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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感謝曾有你,從此不相見

01

得知她們中文系在學校廣場上辦晚會,我把書扔在自習室,和好哥們范巍不告而別。

我在廣場附近溜達著找她,天下起了雨。起初是小雨,我猜想晚會馬上就要散場。後來雨越下越大,晚會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我沖回宿舍,拿了傘,又衝出宿舍。

我原本可以拿兩把傘,但我不想讓她覺得我是故意來給她送傘的,我還有一點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找到她以後,我反而猶豫不決。她遠遠地坐在人群中,我沒辦法瀟洒地走到她身邊,假裝一場偶遇,然後把傘扔給她。

找到她是困難的。請求她同學把傘遞給她,對我來說更加困難。

我鼓起勇氣搭訕了一個女同學:「你好,同學,能幫把傘交給安琳嗎?」,把傘送出去後,我漲紅了臉,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神,扭頭就走。我猜她會抬頭看一看送傘的人,但是她會猜到是我嗎?

等我再回到自習室的時候,范巍已經把我們倆的書都收拾好了,正準備要走,看見我來,叉著腰罵我:「你丫的,上個廁所一個多小時,打你電話也不接,我差點要報警了!」

我曾約她一同上自習,但她只告訴我地址,絕不和我同路。她學習很用功,非等到宿舍快關門了才肯收拾東西,然後一路狂奔回去。所以我們路上獨處的時間異常短暫和緊張。

有一次我送完她再回自己的宿舍樓,發現樓下大門緊閉。我嚇白了臉,苦苦敲門哀求,保安大叔才披著大衣罵罵咧咧給我開了門。

一次和她下自習回來的路上,天氣很冷,空氣彷彿結了冰。人們的聲音在冰塊中敲擊迴響,朦朦朧朧。她冷得貓著腰,全身發抖。我脫下外套往她身上披,說:「你應該多穿點的,不知道這裡早晚溫差大嗎?」

她扭著身子往邊上躲,說:「跑一跑就不冷了。」我按住她,強行給她披上外套,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很男人。在我碩大的衣服下更顯嬌小的她,對我可愛地微笑。如此氛圍,天賜良機啊,但是我卻突然扭捏了起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等我覺悟的時候,我已經抱著她還給我的外套,站在女生宿舍門口打噴嚏了。

那時我常常後悔,後悔昨天路上又說錯了什麼話了,又錯過了什麼機會了,然後就在晚自習的時候狂打草稿。但是她一跑起來,我一緊張,又都說得語無倫次了。

這樣魂不守舍了幾天,我收到了她長長的簡訊。在打開的幾秒前我無比興奮,打開後,我發現對我的審判開始了。她說:「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這兩個多月多謝你的照顧了。」

我直覺壞事要來了,果然,我找到了但是。

「但是,我習慣一個人上自修,習慣一個人走路思考點問題,習慣一個人吃飯。不是討厭你,真的,我跟所有男孩待久了,都會想逃開的,因為我覺得距離才能產生美。」

我說:「對不起,打擾你了。」

第二天,我仍然去了她原來常呆的南一樓7號教室,從晚上7點一直等到晚上11點,她都沒有出現。

而我也不敢問她在哪個自修室自習。之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從南樓到北樓,從一樓到十二樓,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毯式地搜索。也有運氣好的時候,讓我找到了她。

當我看見她時,激動不已,但我不敢去叫她,只好坐到她前面的位置,假裝沒有看見她。每次我借著出去接水、上廁所的機會,故意從她身邊經過,想引起她的注意,可她都沒有抬頭看我一下。等到晚上11點鐘的時候,我聽到她開始收拾東西,我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著圈。

她一晚上都看不見我,現在教室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她仍然假裝看不見我。

等我跑出教室,她已經在200米外飛奔。那一路,我哭得很痛快,然後決定,我要和她劃清界線。

大一下半學期的五一黃金周,當我得知她要去杭州玩時,我把這個決定扔到了九霄雲外。

我和她約定一起去,可是當我再次聯繫她時,她已經在火車上了。

我獨自一人來到杭州,不斷給她發簡訊,約她見面,她都推託各種理由不肯見我。她說:「我表姐在陪我,她不想碰見陌生人。」說實話,我一點都不認識那時候的我。

失望之餘,我開始考慮自己的人身安全問題。我聯繫到蕭山的一個朋友,然後拖著疲憊的身子住在他那。白天我就在附近的網吧寫博客,晚上回去和朋友倒苦水。

朋友見我可憐,抽空一天,陪我出來游游西湖散散心。我自虐般地選了自助划船,花了一個多小時把自己丟到西湖中心,累出一身臭汗後,躺在船上隨波逐流。

我正曬著太陽,收到了她的信息:「我不知道你這幾天都是一個人玩,對不起。我現在在斷橋,我們見個面吧。」我開心地差一點跳湖,我和朋友說,她肯主動約我見面了。

我回復說:「我現在在西湖的中心,一時上不了岸。」她說:「那我先四處轉轉,一小時後斷橋再見。」

當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的時候,我卻在西湖的中心,坐的還是一艘手劃的破船。

我上岸了,手還微微有些發抖,我帶著朋友趕到斷橋找她。說實話,我在這方面確實很不成熟,約女孩見面,竟然還帶個外人去。

我們胡聊了幾句,然後在人山人海的斷橋上,在落日的餘輝中拍了一張合影,就匆匆告別了。我甚至都忘記請她吃頓飯。我們重演了白娘子偶遇許仙的橋段,但是沒有一見鍾情的故事發生。

當天晚上她發簡訊說:「在斷橋等你很悶的時候回憶了和你相處的時光,我們幾個月沒見了,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非常高興。可能我有點喜歡你了。」

她是在向我表白嗎?我成功了嗎?我迫不及待地回復她,結果她不再回我消息。

黃金周結束,我想和她同路回校,但是她不肯和我一起。她說:「喜歡不是愛,請不要誤會。」

我靠在火車車窗上,看著車裡來來往往的人,覺得人生毫無意義。我開始編寫一條條長簡訊回憶我們兩個人的一些經歷,自哀自傷一番後,無聲地流下了眼淚。其實說真的,這樣的眼淚很廉價。我明白這不過是一種發泄,我和她沒有結束,因為根本就沒有開始過。

02

我翻看著手機里的聯繫人,一個個地往下翻。一個名字跳進我的視線——包文文。

我想起我很久沒有跟她聯繫了,手指在屏幕上滑來滑去,最終還是沒有給她發個突然的簡訊。

第一次看見她是在高一軍訓的一個午後。她長得圓乎乎的,很可愛,但五官很立體,鼻子很高。她性格豪爽,開朗健談,身邊圍了很多男孩。

我遠遠地注意她,不敢妄想有一天能靠近她。

我們是隔壁班,一個語文老師教的。一次語文課互改作文,我的文章正好是她批改的。當時的文章題目我已經忘卻。只記得她的批語是:語言很有魅惑力,很棒!但孤獨不是生命的意義。

後來她說她記得我,我就是那個給泅字標拼音的陳舟。

高二那年文理分科,我突然開始暗戀她,以致鬼迷心竅選讀了文科。

我的新任語文老師找我談話,希望我加入文學社,但我怕事多,拒絕了。後來我又反悔了,給老師買吃的,央求老師特批我入社,因為我得知包文文就是文學社的社長。

一天午休,我正和數學題奮戰,有人輕拍了一下我的肩,我抬頭看到是她。她的手中舉著白花花的稿子,沒等我說話,已經坐了下來,離我只有幾十厘米的距離。

她沖我笑說:「幫我一起審稿吧。」

我題目做得臉部僵硬了,笑得有點難看地說:「好。」

每個禮拜都有那麼一兩天,她如同明媚的陽光一般照在我的角落裡。雖然審稿有一點煩,還會佔用我的複習時間,但是有她坐在我身邊,一切都變得那麼有意義。

她總是很熱情,但有一段時間,她也黯淡過。

一天,我正在埋頭寫作業,她把手機交給我,說:「阿舟,有電話來不要接哦,把那些討厭的簡訊都幫我刪了吧。」她就這麼自信我會替她做這些無聊的事嗎?我正在寫題目呢,拜託。

然後在她回來之前,我已經把一個白痴發的簡訊全刪光了,包括電話號碼。

那段時間,她找我的頻率明顯提高,不只是找我陪她審稿,還湊到我面前問我數學題。「該怎麼求出那個幾何形的高啊?輔助線該怎麼劃?」她的手指柔軟而小巧,在我眼皮底下來回地晃。

作為報答,她就經常給我帶炸雞翅吃,惹得其他同學抗議起鬨。當時天真的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相處,審稿、做題,一起考上一個心儀的大學,最後在一起。

然而高考結束的畢業聚餐,一個高大的男生打破了我的美夢。他們是戀人,他們在我面前甜蜜的樣子,讓我自慚形穢,讓我完全不認識她。我躲到人後,沉默得像個啞巴。

高考填志願,我打聽到她去杭州,就報考了另一個地方的學校。

03

每一次被安琳傷害,我就在新浪博客寫文。這時一個女孩闖進了我的領地,在我的博文下面留言:「喜歡你的風格。」

那時候,正是我最消沉的日子。我每天跟發癲一樣定期難過一次,然後在博客上寫各種傷痕情詩、寫各種意淫小說。我一次次重複傷痛,心裡好像就有什麼東西得到了滿足。

她叫查靜,是我博客的忠實讀者。她會在我的每篇文章下面認真點評留言。她自己也寫博客,把我的網站鏈接放在她自己的博客上,署名「草牙士同志」。可以看出,她和我一樣敏感,和我一樣寂寞。她還是個安妮迷,喜歡發很疼很傷的心情日記。

後來她加了我電話打給我,當時我正在晚自修。我想了想,接了起來,走進狂風大作的夜裡。

她很有禮貌,聲音也很美。她說她太無聊了,太煩悶了,所以想跟我聊天,用聲音。

她向我訴說她的舊戀。一個她高中時被她拒絕的男孩。她說她想念那個男孩了,這次回家,她要跟他表白。

她和我談她的表白計劃和表白的決心。她說要給自己一個忘記過去,迎接未來的機會。她說那個男孩讓她忘不了,讓她走不出他的陰影。她說就算是拒絕,她也要看著他的眼睛,親耳聽到。

我明白,她也是一個難忘過去的人,她也是一個敏感的人。

我說:「不希望你去表白,既不願意你受傷,也不願意他接受你。」

她說:「為什麼?」

我後悔自己不該那麼魯莽,但很快釋然。網路給了我不需要負責任的幻覺。

我說:「因為我看到成對的人就傷心。」

她說:「難道你失戀了,就希望所有人都一起失戀嗎?」

我說:「沒錯。」

沒過多久,她在網上找到我,說:「你高興了,我表白了,他拒絕我了。」那天,我們聊了很久。

她知道我也失戀受傷,現在我也知道她失戀受傷了。我們兩個受傷的單身狗,是不是可以互舔傷口互相安慰呢?我不確定她有沒有這個意思,但我確定的是,她在我的心裡悄悄地有了一個位置。

我們變得無話不談,而且隨時隨地都可以聊天。她跟我討論該不該買電子詞典。她急吼吼地詢問我硬碟怎麼用不了。她把我當個無話不談的朋友,我也總是個很有用的朋友。

我問她:「在幹什麼呢?」她說:「看電視。」

過了一天我問她:「在幹什麼呢?」她說:「看電視。」

「怎麼老看電視?」

「無聊唄。」

她說:「一個愛我的人,一個我不愛的人,一個我愛的人傷得我好深,就把自己嫁給最愛我的人吧。」

我同意。

她每天晚上都會給我發一條簡訊。所以每天晚上,直到她的簡訊來了,我才能真的入睡。

有一天晚上,她發了一條簡訊說:「愛我。」

我的臉火燒般地紅,但心裡又害怕至極,好像做了什麼錯事。我把簡訊刪掉,不作回應,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開始減少和她的聯繫。大二那年,我決心從灰暗的日子裡走出來,決定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學習上。

我另外找了家便宜的運營商換了手機號,上課、上自習的時候就關機,很快就和那箇舊世界完成了切割。

直到大學畢業,我才在她的校內上得知她去日本留學。博客停更,號碼停用,我們從此再無聯繫,相忘於江湖。

04

她是一個笑起來很像韓智慧的女孩,皮膚很黑,眼睛小小的,但身材高大豐滿。我們同系不同班。

一天我在食堂里看見這個女孩,她和我打招呼,笑起來眯著眼睛,很可愛。我們上大課的時候,她看見我,也眯起眼睛,擺著手,笑得很燦爛。不能不說,她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叫戴昕。

自從我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學習上後,我加入了班裡一個地下合作組織,一個四人小集團。我們平時一起學習、一起玩。四個人選一樣的課,安排一樣的課程表,輪流各種佔座。學期開始派人提前到校鎖桌椅腿替大夥占自習室的座,平時上課輪流派人占第一排的座,期末趕論文的時候輪流起早搶佔圖書館的電腦座。周末我們還輪流組織戶外活動,搞攝影採風、展覽展會、單車騎行等等,活動不限。

我和她真正的交集要從一次佔座上大課說起。那天輪到我提前去教室佔座,出門的時候我看到她進來了,她對我眯眼微笑,我也回報一個微笑示意。然後等我下午來上課的時候,我發現她坐在了我的旁邊。

課間休息的時候,她向我打聽我家鄉的情況,然後告訴我她這個暑假要來我的家鄉採訪一位校友,問我到時候能不能幫她帶帶路,拍個視頻什麼的。

我說好啊。我想她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以前也有同學說要來我家鄉,最後也從來沒有找過我。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那一次放暑假,她竟然真的來了。

我自作自受,沒辦法。既然答應了,就要履行承諾。我陪她去了市裡,找到老校友,拍了採訪視頻。完成任務後,為盡地主之誼,我還帶她去逛了街。市區回來還早,我們又繞著幾條馬路走了好幾圈,聊了好多事。主要是因為她對我寫的文章和小說很感興趣,讓我很受用。我就講了很多自己的事。

從那時候開始,我隱約覺察出她對我的喜歡,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她。受過傷的我變得非常自私,對感情毫無安全感,完全不願意付出。

有一天,我們碰巧在圖書館裡遇見,我們就在樓道里聊了一會天。

她說:「正巧,我有幾張動漫展的免費門票,找不到朋友一起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想到正好這個周末輪到我來組織大家出去玩了。我說:「還有多嗎?我想找我的幾個好朋友一起去,人多熱鬧,好玩一點。」

她遲疑了一下說:「有的,我再去要一點。」

在動漫展上我們和各種卡通人物合影,玩得挺開心。然後在魔獸展台前,在其他三人排隊等合影的時候,她突然牽起我的手說:「跟我來一下。」把我強行帶走。

等我們和其他三人再次回合的時候,大家向我們投來異樣的眼光。

動漫展回來後,她開始加強對我的追求攻勢,約我一起吃飯,約不到,就在食堂里堵我,我越來越嫌她煩了。

她坐在我對面,咬著嘴唇,咬著咬著,嘴唇開始不停發抖。我說:「我還有事,我能先走嗎?」我感覺她的小眼睛在審判我,彷彿我是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她看得我很不舒服,我想趕快逃跑。

她說:「我喜歡你。」她的嘴唇抖得更厲害了,「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我說:「我現在不想談這個,我馬上要考試了,我不想被這些事情分心。」

最後,我們不歡而散。

快畢業了,大家聚少離多,都忙著各自的前程。我們的小集團活動還在繼續。菲姐組織大家一起k歌。結果我一到ktv包房裡,發現裡面坐著她,我懵了。

大家起鬨說讓我們倆今晚多唱幾首歌,說我唱得很好聽,戴昕也唱得好聽,然後自作主張點了一大堆經典情歌對唱。然後又像約好的一樣紛紛借故離開。有說要去買點吃的,有說要去上廁所的。我想說,你們能不能再明顯一點?

ktv包房裡只留下了我和她。我們沉默地坐著,點的伴奏一首一首放下去,像背景音樂。

她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說:「我怎麼對你了?」

她說:「我哪裡不好?」

我說:「你沒有不好,只是我們不合適。」

話聊死了,我尷尬地躲避她的視線,躲了半個小時後,他們才終於回來。

我說:「我剛好有事,先走了。」

菲姐追出來,把我攔住,罵我:「阿舟,你這樣太過分了!」

我說:「你們才過分,幹嘛要設局湊合我和她?」

菲姐說:「她每晚在宿舍里哭,說你不理她。請我們幫她。人家挺好的,你為什麼不接受她呢?」

我說:「我知道她很好,但是我不喜歡她。」

我說:「算了,我就是個壞人,請她對我斷了念想吧。」

7月不到,我正拖著行李準備離校。我在校門口又遇見了她。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後,我說:「我馬上要走了。謝謝你對我的喜歡,我很感激。你會找到你的幸福的。」

她說:「我能抱抱你嗎?」

我說:「可以。」

她抱住我,把頭靠在我的肩頭顫抖。那一刻我是真心感謝她的。還有她們。

她們讓我對自己有了更清楚的認識,她們讓我的戀愛經歷變得完整,她們讓我懂得愛一個人的滋味、被一個人愛的滋味。愛一個人而她不愛我,被一個人愛而我不愛她。她們讓我學會做自己,然後才能在不久之後遇見真正屬於我的另一半。

感謝曾有你,從此不相見。

By 逆水行舟讀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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