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聖歸來》談吸毒成癮者的康復之路

02-12

《大聖歸來》是一部難得的國產動畫影片：故事借鑒國人熟知《西遊記》中的角色原型，畫面重視東方美學，運用先進技術把影片搞得「很洋氣」。作為一名戒癮工作者，觀看《大聖歸來》又有怎樣的體驗呢？

權力與掌控

影片開篇，大聖坐在山頂，紅色披風飄揚，霸道帥氣，奪人眼目。動畫的場景很是炫酷，將大聖大戰天兵天將的英姿展露無疑。伴隨如來登場，絢爛場景瞬間黑化。千百年來孫悟空常被塑造為「反抗英雄」的角色。相信許多人與筆者一樣喜愛英雄，認為孫悟空有權力打破神佛尊嚴、天宮秩序，掌控個人命運。

權力（power）與掌握（control）是成癮領域的兩個重要辭彙。不同個體成癮的原因是不同的，然而所有的成癮者在上癮後均會呈現重複性強迫行為：強迫使用癮品（如酒精、煙草、毒品等）。通常，成癮者在一開始使用成癮物質時，卻總堅信自己有（選擇）權和力（量）掌控該成癮物質：我能夠自己停下來，說不使用成癮物質就不使用。然而結果卻不盡人意：成癮者不能控制成癮物質，最終失控（out of control）反被成癮物質控制，長期飽受成癮的困擾。被成癮束縛的個體通常會發生健康問題，受成癮影響不能正常工作和生活。正如在影片中，在封印未除的情況下曾大鬧天宮叱吒風雲的齊天大聖也只能忍受妖怪的羞辱。

成癮能成功戒除嗎？

據《西遊記》載：心猿被定五行山下，渴飲溶銅，飢餐鐵彈。這場景便如成癮者被成癮所束縛，艱辛生活在成癮困擾當中。佛祖的封印能被揭去，那麼問題來了：成癮的束縛能打破（成功戒除）嗎？答案是有可能。成癮是一種可以被治療的疾病，實證研究證實可以幫助成癮者停止使用癮品，重新開始正常生活

相信是一種力量

在江流兒心中，大聖是偶像，是英雄。江流兒堅信大聖不會被打敗。被封印所困的大聖，內心也有所相信：他相信「有一天，你要是足夠堅強，足夠勇敢，你就能駕馭它們」，他相信「只要你的夢想夠堅定，理想夠遠大，一會到的」。成癮者也需要相信，保持強烈的戒癮動機，相信自身改變成癮問題的內在力量和潛能。動機是心理學範疇的概念，簡單說就是個人在需求不被滿足狀態下進行改變的動力。動機式晤談（MI）是戒癮領域常用的工作手法，工作者正是從成癮行為背後的動機入手，解決成癮者有關改變的矛盾心態，消除成癮者抗拒改變的因素，從而幫助成癮者發掘並強化戒癮動機、做出積極與正向改變。

接受幫助，尋求外援

江流兒的血跡弱化了佛祖的封印，但封印並未完全解除，大聖的法力並未找回。在此情境下，大聖接受了江流兒的幫助打敗石人。作為一種複雜的問題，成癮很難輕鬆戒除。成癮者也該學做大聖，堅定戒癮心念且接受自己以外的幫助與支持。對戒癮有助力的支持力量有很多，其中家人作為長期照顧者與主要陪伴者，最有潛力成為成癮者最可靠最有力的支持力量。

正確愛，科學支持

江流兒意氣用事，只身前往妖穴救人。靠著勇氣和運氣他攻入了妖穴。然而單有勇氣是不能成功的：江流兒弱小的力量實在不足掛齒，最終「葬身石海」。戒癮工作也正如此，需要勇氣也需科學。清醒人生專業戒癮支持機構研發有面向成癮者家人及戒癮工作者的「家庭為本戒癮支持服務體系」，分「戒癮」、「家庭」及「自我照顧」三個模塊幫助戒癮支持力量（家人，社工、諮詢師等）學習如何科學支持戒癮者的知識與技巧。

歸來難，如何破

大聖在歸來的過程，經歷著內心的爭扎，忍受著妖怪的羞辱，見證了江流兒「葬身石海」的至悲。現實中成癮者在生理脫毒後，融入社區、回歸社會的過程比大聖歸來更要艱難。那麼，卻是難在哪裡呢？我認為如下三者是戒癮者康復之路的攔路虎：

其一，缺乏戒癮心理諮詢與輔導。《健康報》撰文描述我國心理健康服務行業的發展境況，如「心理服務還是難找」、「醫生難得做心理治療」等。我國的物質成癮心理諮詢與治療工作的專業化發展剛剛起步，專業人才隊伍匱乏，在戒癮這一專門領域的心理健康服務資源十分缺乏，開展戒癮心理諮詢與治療的諮詢師或諮詢機構非常少。包括筆者在內中國內地僅有38位通過美國IC&RC資質審核並獲國際成癮諮詢認證的國際戒癮諮詢師。

其二，缺乏社會支持力量。除戒癮心理諮詢與治療外，戒癮者在生理脫癮後通常缺乏足夠的社會支持：在中國專業社會工作發展剛剛起步，即使在社會工作發展的先進地區如深圳市也僅有122名專職從事戒毒康復工作的社會工作者；此外，國內支持戒癮康復的其他社會力量如無名戒酒/戒毒會等自助組織也相對較少。

其三，缺乏非歧視的社會氛圍。通常，社會對待成癮者存在「標籤化」與「污名化」的歧視。舉例而言，成癮者被視作「癮君子、是「道德敗壞」，成癮者不能戒除癮癖、違反道德法律，需要透過懲罰如「隔離監禁」的方式來改變。然而，如此對待成癮者無益於成癮問題的解決。成癮者經過「隔離」（強制或資源）生理脫癮後居高不下的複發率便是對持有此歧視觀念人士的回答。「標籤化」與「污名化」成癮者背後，是愛的缺乏與無知（識）。成癮是個人在特定情景下面對無助情感的不健康、不合法的應對方式。成癮只是強迫行為，治療癮癖與治療其它心理癥狀沒有區別。

戒癮者要融入社區、回歸社會，需要戒癮者個人努力（保持良好戒癮操守），也需要家人和社會的包容與支持。正如影片中所闡釋的，「這是一個需要英雄的時代」，相信每一位戒癮者都是未來的英雄，能夠戒除癮癖，重啟清醒人生。英雄歸來不輕鬆，需要相信英雄的人給予援手和幫助。來，大家一起幫助飽受成癮困擾的「未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