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異語卷四 翳影公

某生葉氏，好秉燭攬書，每至夤夜，手不釋卷。至歲余，而觀遠物不能詳，又期月，雙目迷濛似有所翳蔽，讀書也，則紙上文字非近於前而不能辨。葉生苦於此，座上談及，一友曰：「此眼疾也。鄰邑有神醫，號曰子虛子，最善疑難雜症，盍不往問之？」

葉生明日遂早往鄰邑，見子虛子，問其疾。子虛子觀之，曰：「此翳影公之蔽於珠也。醫者有三策可以愈之，下策須時辰三，可暫無虞，只難長久；中策七日，讀書無恙；上策四十九日，目明可勝於稚子。」某生喜，曰：「上策太緩，下策太急，可用中策。」子虛子曰：「如此，請以青巾覆於眼目，使不見光者七日，七日正，則焚艾草三支以熏目，然後多取傳奇小說諸淫冶之書於床頭，盡熄燈燭，則翳影公必可夜誘而出。明日起，去眼目之覆，則復明如初。」

葉生從之，比至家中，以黑布覆於額下眉目之間，裹數層，至眼前如漆夜，七日而不解去。將夕，焚艾草。命家人將所備書冊置於案頭，便卧榻上，中心忐忑難眠。逮深夜，亦未詳分定，忽覺眼中有異動。生不敢妄行，恐驚之，唯屏息而已。俄而眼中動舉稍息，有一物蓬蓬然自左耳出，須臾又有一物蓬蓬然自右耳出。二物聚於頂，其一曰：「噫！七日無食，載渴載飢。」對曰：「富貴來，貧賤去，可謂仁乎? 始近之，終棄之，可謂信乎?」曰：「理固宜然。然聖人者，應物變化，與時推移。往者不可諫，而來者猶可追。」對曰：「恨夫！世道之多艱一若此哉。」曰：「前路險遠，胡不早行?」聲乃漸息。其音似小兒囈語，非細辨不能明之。

明旦葉生起，去其覆，果覺眼間清亮徹楚，一勝往昔。啟戶觀之，巷間鱗瓦歷歷可辨。回翻榻邊書籍，則紙頁已為模糊，多處幾不可辨，是以知前夜之事不虛也。葉生乃焚其卷冊，以絕翳影公之復至也。

沐亞曰：「翳影公之事，實奇譚矣。觀其所言，亦可一笑，而醫者可謂通明矣。沐亞之友學，多有從學而傷其目者，或亦此為禍也。或人之目盲亦受其累?茲錄此事，以為天下之好讀書者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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