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二·青爺
二.青爺
這幾天，小威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先是有個從來沒見過的大哥哥跑到家裡來，嚷嚷著要和爸爸打架，偏偏爸爸不在家，最後還是青叔出手收拾了那個冒冒失失的陌生人一頓；然後是爸爸，明明說好昨天下午就該回來了，結果昨天青叔接了一個電話，說了足足有兩三個鐘頭的時間，掛了電話之後便說，爸爸這些天都回不來了，可能要下個月才能回來。印象里爸爸從來沒有出門這麼久過，但當小威嚷著說要和爸爸說話的時候，青叔卻只是搖搖頭，說爸爸在處理很重要的事情，不方便接電話。
「嘿，想什麼吶！」肩頭突然被重重拍了一下，小威回過神來，回頭一看，可不是隔壁班上的王小胖嗎！
「死胖子，下手這麼重！」小威轉了轉左肩，把書包一甩，沖王小胖做了個鬼臉，「你這幾天也不來練功夫了，也不怕青叔罵你三天打魚兩天晒網？」
王小胖和小威不僅是同學，也是樓上下的鄰居，每天都順路一起回家。小胖才5歲的時候，就被自家老爹提溜著帶到拳館來，說讓「陳師父教教他功底」，順便減減肥。可是這幾年練下來，功夫倒是練了個像模像樣，身上的肉卻一點也沒減，小胖自己倒不以為意，反而驕傲地宣稱自己是個「靈活的胖子」。
「別提了！」王小胖聽到小威說的話，頓時垂頭喪氣起來，腳尖踢著一塊路邊的碎石頭，一邊走一邊抱怨道。「平時覺得練功辛苦，但起碼有個出門找你玩玩的時間啊。這兩天也不知道我爸怎麼了，一回家就讓我回卧室寫作業去，不許出門，吃飯都是我媽拿碗盛到屋裡給我的。對了，我家最近天天都來好多客人，以前來客人，我爸都讓我快喊叔叔阿姨；這次倒好了，直接叮囑我不許亂說話，喊人都免了，在屋裡寫作業就好，你說奇不奇怪。」
小威聽了，心裡疑惑了一下，臉上卻不顯露出來，一腳踢開小胖的石子道，笑道：「這有啥了，肯定是你老爹嫌棄你不會喊人，見了大場面要出笑話，飯桌上萬一跟客人搶排骨，可多丟人。」
王小胖沖著小威翻了個白眼，小胖手揉了揉鼻子：「我就跟你搶過一次排骨，就一次！」
家裡的大門關著，小威從校服裡面拉出脖子上掛著的鑰匙擰開門——鎖了兩道，看來青叔出去了。雖然青叔腿腳不便很少出去，但他設計的木輪椅特別精緻，上下樓梯一點問題都沒有。
「好餓啊……」小威把書包掛在木人樁上，青叔要是在家，就能讓他幫忙做個熱乎乎的雙椒炒雞蛋了，泡椒和干辣椒的味道碰撞在一起，油滋滋、熱辣辣的，再加上雞蛋的鮮嫩——越想越餓，只能去廚房翻翻冰箱，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怎麼全是生的啊……」小威翻了一通，一無所獲，正準備帶上鑰匙和零花錢下樓買點零食，卻聽得裡屋里一陣電話鈴響起。
家裡電話通常都是青叔或者爸爸在接，平時小威並不去接電話，他自己有個小的兒童手機，同學們知道的都是這個號碼，打通家裡老式座機電話的，多半都不會是來找他的。他等了一會兒，想等到電話鈴自己停下來，但電話鈴卻彷彿不知疲憊地一直響著：「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誰啊，煩死了……」永不停歇的電話鈴吵得人心煩意亂，小威嘆了口氣，走進裡屋，拿起電話聽筒，故作老氣橫秋地問道：「喂？請問你找誰呀？」
對面沒出聲，停了兩秒，小威不耐煩起來，正準備再問一遍，卻聽電話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威？」
「爸爸？」小威一下高興起來，「爸，是我！你到底啥時候才能回來啊！」
對面只傳來電話信號不好的噪音，聲音斷斷續續的。小威著急了，大聲道：「老爸，你在什麼地方啊，信號不好，換個地方！」
「哦哦，沒事，我在地下車庫，信號不太好。青叔呢？」
「出去了吧，我才放學，他還沒回來。」小威著急問道，「青叔說你下個月才能回來了？」
「是，這裡有很多事情沒處理完，暫時還走不掉。」電話里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彷彿有點疲憊，「你在家好好聽青叔的話，好好上課。」
「嗯。」小威點點頭，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老爸，前兩天有個不認識的大哥哥過來，說是要找你打架，後來給青叔教訓了。青叔說他是什麼嶺…好像是清風嶺……的人，來找你學太極的。」
對面楞了一下，然後說道：「知道了，我盡量這幾天就回來。」
「好啊！」小威開心地叫道，正準備掛電話，卻聽得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急忙道，「哎，老爸，青叔好像回來了，你要不要和他說話？喂？喂？」他話還未說完，對面已經掛斷了電話，傳來一片忙音。
「哎，著什麼急嘛……算了，待會兒讓青叔再打過去好了。」小威撓撓頭，從裡屋里走出來，青叔正好推開門，輪椅輕輕滑進屋子，就像小舟劃入水中一樣。他看見小威，便笑道：「今天回來得早啊。」
「今天老師沒拖堂~難得啊！」小威拿腔拿調地嘆了口氣，惹得青叔大笑起來，颳了一下他的鼻子。
「餓死了餓死了，我要吃炒雞蛋。」
看著小威皺成一團的小臉，青叔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輪椅向著廚房輕輕划了過去：「好好好，小饞貓，馬上就給你炒。」他打開冰箱門，拿出三個雞蛋，又問道，「對了，小胖也在嗎，要不要給他做一份？」
「沒，小胖今天又不來。」小威氣呼呼地皺起了鼻子，「我剛剛在裡屋接電話呢，我爸打來的，你不在家，我就接了。他說他盡量這幾天就回來。」
「哦？」青叔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他還說了什麼沒？」
「沒……」小威盤著腿坐下來，「他說他在地下室，信號不好。我跟他說了那個要來找他學太極的大哥哥......」
「你跟他怎麼說的？」小威還沒說完，青叔就急忙打斷道。
「沒….沒怎麼說呀，就說有個人莫名其妙跑過來要找他打架，結果被你教訓了。你不說那個人是什麼清風嶺來的，要來跟我爸學太極的嘛！」小威很少見到青叔面容如此凝重，嚇得急忙如倒豆子一般，全都說了出來。
「哎呀！麻煩了！」青叔喃喃自語了一句，飛快地把雞蛋放回冰箱，對著小威道：「我出去一下，你到樓下找小胖寫作業去，我跟他爸爸打個招呼，今天晚上你在他家吃晚飯。我晚點回來了再去接你。」
「哎，青叔，怎麼啦？」小威在脖子上套上鑰匙，一頭霧水。青叔把他的書包拿過來，給他背好，伸手去擰門把手，一拉，整個門把手從裡面脫落了下來。
「門怎麼壞了？」小威嘀咕道。
「回房間。把門關起來。」青叔低聲道，青木的輪椅緩緩後移，他伸手推了推小威，「進去，到你自己房間去。不論如何，不要出聲。」
小威愣愣地點點頭，急忙跑了進去。
青叔看他關上門，臉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了起來。他的輪椅向後轉動，在貼著兵器架的地方停住了，他伸手將那隻積年落灰的龍頭拐從架上拿了下來。
「有客臨門，青爺，你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呀？茶也不上一杯。」門外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婉轉如黃鸝一般清脆動人。
「陳兆南不在家，就憑你的機關，我們一時半會兒也進不來，不過呢，你也別想出去。」另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彷彿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我勸你呀，省點事。咱們哥們也不來為難你，你也莫出來為難我們。」一個古怪的尖嗓子說道，「不過呢，你若出來為難我們，我還挺高興的。當年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兵青爺，據說已經十二年沒有拿過刀了吧！」
「原來三位上門，是為了同青某討教的？」青叔面色一凝，冷笑道，「看來對於某些老傢伙來說，退出江湖這四個字，就和有些人說封筆不寫一樣，是不能作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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