其慎之！」庄王乃止。子反欲討之。屈巫曰：「不詳女也，是夭子蠻，殺御叔，弒陳侯，戮夏南，出孔、儀，喪陳國者。欲得終，實難也。天下多美，何必夏姬？」子反無以對。庄王乃賜夏姬於連尹襄老。

孔、儀歸於陳，未及月，竟以疾亡。

襄老死於邲，屍末獲，而子黑要通於夏姬。屈巫書來，曰：「歸，吾聘汝。」夏姬乃披縞素而請於楚王，願歸鄭以求襄老屍，不得之而不反。楚王許之。屈巫乃陰遺書鄭伯，以約其聘。

後八年，楚共王將攻魯，使屈巫使齊。屈巫盡室以行。已與齊約，乃過鄭，修表楚王以辭，而與夏姬奔晉。晉人拜為刑大夫。去屈姓，更名曰巫臣。子反聞之，說共王以誅其族人，並斬黑要。巫臣怒之，乃謀晉聯吳以侵楚。自是楚疲於道路矣。夏姬之終，竟不得而知矣。

沐亞曰：如夏姬者，可謂艷名播於天下矣。公子王官，爭相逐之，蹈死不顧，至於無有免者，竟而恥鄭亂陳而禍楚。然終得自保全於亂世，豈獨以顏色故乎？詩曰：「吁嗟女兮，無與士耽。」耽之及禍，無耽猶可脫也。觀夏姬之事，古人誠不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