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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和毒品的糾纏 | 清醒故事

文/小薊(已授權)

為什麼生物學上喜歡選老鼠做實驗?首先只怪它們體型小巧、雜食且生殖力旺盛。這些小傢伙基因數量與人相差無幾,細胞和器官都和我們大同小異,甚至行為問題也如出一轍:鼠甚至會像人一樣因壓力而緊張。

上世紀伊始,就有遺傳學家從寵物市場買來老鼠,讓它們雜交,然後觀察婚生子女的皮毛顏色,檢驗孟德爾法則正確與否。之後,心理學家們一度流行遛鼠,津津樂道於怎樣訓練老鼠們走迷宮。到了上世紀中期,進行藥物成癮研究的學者們也突然發現了這其間的種種便利,老鼠與毒品的糾纏就此展開。

籠中鼠的癮君子生涯

想利用老鼠來研究藥物成癮,當務之急是要證明它們跟人一樣,有變成癮君子的潛質。於是一位先行者被請入籠中,旁邊放個踏板,踩一踩,就有藥品注射到它的身體里。如果注射的藥品是可卡因或是海洛因,不出一周,從踩踏頻率上來看,它已經愛上了這項迷幻運動。

然而,臆斷並非科學的態度,此時還沒人敢打包票它和一位人類吸毒者之間已經能夠感同身受。要檢測這隻老鼠是不是成了癮君子,還得看它有沒有痛苦的戒斷反應。於是,實驗人員出場把毒品換成了生理鹽水,倒霉的老鼠被迫進行強制戒毒。最開始,它還是會痴痴地踩踏不停,幾天之後,因為習慣了失望,踩踏的頻率有所降低,逐漸地,它忘記了自己曾經是一隻有毒癮的老鼠,走過踏板的記憶也一樣雲淡風清,彷彿這塊踏板從未給它帶來狂喜。

事情進行到這個地步,癮君子鼠的全部反應跟人類里的難兄難弟完全符合,科學家們放下心來,覺得盡可以在其身上使出渾身解數來搞清楚一個根本性的問題:什麼令老鼠上癮?20世紀60年代,神經生物學家試著給籠子里的老鼠們注射了一種能夠阻斷多巴胺的藥物,之後把毒品換成生理鹽水,老鼠們就不再瘋狂地踩踏踏板了。今天我們知道,實驗中被阻斷的多巴胺是產生藥物依賴性的一種關鍵性物質,它的日常工作是作為一種神經遞質在大腦中傳遞信息,產生的效果則與人類的快樂感受有關。

此時,還有個問題縈繞在你我腦中,為什麼吸毒者重操舊業率居高不下?這問題要拿到老鼠身上來研究,並沒有想像中容易。一個人類吸毒者對毒品的渴望,可能來自於昔日同伴的一個電話:「嗨,哥們,要不要出來一下。」而對老鼠,如何勾起它對毒品的渴望,然後量化研究這種渴望,就得大費周折了。

妻離子散,生活不幸福的吸毒者通常更容易復吸——痛苦的刺激也許是引發復吸的一個好辦法,研究人員由此得到靈感,對戒斷後的籠中鼠進行電擊。果不其然,老鼠很快想起了自己曾經是只癮君子鼠,對毒品的心理渴求被激發出來,標誌性的動作就是重新踩起了踏板,踩踏的頻率在此可被用作心理渴求嚴重程度的量化指標。

除了電擊,還可以用條件反射的方法引起老鼠們的心理渴求。每次給老鼠注射毒品時,都在籠中引入聲音或光線刺激。待老鼠戒斷之後,以往日的情景勾起它的渴望……燈亮了,聲音響起來,如同巴浦洛夫的那條狗,老鼠們唰地一下子燃起了對毒品的強烈慾望,和痛苦刺激下的反應一模一樣。

現在,有了復吸的量化指標,讓我們看一下老鼠們復吸的情況,把戒毒後不同時間施加刺激導致老鼠踩踏板的頻率變化畫出曲線,從中可發現老鼠們對毒品的心理渴求會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升高。

一隻平均壽命約為2年半的實驗鼠,在可卡因戒斷後,第一天對毒品的心理渴求最低,然後上升,半年之後才開始下降,但仍比第一天高。

而進一步的研究進展表明,毒品是有生物學基礎的慢性複發性疾病,與個人意志力無關。與復吸有關的神經迴路與已知的記憶存儲相關迴路有很多相似之處,被牽扯進來的腦區越來越多,事情變得愈加複雜。幸而,科學家們也開始抓住了几絲主線,那就是在大腦中傳遞信息的神經遞質。與毒癮有關的神經遞質,除了我們已經熟悉的多巴胺,谷氨酸和GABA也成了新的研究熱點。雖然前景不明,但某藥物濫用研究機構的負責人Nora Volkow的話至少可以令我們對未來多一些底氣,她說「未來的5~10年內,我們對藥物濫用的治療方法必將與今天大相徑庭」。

故事的另一面

老鼠和毒品的故事並非只有一條主線,英屬哥倫比亞Simon Fraser大學心理系教授Bruce Alexander帶領的一個團隊,正試圖從另一個角度詮釋鼠類或人類與毒品的糾纏。

Alexander等人屬於跟上述同行完全不同的一種研究者,這群人認為單純地去尋找一粒治療毒癮的藥丸,事實上掩飾了整件事情的真相——我們如此容易便掉入陷阱,是因為我們過著孤獨、不幸福的生活。

該研究始於上世紀70年代,那時,業界都熱衷於將老鼠們放在一個單獨的小籠子里,觀察它們如何熱衷於毒品,甚至不惜放棄食物與水,最終饑渴而亡。上述現象又被宣傳至盡人皆知:毒品具有固有的、不可避免的致癮性。然而,事實真是這樣嗎,致癮是毒品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變的固有特性嗎?

前人已經進行過的大量重複實驗之中,老鼠們無一例外都會陷入毒癮,然後一次次復吸。於是Alexander和他的合作者們提出了大膽假設:老鼠們的生活極度糟糕,它們孤獨、壓抑且生活無趣,所以才投入了誘惑的懷抱。

為了證明自己的推斷,Alexander建立了一個實驗鼠的天堂——「鼠園」。這個方圓200平方英尺的居住區里有罐頭瓶子可供戲耍,繪著漂亮的溪流和草地,並有大量的小房間供鼠類們進行約會、婚嫁等社會活動。

16隻幸運的大鼠被Alexander選中,「撲通」一聲丟入園中,開始了它們的幸福生活。在那裡,有兩種飲料供選:水或摻了嗎啡的甜雞尾酒。Alexander給對照組的那些關在籠子里的鼠們也提供了同樣的飲料備選。結果如何呢?真實的天倫之樂顯然超過了嗎啡的人工快感,鼠園裡的老鼠們對嗎啡溶液幾乎不怎麼碰,而對照組中孤獨、沮喪的鼠們則很快接受了自己借毒消愁的命運,這些形單影隻的傢伙喝下的嗎啡雞尾酒足足有鼠園裡那幫幸運兒的12倍!

由此,Alexander一語道破天機:除非人類也能一出生就生活在一個真人版的伊甸園裡,才有可能根除任何形式的成癮。而傳統的藥物依賴性研究學者們,雖然很不喜歡Alexander關於尋找戒癮葯是無用功的斷言,卻也贊同「生活環境很關鍵」的結論。這些學者們最後達成共識的觀點,家長們也許該好好聽一聽:一個積極、良好的教育環境,尤其是在兒童期和青春期,是一個人抵抗「成癮」的強有力的保護傘。

作者介紹:小薊,前《科學世界》雜誌編輯,現就職於《南方人物周刊》擔任科學人物記者。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清醒人生觀點和立場。

如需轉載,請註明作者及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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