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克·費希《最美的哲學史》,胡揚譯,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年,424頁,48元(平裝)。

呂克·費希《最美的哲學史》,胡揚譯,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年,424頁,48元(平裝)。

書評人 | 胡揚,華東師範大學-里昂高師聯合培養博士資格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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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正值不惑之年,家庭美滿幸福,擁有善良的情人和朋友,父母身體康健,精神矍鑠。孩子長至舞勺,你對其寄予厚望。然而某天晚上你突然接到警察的通知:孩子車禍身亡,面目全非,待你認領屍體。法國人呂克·費希在《最美的哲學史》里說:「失去孩子的遭遇里當然摻雜著那些不可擺脫的價值考量,難以抑制的強烈情緒,以及深無止境的追問」。而最終,你也許要問,生活為何如此不公?到底什麼是生活,什麼是好的生活。至此,你開始思考哲學。

「La spiritualitéla?que」,漢語可譯成「此岸的精神性」,「在世的精神性」或者「世俗的精神性」,當然您也許有更好的譯法。費希在這本書里告訴讀者,這種精神性,就是必有一死的我們對「什麼是好生活」的追問。哲學最根本的問題。

好生活的問題切中生死,於是,哲學與道德毫無關聯。道德模範不會起死回生,每一處生活節點的歡愉,困頓,無聊,貧瘠時常沒有迴旋餘地,無論你是好人壞人,你與人為善或者處處行惡,每個人都會被祝福「入土為安」,無一倖免。

「我們可以做一個好人,身上縫滿美德口袋,然後無聊至死!每個夜晚,在同一張床上,擁有同一個女人或者同一個男人;每個白天,在辦公室或者工廠,看到那些同樣的身軀上掛著同樣的面孔。長此以往,這些將變得出奇的無聊乏味。面對循規蹈矩的空虛,面對『地鐵-工作-睡覺』的生活境況,有誰不會像蘭波一樣去想『真正的生活在別處』?有誰從未夢想過另一種存在方式:另一個國家,不同的愛人,像茜茜公主一樣,揚帆週遊世界,在島嶼間跋涉冒險等等?」

好生活的問題也拒絕宗教和意識形態的回應。神,上帝,最高指示,它們無一例外地鼓動屈服和順從,我們也許足以藉此安全的活著,只要把現世交給領袖,將來生訴諸天堂。如果說哲學需要抵抗鬥爭些什麼的話,恰是這種生時白骨,死時白骨的存在狀態。費希在撇開道德,宗教和意識形態之後,說道:

「我們需要為生活賦予有價值的意義,為生活賦予死亡也摧毀不盡的意義,儘管我們沒法避免生活的意外和偶然。哲學試圖界定過上有意義的生活的那些條件和方法,然而這種哲學努力並不訴諸於上帝或者信仰,它展現的完全是人類自身的能力:理性,思想和清晰的頭腦。」

在接下來的敘述中,費希和他的夥伴卡佩里耶以一問一答的形式,回顧了他們眼中的哲學史。與其他哲學史不同,這部哲學史緊緊圍繞著哲學的根本問題,即何為好生活的問題。您首先在古典時代里看到,希臘神話如何用「宇宙和諧秩序」的觀念,來規範和定位人類自身,並以此讓我們知道,獲得好生活,超越必有一死的命運,就在於對這一秩序的堅定和持守。您還會看到,在古典時代,柏拉圖的真理觀以及亞里士多德的「哲學-科學」思想試圖把好生活奠基在貴族政制之上。其次,哲學當然要抵制宗教的霸權,然而中世紀的宗教還有另外一面,費希強調的這一面,最終使人的自然本性與嚴苛的教會律法因愛相和。在這個時代,雖然「愛」只是「上帝之愛」,然而,在對好生活的思索之中,人們畢竟有了愛的概念。再次,人文主義時代的輝煌毋庸贅述,這裡有米蘭德拉,康德,黑格爾的洞見,也有整個時代對啟蒙思想和普遍主義的反省和批判。「好生活」的問題變成了「每個人的好生活」的問題,這首先意味著個體從不同形式的整體主義或者集體主義里的覺醒和突破。那些崇尚整體主義的大陸,「人並不被看作一個獨立於故土鄉情的個體」,因而「每個人的好生活」在那裡並不存在。繼人文主義的昌興之後,我們當然不會錯過法國人費希對解構時代的興趣。叔本華,尼采和海德格爾是這個時代的英雄。在這些哲學家眼裡,現代人類只活在表象世界和技術世界裡,過著一種沒有強度的生活,並且沉浸在小資產階級幸福(lepetitbonheur)之中。這些哲學家要揭露的,正是現代人類對生活本相的無知和故意無知。費希把自己的答案視為哲學的第五個時代:「愛的哲學」。只有每個人成為真正的個體,愛才有存在的可能。這意味著,「只要你願意」(彰顯個體的基本表達式),你並不需要通過買一套(或者兩套)房子來愛,你可以通過不結婚來愛,你就只是愛那個人本身。這樣的愛才能被真誠的傳達。費希由「可傳達的愛」推理出一種「擴展的思想」,後者讓每一個人的愛和思想傳達至每一個人。因此,他提出「己所不欲,勿許人施於人」。舉例來說,作為醫生,你不能忍受陳仲偉大夫被砍死,你並不希望以後免於悲劇的僅僅是自己,同樣你能事實上站出來,抵抗任何大夫受到迫害。進一步,這種愛的哲學,在追求智慧和好政治的路上,也有重要的意義。費希最後說:「……愛是具有永恆意義的『地方』,而只有到了這些地方,一個人才會成為獨一無二的自己,一個人才會成為一個人。」

費希作為薩科齊時代的教育部長飽受詬病,同樣,作為哲學家,一些法國學院派也懷疑他的哲學素養和能力。就這本書而言,學究們也許不會買賬,他們關心的哲學史問題幾乎都被費希略過,所謂愛的哲學更像是一廂情願,更不用說,世間多少慘無人道的悲劇都在前台冠以愛的名義。但是,筆者認為,費希提出並回應了哲學應該面對的根本問題。有多少哲學家宣稱,好生活根本不是哲學思考的範疇。於是,這些哲學家們玩起自說自話的概念遊戲,還偽裝成追求真理的冷酷戰士。到頭來,此種哲學成了行話交流,在面對「存在」,「好生活」等一系列問題時,甘願式微沉默著。因此,無論費希所謂「愛的哲學」能否經得起考驗,而在直面哲學根本問題方面,他做出了表率:思考何為好生活,必須是哲學思想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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