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澄澈的詩意，注入他無處安放的想像

（公眾號：塘舞的奇幻圖書館）

文／塘舞

圖／《霧中的刺蝟》

冬天來了，肢體冷靜下來，頭腦就可以展開熱烈的思考。

所以，我原本想要在這個冬天，開始給蛋卷弟讀一些詩，比如狄金森、比如普希金……。但忽然有個曾經不是問題的問題，開始困擾我：究竟什麼作品才能稱為真正的詩歌？什麼詩歌才適合與一個兩歲的嬰兒共讀？我對詩歌的偏狹喜好會否給予他不正確的引導？究竟如何在我喜歡的非母語系詩歌里，讀出詩意的存在？

這些問題我暫時沒有想透，所以決定先給蛋卷弟讀一本我感覺像詩一樣迷人的繪本——《霧中的刺蝟》。

這真是一本適合冬天閱讀的繪本——松林、濃霧、刺柏、貓頭鷹和火爐……每一個畫面，都勾起我對寒冷與溫暖的聯想。

可是，這本繪本封面顏色並不鮮艷且標題隱晦；表面看來，畫面和故事都充滿著對於2歲孩子來說，過於詩意和朦朧的表達；文字不少，且沒有封閉的故事結局；書中的諸多意象，遠離以吃飯睡覺玩遊戲為全部使命的嬰兒日常生活……

但它確實就是那麼美，像謎一樣的吸引我，說不清為什麼。所以，我私想藉此窺探蛋卷弟的嬰兒天性：不是說每個孩子都是天生的詩人嗎？他們的想像力和原始先民們最本初旺盛的感覺知能息息相通，也許，他的反應，能說明白——我的愛究竟來自何方？

所以，抱著驗證人類集體無意識的科學態度，我們開始共讀這本動畫電影改編的繪本。

《霧中的刺蝟》，改編自俄羅斯國寶級動畫導演尤里·諾爾斯金同名動畫，著者為尤里和俄羅斯兒童文學作家、詩人謝爾蓋·科茲洛夫；繪者為尤里的妻子佛蘭西斯卡·亞布索娃。動畫完成於1975年的蘇聯，這部11分鐘的定格動畫，斬獲大獎好評無數，這裡不一一贅述，好奇的人可以去問度娘。（其中還有借宮崎駿對尤里的讚譽，表明尤里是多麼大牛的人物。）這裡強烈推薦親們去搜索動畫片，裡面的配樂和俄語，是整個作品詩意表達不可缺少的元素。

另外，尤里完成於1979年的另一部動畫片《故事中的故事》，更加牛掰與光環無數。感興趣的親們，同樣可以找度娘。

但我今天並不想和親們探討上世紀70年代，戰鬥民族詩電影所要尋找的藝術使命和結論；也不想讓親們和我一樣，看完繪本，還走火入魔的陷入俄羅斯形式主義，以及愛森斯坦的「波將金台階」里走不出來；更不想讓親們認為，給蛋卷弟讀詩意繪本，只是偽文藝媽媽偶爾犯的病……

所以下面切入正題，講一講讀繪本的整個過程。

故事是這樣的：一隻小刺蝟每天都會穿過松林，去和朋友小熊一起數星星。有一天，它發現了一匹霧中的白馬，於是走進迷霧，失去了方向。各種夢幻般的感受和巧遇之後，它終於回到了一直擔心它的小熊身邊。現在，它們又可以一起數星星了——小熊和往常一樣，向小刺蝟傾吐著它的擔心和日常，小刺蝟卻回憶著霧中的白馬，陷入了沉思。

以上描述，度娘和豆瓣各有版本，但我堅持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表達，原因是：在描述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代入了我個人化的解讀。這是這部作品之於成人的魅力。

而之於一個2歲的嬰兒，它的神奇之處在於：從沒見過貓頭鷹的蛋卷弟，會在畫面中出現貓頭鷹的時候，緊張的用小手指著畫面，提醒畫中的小刺蝟：「小心！」

而當溫柔的白馬出現在畫面里，無論在哪兒，他都會第一時間發現，歡欣地不斷重複「白馬、白馬！」

小刺蝟落水的時候，他會緊張。

濃霧裡發現螢火蟲時，他的眼睛跟著發亮。

終於見到了好朋友小熊，但他明顯還在前幾頁的濃霧裡流連……

當小熊開始喋喋不休，他第一反應是合上書本，從頭去尋找書中的白馬。

所以，蛋卷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詩意之於一個嬰兒，比之於一個成人，要更加純粹而本真。因為當成人習慣性調動所有規則和邏輯，意圖解剖詩意的存在時，嬰兒已經用他全部的身心，參與了整個詩意的表達。

讀完這本繪本，開啟了我對詩歌全新的熱情。回過頭再找出原本想要讀給蛋卷聽的狄金森：

There is another sky

There is another sky,

Ever serene and fair,

And there is another sunshine,

Though it be darkness there;

Never mind silent fields-

Here is a little forest,

有另一片天空，

永遠寧靜美麗，

還有另一片陽光，

雖然其中也有陰翳；

別在意逝去的森林，奧斯汀，

別在意寂靜的田野——

Whose leaf is ever green;

Here is a brighter garden,

Where not a frost has been;

In its unfading flowers

I hear the bright bee hum:

Prithee, my brother,

Into my garden come！

這裡有一片小森林，這裡樹葉常青；

這裡有一個更明麗的花園，

寒霜從未現過身影；

在它永不凋謝的花叢里

我聽到蜜蜂歡唱；

請你，我的兄弟，來我的花園拜訪！

感興趣的親可以找個輕鬆的夜晚，和孩子窩在被窩裡一起讀一讀，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妄圖和我之前一樣，刻意追趕詩意的存在。因為詩意的棲居敏感而脆弱，孩子比我們更懂得與它相處相知。

所以，回到打算給他讀詩最真實的初衷。

蛋卷弟最近迷戀上了《超級飛俠》，我拗不過阿婆教他用拒絕吃飯來要挾。所以每次看到他揮舞著手臂，伴隨著電視里激昂而不知旋律的背景音樂，用他的「嬰語」，大聲宣布：「滴（機）滴（器）榮（人）！比（變）胸（身）！」時，我決定動真格的。

既然在他迷戀的超級飛俠世界裡，所有的困難，一個電話就能全部搞定，那我就用「殘酷」的事實來把他拉回地球。

比如，在「滴滴榮」還沒「比」完「胸」時，告訴他：洗澡時間到，反抗無用！要不然，試試召喚超級飛俠來救你？

直到他洗得渾身舒服，注意力已經被兒童的親水天性，成功轉移之後（或者是哭得筋疲力盡時），再輕輕的摟他過來，對他說：「來，媽媽給你讀一本叫做《霧中的刺蝟》的書，這裡有貓頭鷹哦！」

管他知不知道什麼是刺蝟、貓頭鷹。氛圍情緒的營造，往往比理性對錯更重要，不是嗎？既然我沒辦法給他一個沒有《超級飛俠》的世界，也沒法和他說明白所謂影視的霸權和文學的尷尬，那我總可以偶爾動用媽媽的「霸權」，將澄澈的詩意，注入他無處安放的想像吧？

對於一顆充滿吸收力的心靈，世界實在太精彩，我無法也不能完全佔據，所能做的，只是憑藉媽媽的天性，在有限的時空里，用點小心思。這樣，可以讓他在我們彼此的詩意世界裡，停留多一會兒，再多一會兒……直到慢慢留下一顆溫暖的小種子。總有一天，他也許會懷念起這段詩意的相伴，那麼，我的小種子大概就已經生根發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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