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點都很難 / Stephen Forsey的創意陀飛輪研發之路

在我的寫作職業生涯裡頭,有個怪毛病:寫作絕少描寫人,我也許會描繪關於這個人的作品,會提及創作的概念等等之類,可我卻絕少將一個人的生平傳記等等的細節體現在我的作品裡頭。也許我就是這樣一個重視心靈與想法的人,因此我絕少鉅細靡遺地寫一個人,卻寧願多花時間闡述對方的思想與看法。

在我眾多的文章發表中,有一個人我幾乎沒有提過,雖然關於他的訪談,我寫了許多,也寫下許多關於其創作的技術研究。但始終我都沒有在文章裡頭描述過這個人,一個我真實感覺到的他。

(Stephen Forsey )

他是頂級製表品牌Greubel Forsey創辦人之一,也是位製表師。關於Greubel Forsey創立的時間,許多國內戶聯網頁信息上出現許多的謬誤(這個情況我也已經司空見慣),其實高端獨立製表品牌Greubel Forsey由兩位製表師共同創辦,而這兩位創辦人Robert Greubel與Stephen Forsey過去是同事,他們曾於1999年在目前瑞士最令人矚目的高端機芯廠APRP一起工作,這個機芯廠出了名是個機械腕錶複雜工藝的創意溫床。而這兩個個性古怪的人湊在一起,當時怎麼樣都覺得自己想做的事情似乎與現在眼前所有的人都不一樣,所以志同道合一起開始動腦:究竟我們想做什麼樣的表出來?

(Greubel Forsey創辦人Robert Greubel(左)與Stephen Forsey(右))

2001年決定創辦自己的品牌,但卻經過了大概4年才真正有了第一件產品落實的可能。Greubel Forsey旗下的第一隻腕錶作品:雙體陀飛輪問世,此表創造了陀飛輪演化歷史中非常重要的技術前進。這是世界第一枚以雙框架方式創作的傾斜角度陀飛輪,並且達到天文台認證級別的精準度保證。我還記得數年前的一個午餐,已經是我第N次見到Stephen了,他告訴我:當所有人聽到他們自創的品牌將專註在陀飛輪的創作時,都紛紛反駁道:陀飛輪早在百年前就已經發明並且演化,所有的技術革命也早就抵定,已經沒有什麼技術可再被創新。而也許他和Robert血液里都有隱性的叛逆基因,他和Robert Greubel偏偏認為所有技術都有突破的空間,他們深信即便陀飛輪已經是如此廣為使用的機械裝置,一定還有創新技術發展的空間可推進延伸。

(Double Tourbillon 30°腕錶)

陀飛輪這個微型機械裝置在19世紀被發明之後,的確一直因循著固定的結構與方式被製作,也許美學上有些變化,但陀飛輪的確就是一個裝載著擒縱結構可以自體旋轉的裝置,每一個人幾乎都是按照著差不多的方式設計與製作陀飛輪的。因此要研究出不一樣的陀飛輪裝置製作方法,關於技術方面,推進的也僅僅是一點點的空間,可能在大多數人眼中也永遠無法理解的一點點。

(Greubel Forsey推出第一隻Double Tourbillon 30°腕錶所搭載的機芯)

可這一個叛逆,就花了Stephen和Robert整整四年的時間。這個四年研發出來的雙體陀飛輪,是以兩個框架將一個傾斜30度的陀飛輪裝置(包含了機械腕錶最重要的擒縱結構),另一個框架以不同的速度自轉,能夠提高腕錶的走時精準度,榮獲了國際精密時計大賽獎項,打破了陀飛輪在精準度上不如一般機械腕錶的陳見。而這四年其實有大部分的時間花費在:多少角度傾斜的陀飛輪結構才能達到最高的效能與精準度。

(Greubel Forsey花費整整4年時間,研發出以兩個不同角度框架固定的雙體陀飛輪,讓陀飛輪腕錶走時更為精準)

這不長不短的四年,在人類的文明史上可能只達到一個極小的漣漪震蕩,但是目前Greubel Forsey還在這個領域裡繼續推進,每一年只生產100隻左右的表款,錶廠裡頭的每一個人都為著同一個夢想與目標努力著。雖然產量小,產品的技術集中性高,可在我認識Stephen的這十多年來,他從不停歇地向全球的媒體、重要賓客以及購表的客戶,不斷一次次仔細耐心的解釋他與Robert的心血,每一年一隻新的創作出現,他就一次次耐心的應對著所有的問題,很多來自各方對技術與設計上的問題,有可能都是重複的。

(Stephen Forsey認為陀飛輪是史上最美的微型工藝,他總是不厭其煩地闡述Robert的製表理念,以及投入其中的技術改革)

每一年日內瓦高級鐘錶展上,行程上每五分鐘可能就有一個人來訪求見,Stephen仍然每年在百忙之中撥出30分鐘給了我,仍然耐心聽我的詢問並且解答。隨後幾年誕生那不可思議的四體陀飛輪以差動輪系創造出一正一反的特殊設計、每一次一點點細微差異的機械技術推進,Stephen都仔仔細細的把技術細節與我分享。

(Stephen Forsey正在詳細解釋四體陀飛輪內的差動裝置結構)

而我則每每返回工作台上,再這些訪談化為精彩的文章進一步分享給讀者。每每見他如此一天超過10個小時不停歇重複同一種概念地,對著每一個來訪的人們解釋並說明創作的理念與技術,我自認做不到他那樣的程度。

(搭載四體陀飛輪的Quadruple Tourbillon陀飛輪腕錶以專利的差動裝置規律兩個陀飛輪的律時差異)

其實Stephen有一個小秘密,就是他一直有難以治癒的皮膚敏感問題。他全身泛紅是因為那些像是過敏的皮膚,會時時刻刻讓他搔癢難止,他幾乎全身每一處,包括雙手都會發紅疹特別癢,連頭皮裡頭都有。他長年尋找醫生治療都束手無策,甚至嘗試中醫針灸治療才漸漸有了改善。我一直都無法想像:他這樣的問題皮膚,是如何以超人毅力般地克服強忍著幾十年,卻仍舊怡然自得地在製表桌前進行他的製表工作,並滿世界不斷巡迴地向大眾耐心解釋他的創作。每一回,我見到Stephen,他總是可以耐著性子面對所有的媒體詢問,再累他都一直謙和且禮貌,他永遠都溫和且紳士,他永遠都是那個我心中最喜歡親近的大哥哥。

(Stephen Forsey與我曾合作多次座談會,Stephen總是親切詳細地解釋所有人提出的問題)

我們每一個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都帶著各自的使命,即使工作是維持我們生活條件的必須,但同時間也是我們透過工作了解世界並且鑽研進步自己的一種方式,這使我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完成一個更好生活的方式。

在每一年的表展上,都會有幾回遇到某些完全無法說明自家品牌表款、沒有妥善準備工作或是對於工作應付表現的品牌公關人員,讓我不可置信於這麼基本的工作沒有人重視之餘,自己還必須額外花加倍的力量研究鑽研,該如何繼續挖掘出該品牌更好的資料,來完整我在雜誌中的文章。我十多年如一日,也正如Stephen Forsey多年如一日的認真對待我的每一個參訪工作,正是像Stephne這樣尊重自我並尊重他人,也成為我年年馬不停蹄幾乎沒有休息時間進行採訪的動力。

(Stephen Forsey(左)、當今最重要的獨立製表大師Philippe Dufour(中)與我難得相遇上海)

當我每次檢視著自己的作品,都還是可以從裡頭挑出各種毛病,都還是可以告訴自己,我還有更多可以修正的地方,我才真正的感受到:一點點都很難,進步一點點需雙倍甚至超多倍的努力,許多人在這樣的挑戰下,多半是畏懼並退縮的。退步一點點甚至更多,卻不費吹灰之力,分分鐘就可以逆向倒退。我在每年表展上看到了微型機械領域裡最聰明的發明,那些在一個微小的世界裡,每次推進一點點,每次嚴格地要求再進步一點點,我見識到了人生中我們存在的目標與使命,即使世界正如何導向一個嚴重傾斜速食利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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