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地》:承載著中華民族深重苦難的大地

"這也許是陳凱歌最為誠摯的電影。"千百年來,炎黃子孫就是中華兒女的代名詞,以黃土地為代表的中華大地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中國人,被譽為母親河的黃河就流淌在這片土地上。《黃土地》將目光投向了這片土地,投向了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中華民族,影片瀰漫著對悲劇個體命運的關懷,更飽含著對處在時代巨變下民族出路的拷問。作為陳凱歌導演的處女作,《黃土地》深刻、厚重、充滿著赤誠而雄渾的力量,影片通過個體的悲劇折射了時代和民族的悲劇。這是一部不應該也不能夠被遺忘的中國電影佳作。

《黃土地》講述的故事發生在國共內戰時期,八路軍顧青深入陝北農村尋找民歌素材,在這個過程中結識了翠巧、憨憨一家人,受顧青新思想的影響,翠巧和憨憨的命運也隨之發生改變。

顧青請求翠巧的父親唱首民歌,被拒絕了。老漢的理由是「不愁不喜唱個啥」。陝北民歌之所以具有長久而旺盛的生命力,原因之一就在於這些民歌都發自歌唱者的肺腑,喜也好,愁也罷,都熱烈而直白地表達著歌唱者的真情實感。翠巧在影片中唱的民歌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表達「苦難」的,例如被父親逼婚時唱的,「……五穀里數不過豌豆兒圓,人裡頭數不過女兒可憐……」;另一類則是表達「喜悅」或者說「期盼」的,例如和顧青分別時唱的「……聽見公家人腳步響,一舌頭舔破了兩塊窗(註:以前的窗戶是紙糊的)……」就婉轉地表達了一個女兒家的心意。

翠巧的父親在影片中沒有名字,這是一個很好的設定,因為翠巧父親就是長久以來中國千千萬萬農民的典型代表,他忠厚善良、勤勞本分,同時貧窮愚昧、因循守舊。長期以來,巨大的生存壓力和一窮二白的困苦生活使得老漢不得不早早將女兒出嫁。早出晚歸的辛勤勞作並不能夠從根本上改善他們的生活,勤勞只是他們為了活下去做出的唯一甚至是不得已的選擇。要是遇上災荒或是戰爭,面對強大的命運和悲慘的現實,善良和勤勞可以說一點用都沒有。

老漢的陳舊思想早已根深蒂固,顧青的到來對他並沒有多少實質性的觸動,但對於翠巧和憨憨兩個年輕人來說,顧青本人及他帶來的思想則猶如晴天霹靂。可以想見,如果不遇上顧青,父親的今天就是憨憨的明天,翠巧姐姐的今天也將是翠巧的明天。物質上的貧窮和思想上的落後就像兩個枷鎖,將他們的命運死死地拴在歷史的輪迴中,須臾不得解脫。

遇上顧青之前,翠巧的苦難只能通過唱民歌來舒緩。翠巧以及以她為代表的廣大農村少女,從一出生就經歷著物質的貧窮和思想的落後,她們中的絕大多數在被迫嫁人後所面對的依舊是貧窮和困苦命運的周而復始。

面對苦難的命運,她選擇面對並默默承受,事實上,除了跳枯井自殺之外,「認命」幾乎是她唯一的選擇。根據父輩的言傳身教,根據「庄稼人千百年來的規矩」,她只能將身心遭受的一切苦難歸結為命,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認命。她不知道苦難的根源在哪裡,也不知道幸福的路在何方,甚至不會主動思考這些問題,直到遇上顧青。

顧青就像一塊巨石,砸破了她內心長久以來的平靜。舊生活在新思想的巨大衝撞下變得搖搖欲墜,她開始思考自己的命運並勇敢地做出改變。片尾,等不來顧青的翠巧衝破了媒妁婚姻的藩籬,決絕地登上了橫渡黃河的小舟。幸福,絕不,也從來不在其他人的手裡;幸福的大道,也唯有依靠自己的一雙腳才能走出來。翠巧的死給我們留下了無盡的嘆息和遺憾,更留下了深深地震撼和反思。只要是自己選擇的,哪怕是死亡,也比憋屈和苦難的活著要強!在悲劇的大背景下,以翠巧為代表的覺醒個體以自己的方式發出了屬於自己的時代最強音。面對洶湧的黃河水,翠巧選擇了勇敢面對,選擇了逆流而上。滾滾的洪流不能改變她掌握自己命運的決心,滔滔的巨浪也阻擋不了她奔向自由和幸福的腳步!

通觀整部影片的色彩,天是青的,土地是灰的,河水是黃的,人是黑的,只有翠巧是紅的(註:翠巧出嫁的姐姐也曾是紅的)。在死氣沉沉的天地間,翠巧是那抹最動人的紅。這才是生命所應有的顏色。令人扼腕的是,這僅有的一抹紅最終也消逝在灰黃之中。

翠巧的弟弟憨憨是影片中另一位讓人感慨萬分的角色。如果沒有意外,憨憨會像他的父親一樣,在貧困和哀怨中無奈地過完這一生。顧青來了之後,憨憨明顯感受到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吸引力,他隱約間知道這種新的、未知的、能讓人有盼頭的力量會讓引領他的人生走向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片尾,遭遇大旱的村民們虔誠地進行了一場向龍王求雨的儀式,儀式結束後,所有人都吼叫著朝一個方向奔跑,正在這時,憨憨看到遠處走來了顧青的身影,於是憨憨毅然擠進洶湧的人潮。與其說憨憨朝著顧青奔去,不如說他是朝著一個希望奔去。雖然憨憨一度被人潮淹沒,但他始終沒有放棄。這一幕異常感人,逆流而上需要的是覺醒的決心和決絕的力量,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干雲豪氣。順流逆流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從此他知道了自己要去的方向,哪怕這個方向與眾人相反。

與壓抑、暮氣的陝北農村不同,此時的延安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為了歡送子弟兵,數百延安群眾敲響了震天的鑼鼓,在塵土飛揚的黃土地上扭起了壯觀的秧歌。在這一堪稱全片最為華彩的段落里,張藝謀掌控下的攝影機彷彿也被這種激昂的情緒所感染而變得躁動起來。攝製組放棄了穩重的三腳架,採用手持拍攝的方式,將中華兒女嶄新的的精氣神進行了完美的捕獲和再現。在鏡頭,那一個個洋溢著朝氣和喜氣的臉龐讓人過目難忘。

如同影片中那些個嘹亮動人的民歌,那些個直白「粗俗」的酸曲兒,《黃土地》唱出了苦難深重的中華兒女的心聲。如果說翠巧的死是一個巨大的驚嘆號,那麼影片結束後留在我們心裡的則是一個碩大的問號——中華民族路在何方?我想這是這部影片最大的魅力和意義所在。

寫在最後

看完電影,我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那什麼才是真正的好電影?我以為,那些能觸碰到觀眾心靈深處的、能引發觀眾強烈情感共鳴的、能給觀眾帶來思考與感悟的電影才是真正的好電影。這樣的電影,與時間無關,與地點無關,與性別無關,與語言無關,與民族國家無關,與宗教信仰無關,與表達形式無關,它們在乎的是人類的命運,表達的是人類亘古以來不變的情感。這樣的電影才是真正的好電影,而我們的《黃土地》可以自豪地位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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