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嫁給牛蛙,他要讓大糞淹沒城市
表姐在婚禮前夕一反常態,表姐夫僱傭了無所事事的我,來尋找這背後的真相。
婚禮的日期近在咫尺,而我竟然發現,表姐將在婚禮的當天,嫁給一隻牛蛙。我一直期望自己的生活得到某種救贖,整個事情像信仰一般控制了自己。許多人從自己的軌跡上跳出來,喊著,還能做點別的事情。我也一直困惑,在終日不散的迷霧中,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霧氣瀰漫的衛星城,無人居住的社區,幽暗的地下水道,我逐步接近事情的源頭——這城市醞釀的巨大陰謀。
這是一座等待淹沒的城市。——胡遷遺作《牛蛙》簡介
黑色幽默,其實黑色是底子,是本質,而幽默是表現方式、是我們應對的姿態。所有對於腐爛世界的美化都像是一種躲閃、一種暗示,這是一種幽默。文學與電影既是救贖,也是連接某個世界的通道,觸碰到那些神秘和無法定義的情境,都會使人對周遭更寬容。我們希望從內部消解掉這個世界,美好存在於期待之中,我們從黑暗中生還,被一種深沉的感動攫取。
在胡遷的筆下,我們和現實之間隔著一串密碼,觀感現實和現實之間也隔著一串密碼。現實不同於事實,而我們可以肯定的是,胡遷的敘述忠於事實——我們力所能及的事實。 作為懷疑的敘述,在敘述的表層下面,還有一個敘述者、或者我們叫做嫉妒者,而作為事物內部隱喻的比喻在一種賽博朋克的氣息下得以彰顯。而「我」不敢正視這件事的知覺、這種迴避一旦停滯下來,一種被吞噬的詭異存在感立即襲來,像颶風,像暗流。
混亂的大排檔、貼滿殘缺廣告的 電線杆、到處都是井蓋碎裂的下水道口,被子帶著腳臭、床單永遠染著某種顏色的破爛旅館,充滿叫喊聲、咒罵聲和怒火的白屋。這一切像一個潰爛的口腔。用輕慢風格搭造一種引力場來刻畫周遭環境和氣氛,把事物拖向下行、拖向墜落。
走了大約兩公里,我聞著街上濕漉漉的氣息,天是可以看得到雲的夜空,雲層的邊緣線看起來極其美好,像深海中的鯨魚。
而敘事的進行,出現一種嶄新的感覺,驅逐掉緊繃的焦慮感,所有事物都褪去一層幾個世紀以來一直灰敗的殼,蛻變出一股嶄新的氣息。好像看到延時攝影下一棵植物的生長。
接下來是持續一段時間的陰雨天氣,在白天,天空幾乎一直在一種灰色漸變中過渡,即便在亮度最高的正午,也是灰塵一樣的顏色。
......我騎上車,路過休息站,行駛到裝滿羊群的卡車旁時,停下了車,四周空蕩蕩,除了薄薄一層霧氣外,是還有些灰暗的天色。羊伸出粉紅的舌頭舔舐著金屬籠子上的露水,籠子上拴著鐵絲,它們噴出一團團白氣。......從白樓出來,我騎上車往市區趕去,天色暗淡,馬上要進入夜晚。在高速公路一旁的田野上,有橘紅色的篝火,周圍都是藏青的冰冷的顏色,有人影矗立在篝火旁,如同插入到土地中,一動不動。氣溫越來越低,那一小堆篝火看起來很溫暖,它像是深海里的某種東西。當卡車從身旁駛過時會有一陣帶著發動機溫度的風,同時發出可以傳到遠處的雜訊。這讓我想起王沛來,她跟我在一個夜晚來到休息站,在雨水中,我看到她蒼白的手捂在一杯熱飲上,杯口縈繞著稀薄的蒸汽,她說,遠處都是雨水和豬。那是我最近到過最好的地方。
在無內推力的敘事下催生的無節奏對話中,「我」顯得如魚得水,這是在巨大虛無和荒誕之間產生的混沌狀態。「我」並沒有什麼需要解決的,在故事中是相對漂浮的狀態,我和在成天躺在床上躺著看《瑞克和莫蒂》的女生一樣。也許我因為遇到了喝醉的准表姐夫會想知道什麼、但是我沒理由攤上這趟渾水、尤其是那個女人、可惡又自負的女人。而故事的推力在一次迫害中得到凸顯,牛蛙的被殘忍處死像是沒做出反抗的遺骸。 「我」迫切知道牛蛙的死因,因為陳嫣的帶著渲染性的、並不明確的獨白,事情帶著一種詭異的吸力,包括牛蛙的婚禮牽引著的等待淹沒的城市。
他們走到了樓梯口,張翰突然叫住了我,說:「幫我帶啤酒,還有冰水。」他捂著自己的額頭,酒色應該是把那塊青腫覆蓋住了。
「滾蛋吧你。」我說。......我看著她,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複雜,沉浸在別人揣摩你的優越感里。有人揣摩你的當下,有人揣摩你的過去。其實在你身上發生的事一點也不特殊,很多人都遭受過,很多人遭受過了,知道也就是這樣。」......我即將起身離去,因為聽人抱怨實在是太煩人了,我以為他身上能發生點想不到的東西,現在看也許就是日常吵架而已,可能對他十分重要,跟其他人就沒什麼關係了。不過我還是留了張紙條,上面寫了我的手機號,我覺得如果他再找我也許可以聽聽怎麼回事,聽完之後可以趁機借筆錢,但今天不行了,我已經聽了一晚上那個狗仔記者的事情。大部分人,喝點酒之後,從來不管別人想不想聽,就要把他從子宮裡開始的煩惱一個個抖落出來,當時若能每天多吸收點鈣鋅就好了,那麼現在就能長高几公分,還能更聰明,現在就不用干這個爛事情還受人擺布。怎麼可能?跟鈣和鋅的關係不大。
對於世界所有人有著不同的看法,每種看法都對應著一種事實,面對的問題是我們如何相信自己、是否能夠真正相信自己。「我」如何通過自己被動、疏離的邊緣色彩,帶著冷峻的色彩成為可靠的敘述者,與世界抱持著若即若離的態度。理解,所有的對話、故事、過程的不連續性在於理解、他們沒有理解、他們之間只有溝通。理解解決的是核心問題,溝通浮於淺表,先解決首當其衝的問題,其他的問題會隨之溶解。他們出錯和不解的地方都在於不理解的事物 ,而他們更以此建立的是個模糊、扭曲、維持不了長久的關係的世界。而理解和控制在這個城市中被這麼理解的——有能力的人享受狂歡,沒能力的人承擔風險。
從廚子手下逃脫的牛蛙,混亂的沉浸、都牽扯到一種範疇和理解,按照自己意願來控制一件事,最後的失控也預示了張喬生的死亡。理解的錯位直接導致了罪惡的難辨,我們把錯誤看成是疊加的,錯誤像傷痕一樣無法抹去。荒誕的個人性與社會性在這座空城上演,在歷史的進程中,我們甚至這個被拋棄的城市都像是對自身做出了一個反向的解釋,這裡沒有歷史的真相和解釋、只有荒誕、謊言和虛無。
缺指的張喬生、殘缺的牛蛙、被拔掉指甲的「我」和雙手白皙被筷子插著的男人,他們在對抗的姿態中丟掉生命的能力、甚至丟掉反抗的手段。以旅館為托載的巧妙比喻、很壞的夜間值班經理、深藏幕後的老闆、木然、怏怏不樂的前台、挫敗的、自尊坍塌的房客、某天意外而又帶淵源的闖入者,到處都是破碎的井蓋和其底下昭然若揭的地下陰謀。整個世界是灰敗的、人物、建築和環境都是,甚至連那隻餓的瘦骨嶙峋的牛蛙也是這樣。如果這種灰敗是本來面目的話,那被灰敗裹緊就是安全且親切的。
而虛無和荒誕的具化感受是站在無數岔路口,那些不同方向的路都看不到盡頭。事物的轉機和最初的動機沒有關係,目的和結果也與此無關,一切的轉機開始並不是慾望和趨勢的原因。就像是卑劣總是可以安撫卑劣。殘缺、牛蛙替代品的暴露其實就是理解上的盲區,像是有些什麼東西擋著我們,讓我們趨向莫名。像是一個啞謎。這也是一種趨勢,在虛無的岔路上,迷霧重重。
當你面臨這麼一個選擇,跟一隻牛蛙結婚,這是個需要考慮的問題嗎?
整個故事的觀感就像是「我」透過破碎的後視鏡,看到遠處的路燈和車燈在裡面凌亂的光線,組合不起來的鏡像十分凌亂,跟當下的狀況簡直一模一樣。
「我」喜歡電影、喜歡《不夜城》、《紅圈》、《武俠》、金城武和安東尼奧尼,喜歡其中說不清楚的光影,以此暗示的純粹愛好、暗示所有人物改觀、傾向的單純,錢——這個是荒誕的在「我」身上的最初展現、但它絕不是全部、荒誕最集中體現的地方在於每個人絞盡腦汁都得不到的事物上,學了可怕的專業、令人噁心的職業、面目可憎的自己在一敗塗地的創業史上的「全力以赴」;在賭場中沉浮、不斷揣度張家父子的花襯衫;一方面急於認定自己、又對一種事態具有曲解的辨別和解決方案的龐倩;看似最正常、沒有道德、一無是處親手能夠將自己所有的希冀全部毀掉的張翰。
最後「我」對電影喪失了感受力,也丟掉了左眼,明明還能看到那些奇異人像、晃動的畫面。
人生和世界出現了一種下行的特徵,特徵更像是趨勢的反面,而趨勢走到最後,迎接我們的是一個屈辱的句號。「我」並沒有所謂的內推力,大家都在往外走,只有「我」在原地待著。有人或是跡象發出類似的詢問嗎,沒有或是回答不上,這是人生下行的特徵、莫名其妙地留在谷底——在擺脫中學那個環境的無為,對墨西哥卷的熱忱卻缺乏了一種動力,在一件事都沒有做成的人生里,唯一成功的一次暗算出了差錯害死了父親,從十歲開始就想著搞砸點什麼,最後我發現我搞砸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我自己。而張喬生在搞砸事情上卻是真正的一把好手,「我」怎麼也想不到去安排一個牛蛙和自己的準兒媳結婚。
前男友黎凱和「我」的破門而入,所有人依靠本能抵抗的姿態像是朝向不同的方向,沒有人鬼鬼祟祟的,但是各自帶著一點失望。 趨勢像是維持現狀的流動迷宮,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會改變,一直都是這樣。這個世界是張喬生陰謀里代表的神秘性。
槍作為一種情節提示和階段情感的緊張暗示。代表著一種危險,緊捏在手中的危險、不受控制的危險。是一種階級帶來的優越感,帶來一種讓人高潮的權利的虛假感。
生活中充滿了衡量與算計,胡遷在文學中不論寫到任何人物,都不想讓他們有衡量的這部分,會為一些更深入他們自我的事物做出選擇,真正的現實比他敘述的要殘忍得多,人的狀況充滿著不可解讀的黑暗和複雜。現代文明樹立起了一道屏障,將真實存在與認知安全地隔離起來,這道屏障構建起了虛假的道德,廉價的察覺,並使人忘卻了屏障本身的脆弱不堪。
而這道屏障只需要輕輕一槍,可是沒人願意扣動扳機,也沒人願意為這把槍買上幾顆子彈,只好做一大堆多餘的事來掩蓋。
我們自己就是一個僥倖、但是世上並沒有僥倖,都是確定的,未知也是確定。但是所有事物之間的聯繫,只是一種流程,生活的絕大部分都是流程,意義都是瞎扯的,那只是不可忽略的記號。意義是干美化的勾當,淹沒城市和處死牛蛙其實都是一種單純的邪惡、致命的邪惡。在這個如天才一般的計劃,它的意義沒什麼好說的,這個計劃一定會振奮人心,縱使平庸如我,也已經被感動得像中毒一般。包括張翰的俯視、李寧的冷漠,張喬生的快樂。但是它同時也顯得很多餘——特別無聊的想法、特別無聊的老頭、把所有的事情給聯繫起來了。
往往囂張的,罪惡的,都有著好像無懈可擊的理由,每個人都有,做出齷齪的事情都有一個理由可以寬恕自己,實在不行可以去找宗教,但歸根結底,能自我安慰的都是厚顏無恥的自己,不是神。或是找到一個特別合適的場景。
情婦和陳嫣換而言之都被牛蛙和張喬生的那一類人帶走了。張翰的毀滅的慾望和黎凱並無二致,但是他對於毀滅的過程和之後找到一個可以安置的情境,找到了一種假裝俯視的姿態。我們、大多數人都是認為我們自己的人,缺乏一個清靜,顛覆的情境,但是這也只是一種趨勢。在情境下送給表姐的破爛的禮物更像是命運的饋贈,表姐的過去,以及她自身其實只是跟隨著趨勢,順便對被牽扯著的一切說上一句「你是誰?」
「我」把普遍指向具體,你自己有罪嗎?在父親的死亡上面,在整個牛蛙婚禮的鬧劇上面。罪惡此時更像是一種本能,這個動機下面的是侵佔,是這個世界的原始動力,死亡侵佔生命、生命侵佔死亡,在這個源動力下面的是食物鏈、階級、被規則侵佔的每個骯髒的個體。人在接受這種侵佔的同時,渾身都是冒犯的念頭,或許我們覺得本能應該被克制,而有的人的行為卻是在美化,他們懊惱,而且在事情開始的時候就原諒了自己,好像一切都是控制、一切都被註定了,用命運的街口寬恕自己,用惡意來美化罪惡。難辨的罪惡就像地底下幽暗曲折的管道,在此唯能依靠自己,重新回到選擇的地方。衍生出來的罪惡,是直發的、是純粹的,惡意是在不需要侵佔的空間裡面、肆意地宣洩這種本能。
我們希望大糞淹沒這個城市,沒有勇氣的人總是寄託於被動。面對所有麻煩產生的不適感是因為它們並沒有幫助我們認同自己的反應。你在所有環節里,什麼也算不上,只是覺得自己的生活發生了這麼一件事,好像能說明點什麼,不能接受做不到。這些關於牛蛙的鬧劇本來就是同一件事,像是惡作劇,但很邪惡。和挖明星的八卦緋聞沒有區別,明星八卦的不斷產生是因為它們根本就沒有意義。蔑視、自知、自由,就是做多餘的事來嘲諷一下。人在撒謊的時候才會說很多話,需要更多的描述,以說服別人事情是另一個方向,世界對我們撒謊的時候就是給我們設置一個巨大的迷宮。
基於個人仇恨的毀滅(黎凱安置炸彈)或是邪惡的迸發(大糞淹沒城市),毀滅之後,就是徹底的虛無。那種在虛空中得到救贖的沉重,此時全部隨著吞噬而來。所有思索過的被黑洞吞噬掉的體驗,大抵在這幾個喪失自我的瞬間里,如同面對著平行宇宙里數千個自己,這數千人都期待著死亡與重生。
「世界怎麼了?」王沛說。
「我不知道。」
龐倩認為,欺騙人的最高明的那種方法就是不讓那個人覺得在利益上受到了欺騙,而是影響別人對於世界的解釋。而她對張喬生的感覺是依戀,對死亡的惋惜,答應過去。
世界的坍塌和生命的消亡在張喬生身上發揮的淋漓盡致——最先失去想像力,有記憶,不過越來越稀薄,然後就是剩下時間的一個輪廓。
所有事情都是有聯繫的,但是這種聯繫並不是邏輯上的,而是一種核心的氣息,其中還有循環往複。因為控制的樂趣和自負愚蠢而暴露了自己的事情。就像白屋裡酗酒的眾人,都知道酒精對神經的不可逆損傷,讓大腦損傷,沒準可以損傷一塊自己壓根就不想再用的地方,像抽獎一樣,每天破壞著自己的一部分,再感受這份神奇。
最後我們丟失掉所有可靠的敘述者,我們不知道他們講述的時候是不是丟掉了想像力和記憶。事件的真實性是通過很多的細節來確認的——確認世上有丘陵上潮濕的石頭,山巔上的水窪,深海中的魚群這些美好事物一樣。生活一直是不堪一擊的,隨著確認,好像才出現了一種轉機。
在我不值一提的人生經歷中,在澳大利亞的草原上看著黑色的牛群,濕潤的大地,讓我有了前所未有的感動,寒冷令人感到傷感。我從牛蛙身上看到了匱乏,我們活得差不了多少,區別僅是我見過那些真正美好的東西。而最痛苦的是,那些美好全然跟自己沒有關係。」
故事沒有答案,只有在水流中的角度感受我們的存在,存在充滿波折,但是會在波折中迅速消失,他的意義還在這裡,但是我們已經消失了——答案就是這個。
我想知道一個人帶著仇恨走在社區中的那種心情。想到自己穿過雕塑、草坪、泥土的小道,只為了去殺一隻牛蛙,他難道不會笑出來嗎?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那個偷偷幫自己剛工作的兒子付房租的母親一樣,覺得這樣能培養他的獨立的人格。大糞也可以作為事態出口的戲謔來清洗世界。
很多時刻,我只要想著過一陣子,當某天,大糞從這個地方的每個下水道里冒出來,就會十分愉悅。這個城市被一群無恥之徒控制著,打死一個小孩或者殺死幾十隻貓狗跟吃一次四川火鍋一樣隨便,沒有人會因此受到懲罰。每天鋪天蓋地的新聞就是某個蠢貨結婚了,第二天另一個蠢貨結婚了,第三天還有一個蠢貨結婚了,好像關注他們結婚,就可以去他們床上來個免費炮。對待所有事情的反應,所有人都是最下作的反應,都會覺得自己無比聰明地又佔了這個世界一點便宜。人與人被一種腐臭的黏性物質連在一起,但個體之間又有著比化石還要恆久的仇恨。張喬生就是一個大天才,他用一個符號化的行為,來徹底洗滌這個地方,他了解物極必反的真理,當走到污濁的最底端,光明與美好便會到來,最善意的溫暖會彌散在空氣中,每個生命的終極祈禱將散發著最芬芳的味道瀰漫在每一寸土地上。
閘口,張喬生留下的的閘口最後被我們在牛蛙婚禮那天打開了,我們就像是在被侮辱與羞恥中過渡,過渡到一個殘暴的,無恥的,又自私的軀殼中。了解到自身以及周圍人的罪惡,會覺得自己是個沒有手腳的人。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想自由,或者回到過去的某個點上,重新做一回選擇,讓自己不再順著一個噁心的本能選擇,通向更自由的地方,或是一朵鮮花的美好。
而我說過的那段令自己難堪的話,此刻每個字都在耳朵里縈繞盤旋,好像生出了觸角,不停地騷動。我進了安全出口,從樓梯上一層一層地向下走,每走一層,便更疲憊,更空洞,樓道里的粉塵味道也漸漸稀薄,在到達一樓的時候,一種像是潤喉糖在嘴裡碰撞的咯吱咯吱的聲音重新在耳朵里回蕩起來,伴隨著暈眩。這羞恥如繩索嵌進皮膚中。
城市中的所有人像是被解剖過的甲蟲,被一種無法剋制的焦慮從後背緊貼住每一寸皮膚。焦慮感足以讓人窒息。突然意識到,在現在,或以後,無論做什麼,都會被這股巨大的焦慮感所裹挾,陰囊收緊的逼仄,關節里如同灌進了沙子。
我站在窗前,招呼她過來。可以看到,井蓋被泥漿一般的東西頂開,隨即,這股灰黑色朝四下蔓延開去,在我所能看到的範圍里,井蓋陸續被沖向一旁,而沒有井蓋的下水道口更為直接,黑色幾乎悄無聲息地佔滿了街道。如果眯起眼睛看,這黑色的污泥像一張緩緩織起來的漁網,人們開始爬到車上,柵欄上,或朝著樓房跑去,它像升格鏡頭中的洪水,像是時間被放緩的染色,像一群嘔吐的人,這些咒罵聲也漸漸被覆蓋。我可以聽到那些困惑的咒罵聲,在這個臭氣熏天的地方,這所城市像塊正在被腐蝕掉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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