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一結束了1，關於城市更新

02-12

重走了一次美東，可能因為這學期上課內容的原因，讓我再看著紐約大刀闊斧的規劃，以及華盛頓無與倫比的城市軸線，雖仍讚歎於世界大城市的有理有序，可沒了那麼多欣喜和崇拜，可能更多的是陷入深思——城市，到底應該如何更新？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可能美國的很多案例需要慎重學習。

這學期的Representation課我們組研究了位於Detroit市中心的Lafayette Park，它是在20世紀50年代左右，美國開展城市更新運動開始時，美國最具有代表性的同時也是第一批中最大規模的城市更新項目。而Urban Theory這學期則探討了包括花園城市，城市美化運動，城市更新運動，這兩門課合在一起，也慢慢讓我了解，美國這些大城市是如何成為人們普遍概念中的大城市。

首先從Lafayette Park說起。底特律的汽車產業在20世紀初期受到了巨大的衝擊，無論是從外來汽車品牌的競爭，還是從內部技術的更新來說，底特律的汽車產業都面臨著變革和更新。隨著城市的擴張，汽車工廠逐漸從城市市中心退居城市邊緣區。黑人是作為汽車產業勞動力的強大支撐，他們因此而面臨著更嚴重的就業問題，比如由於產業的更新，汽車產業往往需要更高教育的勞動力支撐；比如如何從市區前往郊區的通勤工具，比如郊區居住的歧視性而讓黑人無法再郊區得到住宅。所以黑人們被限制在市中心，他們逐漸進入白人的居住區，由於種族歧視，白人逐漸搬離市中心前往環境優美且沒有黑人干擾的郊區生活。所以市中心黑人的比例直線增加，所以環境越來越惡劣，所以處處是貧民窟。

政府要挽救城市，他們想讓中產階級的白人重回市中心，僅僅為中產階級的人……他們請來了Mies，請來了Caldwell，請來了Hilberseimer。所以在底特律的市中心，我們會看到一個super block，那裡面環境優美，彷彿和底特律的其他地方處於不同的世界。那裡鳥語花香，那裡四季有景。他們做到了，實現了城市更新，實現了他們的美國夢，讓中產階級的白人重回了市中心，擁有如同居住在城市邊緣區的優質生活。

可是，如何實現的？那些原來居住在這裡的黑人們去了哪兒？原先的建築呢？沒有人care。一個巨大的block移為平地，所有的居民被要求離開原有的居住地，沒有政府為他們安排居住，沒有保障性住房，沒有補貼。什麼也沒有。有沒有流血？有沒有反抗？有沒有犧牲？肯定有！觸目驚心的圖片，一次次反抗，都在武力鎮壓下以流血為代價而悄無聲息了。所以呢？原來一半以上的原住民散落在底特律各地，居住在甚至是更差的貧民窟里。因為種族歧視，他們沒有資格享有美國夢，沒有權利享有和白人一樣的待遇，沒有資格……

底特律的城市更新，以Lafayette Park的「勝利」作為開始，接下來的城市更新項目都以其作為典範，作為模板。而且，經過研究我們發現，底特律的城市更新項目基本上都發生在黑人密度最高的區域。好像只有掃除了黑人，掃除了低收入人群，他們就可以重建美好的家園。我不敢妄言，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城市更新的「勝利」。

紐約，一個大家看來都特別神奇的城市，規劃師們是如何做到，在這麼一個世界超級大城市的正中心，留下這麼一大片中心公園，裡面有與世隔絕的美麗風景，有動物園，有池塘，有綠島。而除了central park之外的世界，則是密度極高的高樓林立。規劃師們為何如何神奇，可以把城市規劃的如此井然有序？

因為沒有規劃師們，只有規劃師。整個紐約的城市更新，僅僅出自Moses一個人之手。一人，便承擔整個大紐約的規劃。他與銀行家們，開發商們，政府一起，集眾人之力，clear了紐約所以阻擋他規劃的貧民窟（之所以保留英文在這，是感覺原文的辭彙彷彿更有力量）。所以community散了，neighborhood沒了，原住民更是無人理會，無人估計，所以高架起來了，高樓起來了，中心花園也有了，中產階級的人住進來了。政府把地賣給了開發商，而又有多少大發慈悲的開發商願意把住房提供給窮人居住，賺錢賺紅了眼的開發商們又如何會估計，窮人們住在哪兒？所以人們開始反抗，在大家都非常熟悉的簡雅各布斯（美國大城市死與生的作者）的帶領下，最後一點點毀滅窮人們生活的規劃總算沒有實施，可是紐約也早已不再有窮人們的容身之處，除了貧民窟。

芝加哥的繁榮，華盛頓的強軸線感，更都是城市美化的產物。

所以，我們都看到了如今美國大城市的繁華美麗，可是背後到底經歷了什麼卻牢牢的被現代的繁華掩埋於地。如今的美國再說開發，再說更新，當然格外注重保護，對於自然的保護，對於建築的保護，那是因為建立在他們已經毀滅了大半重建美好的基礎之上的更新。我不敢妄言，只是種族歧視是成為他們城市復興的最大障礙。

所以這次的美東之行，我沒有太多的幸喜，反而有些恐懼，有些心疼。因為即使是繁華也掩蓋不了絲絲點點不小心流露出的悲劇。你會看到流浪漢，你會看到很多黑人的流浪漢衣冠不整甚至有些精神失常。他們會站在你的面前，伸出雙手，希望你幫他們買點吃的，嘴裡喃喃自語。我們會害怕，甚至不敢和他們的眼神對視。有的好心人，麥當勞的好心人，看到流浪漢進來會「賞」給他們免費的漢堡和飲料。而乞討於路上的黑人卻彷彿沒有那麼好運，「Excuse me……」「No!」也許他們話還沒說完，得到的便是白人不屑一顧的拒絕。而我們，穿梭在這些繁華中，不敢抬頭，不敢對視，甚至不敢施捨。

我開始有些茫然，如何城市更新了。70年前的美國，舉國上下城市更新，規劃師建築師放開手腳，大刀闊斧的改造著美國的城市，有一部分人，他們不在乎成本，不在乎窮人，不在乎黑人，為了中產階級的人們大肆的改造著城市，他們成就了那些現在為我們稱道，為我們震撼的大城市。可是真的對嗎？

我們的國家也在更新，我們應該如何去做。沒有clear就沒有規劃師心目中well organized的城市，可是如何去做呢？我只想說，我們要明確城市更新的目標到底是什麼？我們到底為了誰？怎樣和政府政策相配合實現這個目標？一不小心造成的慘劇會太多，如何讓城市更新真真正正為了城市的健康發展，為城市大多數居民的利益而思考而建設，是作為規劃師的職責與義務，是我們的基本道德。有得必有失，這樣的城市，也許並不會那麼壯美，可是至少是正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