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粉傳卷第十褒姒傳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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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姒者，周之宮人也。

昔者夏衰之時，有神龍止於帝庭，夏人乃藏其涎於櫝中。興亡之肆，傳三代而莫發。周厲王末，得櫝，發之，有金光自櫝中出，宮人驚，傾櫝，龍涎流於殿中，竟不得除之。厲王怒，殺宮人。殿中龍涎遂化玄黿，入於後宮。有童妾及笄，感而有孕。厲王囚之於冷宮。妾孕四十年，舉一女嬰，生而不啼。時宣王在位，聞其事，以為妖而棄之。

旦日，市中有童謠曰：「檿弧箕服，實亡周國。」檿弧者，桑木弓也，箕服者，箕木箭囊也。宣王聞之，搜於都中三日，得夫婦賣之者，戮之。婦死夫逃，至水邊，得女嬰，即王宮之所棄也，收養之，奔於褒。

姒乃長於褒。或言姒本周之宮人所出也，褒人嫌之，以為不吉。周幽王二年，三川竭，岐山崩。褒人奪姒以獻王。姒由是復入於王宮。

周幽王宮湦者，母卑賤，宣王惡之。長於深宮之內，育於婦人之手。宣王暴斃，無以繼者，百官乃謀立幽王，以申氏為後，其子宜臼為太子。幽王既立，仁弱不能決事，而政出群臣。八方諸侯各擁兵車，城郭溝池以自固，而輕周王。

褒姒之獻於王宮也，申後見之，以為有色，乃隱其於冷宮之中，使不見幽王。幽王夜起，行宮中，惴懼失道，至深院間，得睹一青衣宮人浣衣於井前，正褒姒也。是人也，荊釵束鬟，而清露沾裳，色若冷月，而態含幽憐。幽王驚之，欲前而不敢前。立竟夜，及歸，染疾，食寢不安，數月方痊。

幽王乃尋於宮中，得褒姒。喜之，加寵焉。食則合掌，卧則?足，由寅至酉，不曾稍離。姒常有鬱結，幽王輒赧顏軟語，未有倦時。申後不悅，欲害之，以幽王故，不能得。姒有孕，幽王令皰人烹膾，申後投麻黃於湯中，姒以所食者少，得無恙。申後又令宜臼懷石以害姒。宜臼擲石不中，逃鄭。幽王知之，怒曰：「寡人，天子也。」議廢申後及太子。令下，群臣皆諫於朝。幽王汗漿雨下，諾諾不能出一言。諸臣喋語不休，幽王躍起，舉劍斫案，斷其角。幽王復投其案於階下，群臣散走，堂下聳然不敢復言。幽王遂立褒姒為後，以姒子伯服為太子。

幽王得廢申後，竟愈恣肆。叱語於殿，素服於朝。喜怒無常，恩威無時。上下諸臣，喑然無有言者，朝廟之中，唯唯而已，旦恐禍之至己。而諸侯之兵車益壯。

姒自入宮以來，未嘗一笑，鐘鼓絲竹，全無用之。幽王問之。姒曰：「妾生而不能也。」幽王戚之，乃令曰：「有能致褒後一笑者，賜千金。」虢石父進策，曰：「請引烽火而戲諸侯。」姒曰：「或不宜。」幽王曰：「試之可也。」夜宴驪宮，令燃烽擊鼓。烽燧繼起，三州震動，畿內諸侯引兵奔波而來。幽王與姒閑飲苑上，管樂笙歌如舊。諸侯惑。幽王曰：「幸無外寇，還勞跋涉，可以歸矣！」諸侯驚之，一時車旗兵馬，往來失據，熙攘囂亂，進退滑稽。姒破顏莞爾。幽王大喜。歸，賞虢石父。太史伯陽曰：「周之將厥，無奈何矣。」

申侯者，廢后申氏之族父也，聞廢立之事，謀叛，約成犬戎而奔鎬京。戎兵至鎬，幽王令燃烽火，而諸侯各深溝堅壘，無驅兵來者矣。犬戎乃陷鎬京，截奪財糧婦人，焚毀宮室舍宇。家中凡有餘財者，無有免焉。幽王奔逃。犬戎逐之，戮幽王於車中。褒姒共伯服俱在車中，獲難於是。諸侯乃立宜臼為平王，東遷洛邑。自是西周亡矣。

沐亞曰：西周之亂，其由來也漸久。觀宣、幽二朝，可謂上無明君，下無良臣，內無賢佐，外無義士矣。語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又曰，亂國之中，豈能苟全。褒姒之始於宮闈之穢事，而終於廟堂之亂政者，不亦如是乎。至於戎狄滋起，天下支離，諸侯相攻，兵戰不息，則又無可奈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