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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粉傳卷第七純狐傳第七

純狐者,有扈氏之女也。以其初為奴,故名也賤。

初,帝禹娶於塗山氏女,而生啟。帝禹立十年,崩於會稽,啟逐益於箕山之南,然後得立,是為帝啟。帝啟之立也,天下未恰,諸族多不服者。帝啟乃戰有扈氏於甘,作甘誓,遂滅有扈氏,擄其男女為夏畜奴,而賞諸臣。有扈氏有女純狐,幼而洵美,有二臣爭之不能下。帝啟曰:「連山曰,美而惑,不吉。」乃賜純狐於樂正夔。夔舜時所舉,老而跛。然也多知往來興衰諸事,並古今政之得失,以是純狐多聞之。

帝啟行征伐,五年天下咸服,而夏亦困矣。六年,帝啟崩,子帝太康立。帝太康獵於洛水以南,東方之夷羿出窮石而襲其背,陷之,帝太康不得歸。羿乃因夏之疲,入於陽城。史書曰,太康失國,是也。羿據夏宮,曰:「昔帝禹之時,堂高三尺,土階三等,今之宮室高百階,實有損民,是夏之罪乎。」帝太康有昆弟五人,乃作五子之歌以應之。其辭所謂「為人上者,固民敬本」云云。羿乃知夏之未可絕也。乃廢帝太康,立其弟中康,而專政事。

羿者,昔堯時射日者之後也。先是,帝禹之立也,復唐堯之政而多追用其人,遂封羿之後於鉏,掌射正,而後代之善射者亦以羿名。至於帝啟之時,羿乃自鉏遷於窮石,圖夏都也。帝啟崩,遂克夏。時夔已歿,純狐乃往投羿。羿以其美,納之。純狐每言夏之短也,於是羿有奪夏之意。

羿問時歷於夏之天官羲氏、和氏。羲、和湎於酒。羿怒,羲、和呼曰:「我能知夏之天地四時,不能知蠻夷。」乃逃奔其族。羿使胤往征之,作胤征。羲、和遂滅。羿乃弒帝中康,焚陽城。然後自立為帝,都窮石,號有窮氏。夏後自帝禹以至於帝中康,歷四世而亡,凡二十一年。

帝羿既立,因夏之舊政,務耕稼,省工事,輕刑罰。常下問故夏民以禮。於是夷夏之民爻然雜居,相安其業。中康子相走商丘,依其母族曰斟尋氏。帝羿之臣寒浞曰:「除惡務盡。昔者堯斥八族,舜除四害,啟作甘誓,是以大人不言仁。今不盡除夏後之餘,恐一朝有窮反為之泯矣。」帝羿曰:「仁民而愛物,三皇之道也,陶唐虞夏,不過數世而亡,豈可效之。且卜者曰,西向,不吉。」寒浞曰:「當斷而不為,反信鬼神,帝其惑矣。」帝羿不悅。

寒浞者,伯明氏之少子也。昔帝啟之滅有扈氏也,浞曰:「夏不修政德而舉刀兵,其不遠乎。請修工事,備甲兵,聚糧谷,十年而夏可伐也。」伯明氏曰:「此讒子也,必害其主。」逐之。浞乃投羿,羿以為知。從羿伐夏,功第一。及帝羿立,浞每言,而帝羿多不用矣。

帝羿好獵,常狩於野,而浞留守於窮石。純狐恨帝之善夏之遺人而輕用諸族,心銜焉,得以私浞。二人遂定計焉。帝羿將歸,浞縛其諸子,帶甲伏於窮門,俟其入。帝羿覺,引弓,中浞足。而浞亦傷帝羿頰。遂交搏。帝羿力大,反擒浞。浞呼曰:「趨戮我!若否,必悔之!」帝羿曰:「胡為謀我?」浞曰:「窮之所以為窮,以我族之頭顱也。今帝因夏人,問夏禮,是欲使窮為夏也。」帝羿乃仰天而噓。浞嚙繩斷,懷白刃以刺帝羿,刃交於胸,帝羿乃崩。

浞乃登台振臂曰:「羿雖克夏,有祖創之功,而年老昏眊,忘其舊好,而因夏之禮,是棄窮也,罪比亡族。當醢。」乃醢羿於市,有窮之民爭其肉而生啖之。並誅其子。浞立,是為帝浞。帝浞曰:「羿雖亡,而窮民猶有天下。」因有窮之號。

帝浞之立也,去祭祀,黜卜者,明賞刑。廢夏之禮,修有窮之時歷,而東夷之俗復興焉。起陂塘,開河道,備甲兵,屯糧倉,而征伐不服。以純狐為後。有美夏者逐之。十年,歲稔,民歌於道,谷積於野,諸族咸來。有窮大治。

純狐生子澆、豷。澆有力,陸能蕩舟。帝浞使澆率師伐斟灌氏、斟尋氏,盡逐夏之遺人,而殺夏相。封澆於過,封豷於戈。帝浞三十九年,純狐卒。明年,帝浞崩於窮石,帝澆立。而豷不服,不用澆之號令。帝澆征之,豷亦率戈人與戰洛水。帝澆不能克之,劃地而分國焉。諸族或從帝澆,或從豷,天下遂二分,兄弟多交兵戢,而窮石為之敝矣。

先是,相之卒也,妻後緡有孕,逃歸其族有仍氏,夏之遺臣曰靡從之。及歸,生少康。是時天下屬有窮,後緡乃茅茨單衣,機織自養。少康幼,從鄉人牧於野。每問其父,後緡輒詬之。及帝浞代羿,少康亦自知本夏後也。

少康乃師於靡,習治政之道。陰收有仍氏、有鬲氏、斟灌氏、斟尋氏,皆諸夏之餘燼也,操練兵法,謀復國事。帝浞之立也,復逐夏之遺民,少康乃出奔有虞,為皰正。有虞氏善相術,以少康有帝王之相,乃以二姚妻之。生季杼。

帝澆之立也,逞勇好鬥,姘於婦人,私通其寡嫂女歧。少康乃使女艾往間帝澆。女艾者,靡之女也,貌美。及至窮石,帝澆大悅,專寵之。帝澆兄弟相鬥,敝國虛帑,多女艾之力也。

帝澆立四年,舉有窮之兵而伐戈。少康率諸夏入於窮石,壅四門。帝澆察之,還歸,不得入於城。少康詐曰:「我豷兵也。帝澆無道,豷其代之,繼有窮之基業也。」帝澆欲攻城,而其將士皆不從令。少康乃詐帝澆入城中,亂箭弒其於宮門,醢其屍於市。盡降其眾。

帝澆之崩也,豷自立為帝,以戈為都。少康使季杼誘之至野,驅猛獸圍之,遂誅豷。

少康乃復夏後之政,修宗祠立社稷,是為帝少康。追其父帝號。時帝太康之廢五十有六年,帝羿、帝浞、帝澆、帝子豷疊掌國政,時人已不知夏矣。帝少康乃命人查訪夏俗,因循夏政,復立禹之功績。有夏遂中興焉。

帝少康問為政。靡曰:「為政之道在於忠。自伊耆氏以來,天下昏亂,三百年來,社稷五嬗,國政翻覆,百姓不得稍息,先帝每苦於此。三皇之道,去亂存治而已。上下忠而社稷定,海內一則天下安。有夏五百年不亂,則天下可以致富足矣。」

帝少康已立,歸有仍氏尋其母。後緡聞帝少康自夏都來,而機織如故。帝少康三拜,以額伏階,泣下數行。後緡曰:「歸乎歸乎!既為天下主,何作織婦子。」終不下機。

沐亞曰:純狐,野女也,貪厭無常,由是通於羿、浞,厥殞夏、窮。後緡,遺夏也,臨刀兵而存其生,懷六甲而奔其途,機織以養夏嗣,勤勵以延夏德。所謂夏之忠者,殆如是乎。煌煌哉夏,顛撅五十年矣,而壯士遺老猶未忘之,斯心斯念,終得興復而繁盛焉,其可謂德之所住,天之所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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