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不推薦去伊朗旅行。(一)

這是大西洋鰻魚的第四十六篇原創，伊朗第二篇。

終於到「揭伊朗旅行的皮」的時候了。

不同於以前對馬尼拉與加德滿都的批評主要集中於當地敗壞的民風。對伊朗的評價我更集中於「伊朗旅行元素體驗」的本身，對這個國家本身我並不持負面的態度。

▲我在設拉子的私宅，參加當地人的私人音樂會。

伊朗始終是一個特殊的旅行目的地。在大部分的國內外傳統媒體，全世界（包含中國）的人民眼中，它都是一個危險，封閉，與世界格格不入的「邪惡」國度。他是美國的頭號敵人之一。他體量和能量足夠強大，所以伊朗的反美伊斯蘭革命暴發40年來，美國都沒有能像對付伊拉克，利比亞那樣一舉顛覆它。

兩個國家隔著半個地球，對罵了足足有三十九年。

聯繫到伊朗和世界主流國家的疏離，它在媒體建構里的壞印象其實並不奇怪。其實奇怪的是在中國的旅行者中，為這個目的地洗白的特別多。

在攻略網站上搜索關鍵詞「伊朗」，伊朗變成了一個被「仙化」的國家。出來的精美文章多以「千年波斯」作為標題，講述「人民全世界最熱情」，放上各種「粉紅清真寺的絕美大片」，把這個目的地升華成了一個受到無數委屈，非常值得旅行的地方。

▲大多數伊朗遊記的主角「粉紅清真寺」是名不符實，圖片與實地不符的。大部分清真寺都收費進入，裡面沒人朝拜，是伊朗清真寺的怪象之一。

伊朗真的有這麼好嗎？

在伊朗的時候，我和路上認識的中國人都有過以下的交流。

如果是國內過來的經商，打工者，基本都是不可置信的反覆盯著我，「什麼，你是來旅行的？這地方有什麼好玩的？每天我都在坐牢，要不是賺點錢我早回去了。」

如果面對的是旅行者，當我問起「你喜歡伊朗嗎？」這個問題時，大部分旅行者都是持肯定的回答。

當我接著詢問「你願意定居在這裡，或者願意在這裡長期生活嗎？」後

多數人會陷入思考，然後猶豫起來。——「呃……我只喜歡在這裡旅行，但居住就算了。」

我覺得「我喜歡在這裡旅行，但居住就算了」 跟 「我只喜歡和她（他）約炮，處對象就算了」是類似的態度。（附註：對後者沒有價值觀judge，沒有貶義）

我還始終認為，「旅行後有在這個國家常居的願望」，才是是否真實對一個國家喜愛，懷有感情的判斷標準。

從年少到年長，從旅行閥值由低變高，在我人生中的一些不同階段，我在泰國，日本，巴塞羅那，波爾圖，柏林，巴西，墨西哥這些地方旅行歸來後，都曾有過這樣「想生活一段時間」的願景與動機。

付諸於實際行動上有以下表現：

我關注了很多與目的地國家相關的本地號——如「新德華」，「巴西華人網」等等。。（雖然其實沒有什麼用，更多的是想從資訊獲取上維繫與目的地的距離）；

我儘可能的找了身邊在當地定居或者學習過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詳細問詢當地生活的可行性，語言，生活成本，留學現實度，工作機會等等。

在語言上，日語和西語我都是花錢報過班的（雖然後來都沒堅持下來。。）

▲讓我流連忘返的葡萄牙波爾圖

而有些喜歡，只是獵奇式的喜歡。比如我喜歡印度，烏克蘭，紐約的旅行體驗，但不會想過在那裡長期居住乃至永居、移民、歸屬於這個國家。

我覺得大部分說「我喜歡伊朗但不會願意在伊朗長住」的旅行者，可能就是上一段我所說的「獵奇式喜愛」，「約炮式喜愛」（不含貶義）。

可惜我對伊朗的感受，可能連「獵奇式喜愛」與「約炮式喜愛」的程度也到達不了。

我會分三篇分別從以下三方面來論證我對伊朗的旅行感受，這篇主要講第一點。

（一）感觀體驗上： 由於極度的高壓與保守統治，伊朗的世俗旅行體驗（吃，喝，住，樂，網路）極度匱乏，影響旅行體驗。

（二）精神體驗上：伊朗是一個不倫不類的宗教國家，上層極度宗教化，下層卻人心潰散，在旅行體驗上，世俗的優點和宗教化的優點都沒有沾上。德黑蘭成了我最不喜歡的首都前三。

（三）街頭亂象下的人民真實想法是什麼？竟然有3個完全不懂英語的打車司機，在whatapp上讓我帶他們出國？和我同齡的伊朗男子拚命介紹他的侄女嫁給我？

伊朗人民友好背後的深層緣由到底是哪些？友好真的是來一個國家旅行的重要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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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開講：

「伊朗伊斯蘭共和國」的誕生

1979年對於伊朗，相當於1949對於中國一樣，是翻天覆地的一年。在這一年，伊朗人民發動著名的伊斯蘭革命，把親西方的，世俗的巴列維王朝推翻，建立了，純粹的，政教合一的伊斯蘭政權。

▲末代皇帝穆罕默德·禮薩·巴列維

▲就像1949年國軍渡海一樣，1979年伊朗巴列維國王外逃，魯霍拉·穆薩維·霍梅尼回國，伊朗的一切都變了。

伊斯蘭政權遵循的嚴格教義，讓伊朗成為一個極度保守的國家（至少家門外是這樣）。事實上，現代的伊朗幾乎缺少了旅行中的絕大部分傳統的訴求點。

強制戴頭巾

截至到2017年12月29日，每一個在公共場合（包括私人汽車，餐廳等）的女性（包括外國婦女）均需要攜帶頭巾。路上時刻有宗教警察巡視。

在冬天還好，女士攜帶頭巾有保暖的作用，到了夏天，據說能捂出一臉痱子出來。

男士也沒有輕鬆，在炎熱的伊朗夏天，男性是不能穿短褲背心的。在這片荒漠高原，如果遇到白天不能喝水進飯的齋月，我不知道旅行者是如何忍受過來的。

▲阿斯法罕城郊的山上與新認識的朋友燃起篝火夜聊，女士在晚上也是要佩戴頭巾的。

禁網！

目前為止，伊朗是我所走過的國家裡，網路最不自由的國家。對於一個人到訪伊朗的我來言，前幾天是格外的不便利。在伊朗時，要習慣和當地人在網路上聊天時時斷時續，甚至只有晚上才可能收到他們的回復。

在伊朗，除非像我這樣對網路孜孜不倦的人，那十天里遇到的多數旅行者，基本上是徹底放棄了使用網路。在伊朗的跨年夜，是我成年以來度過的最孤單的新年夜。由於前一天的爆亂，伊朗政府物理切斷了德黑蘭大部分區域的手機通訊網路，電話打不出去，朋友圈刷不出來，我一個人在酒店的床上，在發獃中迎接2018年的到來。

當地人對搜尋有效VPN的需求與能力，比我國人民還要頻繁與嫻熟。

而且伊朗的網路確實是hard(艱難)模式，我在中國能用的幾款VPN，在伊朗通通不能用。後來是付費試了好幾款VPN，當時才終於找到一個能用的。

（如果想知道哪款VPN在伊朗能安全，穩定的使用，請在公眾號發送關鍵詞「VPN」找我獲取）

▲GOOGLE是可以用阿，但搜索所有的網站打開基本都是這個頁面（伊朗版的400），國內的幾乎所有網站都在伊朗打不開哦！微信也是刷不了朋友圈的。

沒有娛樂！

有朋友說「沒網很好阿，那我總算可以一個人靜下來，思考人生，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按摩，一個人跳舞」。

現實是，伊朗是不存在絕大部分背包客旅行時所能尋得的那些常規旅遊消遣的，比如酒吧，按摩等等。

晚上的城市除了吃飯，幾乎是無處可去。伊朗人最大的消遣據說就是爬山，爬山，爬山。野餐，野餐，野餐。

▲登山野餐幾乎是伊朗人最大的娛樂消遣

恐怖的本地食物

尋找當地的美食是我旅行的重頭戲，當我在伊朗旅行時，我卻很少在朋友圈發食物，跟在歐洲或者墨西哥時天天發不重樣食物的狀態大相徑庭。

因為伊朗食物是另一則恐怖故事，不管是全城最貴環境最好的館子（下圖一）還是街邊的餐館（下圖二三）都是這副大便狀的模樣…（每次都配一臉盆的飯，我只能吃完三分之一，實在是不下飯）

▲伊斯法罕排名第一的餐館，羊肉kebeb飯

▲設拉子路邊隨便找的餐館，羊肉飯

烤肉烤肉還是烤肉，點了次魚，照樣是烤，除了烤味就沒有其它的味道。

東到印度，西到摩洛哥這一片廣袤區域的食物都是我非常恐懼的。

干，干，干，沒有湯湯水水。

雞肉，羊肉，羊肉，雞肉，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肉，烤得枯枯柴柴的肉。

伊朗當地的飯菜基本就是在這幾種肉裡面選，做上來的效果也基本就是這種大便狀的一砣肉加一堆飯。飯是飯，肉是肉。分離徹底，完全沒有交融。

什麼，不點上圖一這種土耳其烤肉不點圖二這種羊肉米飯還有沒其他選擇？

諷刺的是，千年波斯，這個反美兩巨頭之一的歷史大國，遍街最多的快餐店就是漢堡店與三明治店，有時候讓人一秒穿越到美帝。

當然，有個別的食物還是可以吃的，比如燉羊腿與燉羊頸，這種燉羊肉的價格並不便宜，以當地的收入水平我覺得很少有人能經常吃到，下圖這個燉羊頸飯要人民幣80塊。味道是極少數我在伊朗之行中想吃第二次的菜肴。

極度雷同的自然風光

伊朗位於裏海和波斯灣之間，面積雖然龐大，但全國地貌和氣候是非常的單一，除了裏海和波斯灣沿岸的狹小平原，全境幾乎都是高原，而且是荒漠化的高原。衛星地圖如下：

以下是我在兩段長途汽車裡，不同的路線上所拍攝的窗外的景觀，基本上是一個樣子，而實際上我已經一路跨越了大半個伊朗，從伊朗很北邊的德黑蘭到了很南邊的設拉子。這麼長的距離，外部景觀幾乎沒有區別。

▲風一吹就立馬燃起沙塵暴。。

在知乎的「伊朗是一個怎樣的國家？」的問題下面，在大部分是誇大與捧吹的回答裡面，最高贊的回答（作者「徐涵」）竟然是意見相反的觀點。當我在伊朗看到這個回答時，我心想，真相自有它的香氣。

作者回答原文如下：

排名第一的遊記答案讓很多人對伊朗產生了美好的幻想，作為遊記那位答主寫的確實很好，不過真的要談在伊朗的生活，是遠沒有遊記那麼美好的，壓抑與無聊是這種伊斯蘭生活的主要組成部分，尤其我們住的地方不是旅遊城市，附近除了石頭山就是幾座工廠，人影沒幾個，樹也沒幾棵，即使想去周圍玩玩也沒地方可去。

伊朗人民確實非常熱情，但是與遊記里的答主不同，作為男性，在伊朗基本上只能受到男性的熱情歡迎，陌生姑娘根本不會和你說話（當然也可能與小地方民風保守有關），我們廠區里也沒有女人，搞得廠里的伊朗人向我們大聲疾呼：All men! All men! No good! 不過這裡比沙特強點，好歹能露臉了，我們還可以去鎮里遠觀一下伊朗女人的芳容，相比之下，同樣是伊斯蘭國家，世俗化土耳其的姑娘的熱情與友好真的讓我有一種「感動常在」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還會覺得很有意思。

▲可能是主要做中國人生意的地毯店

我們平常聊起來也會開玩笑地說，在伊斯蘭國家生活和當和尚沒什麼區別，沒酒，沒豬肉，沒女人，如果只是這些的話倒還可以忍受，但是目前對於伊朗政府組建的大區域網，我是真的一點也受不了，與其他國家的網路審查不同，伊朗不是「禁止你上什麼網站」，而是「只允許你上什麼網站」，所以國內的主流新聞網站，遊戲網站，電影網站，生活網站（豆瓣，百度貼吧等等）是全部被禁止的(只是不知道知乎因為什麼原因成了「伊斯蘭友好」網站，竟然允許訪問，實在令人費解)。

而且伊朗政府還成為了世界上唯一一個主動降低網速的國家，導致我現在這裡網速奇慢，WIFI很多時候有信號也上不了網，給公司發個郵件也要大早上爬起來發。來伊朗的第一個月我就看完了6本書，舊電視劇，電影看了一遍又一遍，硬碟里的老遊戲挨個重玩，每天面對著無法訪問的頁面從霍梅尼罵到魯哈尼，總之可以很肯定地說，如果伊朗的網路保持這個樣子的話，我是肯定不會再來伊朗生活了，起碼這種網路審查我個人無法接受。

▲機場里有理髮店，還有不少人在排隊，因為其它娛樂活動都沒有呀。

在伊朗生活了一段時間，與各式各樣的伊朗人交談，也窺得了一些伊朗生活的風貌，今天剛問到了伊朗普通工人的工資摺合人民幣大概是1900元，不過在除了大都市之外的地方，伊朗女人工作的機會還是較少，所以對於不少人這1900元應該就是家庭收入。在伊朗被問到的最多的還是能生幾個的問題，其次則會有伊朗人比著酒的手勢，問我們中國有沒有威士忌和啤酒，之前在中國接待的伊朗人就更無所顧忌了，直接告訴我們酒隨便喝，除了驢肉什麼肉都吃。（這個細節下一篇我會詳細講，伊朗是一個不倫不類，表裡不如一的「假宗教」國家）。

上個周末因為沒事幹，我們嘗試向石頭山挺近，但是望山跑死馬，只走了一半便撤退回家了，第二天早上一直陪同我們的Siavash很誠懇的和我們說，以後去哪裡請一定帶上他，因為現在這邊對遊客不是很友好，之前來的中國人就因為去外面拍照被警察抓走了，即使在伊斯法罕，也有人因為拿著長焦鏡頭拍照被抓起來的，（所以上一篇我被秘密警察詢問是一件常見的事）被抓起來之後也要他跑到警察局交涉，所以不如直接帶上他。他告訴我們說，我們的政府很愚蠢，實際上在以前談到網路防火牆的問題時，也有伊朗人告訴我他們的政府是瘋子。

▲伊斯法罕遇到的秘密警察

結語

在德黑蘭的最後一天，我和一個常駐德黑蘭工作的中國外交部門任職的朋友聊天，他說他不喜歡伊朗，無時無刻不想回去。

然而對於學波斯語的它，現在這份工作對於這個專業來講，已經是中國最好的職業。他甚至有向我詢問我回去讀MBA，轉行做金融的職業可能性。

他為了逃離這樣的生活，可以放棄讀了這麼多年的波斯語，可以放棄這個專業領域內最頂尖的崗位。

他在學波斯語時，第一次來伊朗交換學習時，難道沒有喜歡過伊朗嗎？

我相信肯定是曾經「喜歡」過的。

這一篇伊朗，並沒有批評伊朗的現狀，也沒有評價現在的政權。實際上2017年12月30號發生的十年最激烈的街頭抗議，抗議的人群都一心往西，但伊朗往西方，是變成世俗與繁榮的土耳其，還是另一個悲慘的烏克蘭呢。誰也不知道。

我仍然強調的是作為普通旅行者的體驗。除非極少數追求修行的苦行者，沒有人出來旅行是為了刻意讓自己吃不好，睡不好，看不到好風景，與世界被動隔離的。

如文首所說，真正喜歡一個國家，是會有在那裡生活的願望的。

獵奇般的喜愛，對當地人的憐憫，上帝視角看當地的各種匪夷所思，這不是真正的喜歡。

有人說，我不在乎這些外在的感觀體驗，我就是喜歡落後的地方，我在乎內心的安寧（inner peace）。

好的，那下篇我就繼續揭露伊朗旅行，看在這片土地上，是否真的存在虔誠的信仰，那些宗教建築的真相又是什麼。

獨特的歷史讓高傲的波斯人變得是多麼的手無舉措和上下矛盾。

我們伊朗第三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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