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1987

（題圖：by Jason Soo；左圖是當時的天主教會負責人和李光耀，中圖是Vincent，右圖是李顯龍）

新加坡有一個年輕的獨立導演Jason Soo，他在2014年拍了一部短片叫A Short Film on the May 13 Generation，又在2015年拍了一部稍長一點的短片（54分鐘）叫1987: Untracing the Conspiracy。前一個講的是1954年5月13日，新加坡華僑中學的一些學生為了免服兵役而進行和平集會，卻遭到了防暴隊的暴力鎮壓。後一個講的是1987年5月21日，新加坡政府按照ISA（內按法令）逮捕了16名新加坡公民（行動代號「光譜行動」），此後又逮捕了另外6人，對他們進行了審判和折磨，讓他們承認自己在運籌「馬克思主義的陰謀」，並屈打成招的事件。

我在The Projector看的，便是這後一個。

當年被逮捕的年輕人，如今已是花甲之年。

片里有一位叫CK的老先生，穿著挺括的白襯衫，袖子妥帖地挽到手肘，講話很有幽默感。他說第一批被捕的人里有幾個是他的朋友，他有預感自己可能也要被抓，就做了一些準備，比如先洗一個澡。在他洗澡的時候，警察把他家的門敲得震天響，鄰居被擾，開門大罵，說你們再敲我就報警。我們都知道有困難找警察，也知道找警察有困難，卻不知道警察管不管其他警察在執行公務中擾民的事情，於是看到這裡，大家都笑了。

洗完澡，CK穿了西裝，打好領帶，開了門。然後被戴上眼罩，拖上車，架到地下室，關進了小黑屋。摘下眼罩，第一句話是：are you a Marxist？

莫名其妙的CK說：No。

話音未落，就被打了一耳光。

再問，do you know why you are here？

被打蒙圈的CK弱弱地說：No。

接著又是一耳光。

再問，再答，再打。不給吃，不給喝，不許睡。

說到不許睡這裡，黑底白字的字幕出現：睡眠剝奪是納粹、蘇維埃、中共在審訊中常用的手段。你來甩鍋我來背，自黑不忘拉墊背。不太明白這鍋怎麼就背上了呢……

其他人也都是類似的遭遇。像是被關進了人工執行的斯金納箱。「事實」已被寫好，不容辨解 。大概的伎倆有：

關在小黑屋，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逃不出去；

不「招供」，及時進行毆打；

打也要打出花樣來，比如加助跑的扇耳光，後背前胸輪著抽；

限食限水，睡眠剝奪，限制各種生理需求；

一個「好」警察，一個「壞」警察；

用親人的安全進行威脅。

從這種幽默感來看，CK似乎已經從這個事件中走出來了。而另一位老先生Vincent，也穿白襯衫，則說自己至今感受到精神創傷。Vincent被設計成整個「陰謀」的領導者，而他當時實際上是天主教會的工作人員。聽說有種「敵人打你的左臉，你便把右臉伸過去」的教條，而這位先生當時也秉承了這一精神，對毆打他的人說，打吧，我準備好承受這苦難了。

然而迎來了打在腹部的一記勾拳。沒有街架經驗的Vincent以為自己要內出血而死了，就說好吧，好吧。

是言一出，駟馬難追。屋裡的燈瞬間亮了，一杯熱茶、一碟Ang Ku Kueh（紅龜粿）被放在了桌上。然後便是逼他背了一些話在電視上講出來，其中好多句子他一直記到今天。大意是，雖然我們現在想組織的是和平集會，但是最終目的是暴利集會，推翻現任政府，建立馬克思主義政權。

這些青年被放出來以後，被禁止與任何organization中的人員接觸。違反，再抓了關起來。折騰了好些年。

他們與家人之間則是空前的團結，一直到今天。

短片之後有一個問答環節。有人問導演為什麼要拍這個片子。導演說，這二三十年來，新加坡大學裡的學生會都在搞一些做遊戲的事情，太幼稚，太無聊了。

……

出了電影院，我直接殺去Bengawan Solo買了紅龜粿吃。

這親與歷史的青年一輩子再也無法直視的紅龜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