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是什麼

02-11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體弱多病，不到一歲時好幾次得病差點沒了，對寒冷抵抗力差到極點。對於我來說，每當冬天來臨的時候，就意味著一年一度的考驗又來了。

小時候的我家在農村，冬天北風吹得窗扇瑟瑟作響，寒風從四面八方拚命向屋子裡面鑽，

爐子總是半夜就滅了，大人偶爾會披著衣服起來重新點一下，或者乾脆忍到天亮。我習慣脫衣服進被窩，每次都像在和被窩裡的寒潮打仗，脫下棉褲把腳一點一點地往裡面塞，不能快了，快了的話腳還沒暖熱的被褥就把小腿冰著了，腳接觸的地方冰涼，小腿接觸的地方也冰涼；也不能太慢，慢了的話光著的腿就徹底在外面冷掉了；還要動起來，一邊把腳慢慢往被窩裡挪，一邊用手用力搓著露在外面的腿。等下半身全進被窩後稍等片刻再慢慢脫棉襖，這時要注意不要讓手接觸到皮膚，手的溫度比氣溫感覺還要低幾度，不小心接觸到後背就彷彿一塊冰燙在了身上。衣服脫完了，要躥著往下迅速蹦進被窩，務必全身鑽進被窩的時候上身正好接觸剛才屁股暖好的地方，然後迅速蜷起雙腿，兩手順勢把被角掖好，打一個寒顫，順便抖上十幾下，全套動作完成。小時候這套要領掌握得總是有瑕疵，很多時候進被窩後要抖上幾分鐘才感覺到溫度重新回到身上。

年幼時感覺穿什麼都不暖和，那時候好像沒有秋衣秋褲這種東西，光著身子直接套棉襖棉褲，一冬天從來不洗，越到天冷，棉衣就越硬，反而更加難以禦寒。手套是那種連指的棉手套，記憶里彷彿從來沒有起到保暖的作用，還需要在裡面再戴一副線手套，手腕總是暴露在棉襖和手套之間，寒風經常順著袖管和手套的空隙，全部鑽了進去。上學時，北風好像全吹在了我一個人的身上，別人沒感覺啥的時候我就已經把脖子縮了起來，像個受驚的鵪鶉。風吹來，先是臉頰感覺變成了一整片，硬梆梆地貼在顱骨上，隨後耳朵針扎一樣的疼，好像變大了好幾倍，漸漸失去了感覺，接著手指頭和腳指頭也慢慢變得冰涼，手指還可以哈氣稍微暖和一下，腳就沒辦法了，總不能脫鞋脫襪子把腳捧在臉前吧，表現也有點二，不是嗎，跺跺腳，就會感覺腳脖子以下的一整塊肉在顫，神經末梢都被寒風帶走了。

長大了，工作後，生活條件也變得越來越好，禦寒的衣服種類也越來越多，裡面先穿上秋衣褲，然後外面套保暖內衣，再穿上毛衣褲，外套穿一件及襠的羽絨服，圍上圍巾，戴上線帽，穿上皮手套，全套下來也還好。但是，腳卻總沒有好的方法，無論穿什麼鞋還是會冷，越是天冷，腳汗越多，隨著鞋子變濕，腳就重又感覺到麻木，冷氣就順著鞋幫褲腳腰帶圍巾，重新肆虐，前胸後背透心涼。有年到山西出差，晚上加班工作，偏偏我乾的是那麼不需要太多運動的工作，結果直接凍成狗。最冷的時候記得有零下二十多度，在全套保暖的衣服都穿上的前提下，又戴上傳統的雷鋒帽，外面裹上了軍大衣，凌晨2點多鐘的時候打著手電筒在戶外值班。寒風吹來，寒冷重新教我做人，把我帶到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叫人不來叫苦無用的境地，四面八方的夜色包圍住我，我無處可逃，投降給寒冷的話結果應該是直接被斃，只能原地不停地蹦啊跳啊，恢復行動能力後馬上燒一大碗熱水，趁熱喝下去，不一會兒就暖和了，連頭上都出了汗。愜意地呻吟了一下，伸伸手腳，忽然感覺後腦好像有東西硬頂著，疼得差點叫出來，脫下帽子看了看，棉帽後面結了一塊拇指大的冰碴。

寒冷對我來說就是天敵，就是磷蝦之於藍鯨，就是冰雪遇到火山爆發後的岩漿，就是SL9被木星捕獲，每年冬天都會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彷彿在說，我無意滅絕你，擊敗你也不是我的目的，我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你，呵呵。於是我只能盡量減少冬天戶外活動的時間，等暖氣來，打開空調，隔著窗戶看著外面的冰天雪地，嘆氣道「又僥倖多活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