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園林的設計觀

離開江南很久，再回蘇州，被高新區「秋褲」和周圍高大冷漠的建築汗到，詩意柔美的江南意境遠去了...... 事實上，蘇州有歷史上最詩意和獨特的場所建築：蘇州園林。以山水詩意的心靈溝通為目的的蘇州園林，不僅獨特，而且高度人文導向。其中蘊含的設計觀，可粗略總結為系統設計觀，以生活方式主導的創造和意義至上。

一 系統設計觀

每個蘇州園林都是一濃縮的小自然 。其基本形態是由一個圍牆圍起界定出小世界的界限；以庭院為參照，前有水池，水池上有亭子及堆疊的石頭；房子後面有山水；各種植被相間，高樹與低植俯仰生姿... ..因為要創造一個濃縮的小自然，一個完善的居住系統，所以設計者要考慮「整體、多樣和差異性」的並存。（下圖：拙政園穿過主廳堂的園景，一個完整的自然空間濃縮於此）

從整體性角度，蘇州園林推崇以自然的構成法則來經營人工山水，使它具有自然意趣和整體感。「因」和「借」特別能反映系統設計思想。所謂「因者，隨基勢高下，體形之端正」，園中的處理要根據既有自然條件、地形地貌的高下加以建造，因勢而建。（下圖：拙政園）

而「借」是景色營造的思路。蘇州園林的規模一般較小，局部設計時，強調要善於借景。晴山聳翠、古寺凌空， 但凡可見之景，都可借來所用。借景使有限的空間向無限外景中擴展，為局部和整體建立了聯繫，做到了局部和整體的相互輝映。 （下圖：留園。 透過窗處處可以看到別緻的景）

在濃縮的空間中放下一個「小自然」 ，設計者需要耗盡腦力在有限中創造無限，追求多樣性，因此產生了不少高明手法。方法之一是讓空間流通。讓空間相互滲透，如在牆面用門洞、窗洞來貫通相鄰空間，讓游者的視線透過局部看到更豐富的景緻。另一個手法是曲折變化。在空間上追求靈動變化，打造戲劇感。如園的入口建造假山或小院落阻擋人的視線，不讓主景一開始就暴露，通過一段狹仄的空間，再轉入較開朗的空間。（下圖：藝圃狹窄的小空間安放「自然" 及拙政園庭院之間轉換的小空間。主要空間或周圍必有各種小空間來襯托，以增加整體層次和深度。）

將寫意山水納入空間。 園林多環繞水池布置屋宇、假山和樹木。水光瀲灧進一步豐富和詩意化了風景。除中央水池，更有溪水環繞，增加了場所的生命感和無限流動的印象。（下圖：留園中央水池）

山水不分離。引入水後，還需要把「山」搬進來。（下圖：留園庭院小空間之假山 ）

除供觀賞的假山，還有可登臨的山，即便體量小，也力求使其承載登臨的功能，一般多有幾條互相纏繞的登山盤道，為游者提供更多游賞機會。（下圖：藝圃可登臨的假山。設計者力求將浩浩自然濃縮於有限場所同時使之可用的努力，在此細節中一覽無餘）

二 打造古代文人獨特的生活方式

蘇州園林是文人的生活場所 ，造園首要考慮的就是打造士大夫特定的生活方式，滿足居者多方面的生活之需。考慮主人的生活場景（如日常遊園、聚友、宴客、讀書、聽戲等 ）之需，主要是通過生活的主線（圍繞核心的生活區廳堂）串起各個場景。廳堂貫穿在園林屋宇的主軸線上，一般設置在主要院景正面，常常隔水對山而立。緊隨其後，依次安排居住區，包括卧室、起居和用餐的房屋。（下圖：拙政園前廳過道 和藝圃廳堂。廳堂是主要活動的集中點和起始點。這裡是待客與宴慶之地，設計者多遵循嚴肅的對稱布局來設計廳堂）

圍繞主場景，其他生活場景基於性質分散式安排。書齋，是士大夫不可獲缺的空間。一般自成一區，設置在即偏僻又能方便地通向園林其他各處的地方，房前設有小院，配有花木或竹林，清靜雅緻。配以曲廊小院，引導主人在安靜幽閉的環境靜心閱讀。（下圖：留園書齋。書房一般刻意追求簡樸，僅有書架、几案、墨香和書本。）

茶室也不可少（茶室有時也是聽戲的場所），茶室可以設置在水池前。如藝圃面臨中央水池的茶室。適合主人和朋友共處，下雨時可以喝茶、觀雨看水擊荷葉。或在一更幽閉的場所 ，主人在那安靜的喝茶、聽戲，所有這些都圍繞主人的生活而展開。（下圖：拙政園茶室）

除了靜態場所，有些設計是圍繞「游」、「賞」這樣動態的活動而開展。最有特色的要數迴廊，它像動態活動流線，引導遊者在院落和景色之間穿行（下圖：拙政園貫穿中央水池的迴廊）

其間貫穿亭、榭，便於居者在遊園賞玩時，體會富有意趣的時刻。（下圖：藝圃建在水邊的亭榭）

三 意義驅動

蘇州園林是意義驅動下的營造，目的在於創造出人和居住環境富有關係和意義的場所。為什麼追求獨特的意義，這和創造者內在的需求密切相關。蘇州園林多是士大夫為滿足內在精神而建造。他們希望「不出城廓而獲山水之怡，身居鬧市而得林泉之趣」 ，藉助這個「小世界」，擺脫仕途場所及社會的喧鬧紛擾，求得內在寧靜。

審美和品味是「意義」最重要的呈現。權貴求奢華，普通人求庸常，士大夫則追求風雅脫俗。外界繁複，園林反而要做的清雅。居室陳設（如匾額、書畫、雕刻、碑石、傢具等），要「隨方置象，各有所宜，寧古無時，寧朴無巧，寧儉無俗」。設計最高境界則是「刪繁去奢」、「蕭疏雅潔又本性生」，追求本性之真和簡樸。 表象的意趣之後，是文士階層長久積澱的精神訴求和獨特生存意義的追求。（下圖1：園林內隨處可見的陳設，傳遞著文人獨特的美學意趣。圖2：拙政園一角）

《場所精神》中提到：當環境具有意義時，人便覺得「置身家中般地自在」。蘇州園林精心營造的「小自然」中，一切都被消融在靜觀平靜的超越之中。我們的心靈由此得以釋放。針對今天千篇一律的都市場所設計，蘇州園林無疑是最好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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