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刊】海之書TOP10

我從不會空泛地向人推薦什麼書單，浪費彼此的時間。這份私人定製都是航海小說的優秀作品，大多廣為人知，也有些您未必讀過，如果感興趣的話不妨一試。

1、 魯濱遜漂流記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1016003/

我讀過的第一本航海小說，也是西方航海文學的開山之作。舶入後的形象定位卻像是兒童文學，我上小學的時候就讀過插圖本，那是小海島上唯一一家新華書店能買到的為數不多的國外名著之一。總體印象不深，倒覺得星期五格外有趣。

多年後再用電子書瀏覽時，並沒有多少趣味，但魯濱遜這個形象反覆讓我想起一部嚴肅作品，馬克斯·韋伯的《新教倫理和資本主義精神》。早期資本主義吃苦耐勞、勤奮克己的清教徒精神，在小說人物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經典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並不是說寫得多好，只是恰逢其時地講述了一個年代。

2、 神秘島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215160/

那是中學的一個午後，我在書店裡翻到這本書時，手指像粘在了書頁上。當我被書店老闆趕出去後，我幾乎是一路跑回家，我爹正在睡午覺。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我直接叫醒了他，問他要錢買書。因為我從沒提過這樣無理的要求，更因為沒睡醒，我爹一臉懵逼地把錢給了我，等到他回頭問我這書和學習有什麼關係時，我已經編好了一排理由。

其實凡爾納三部曲的另外兩部和海的關係更密切，神秘島固然是個海島，但重點講述的是五個南北戰爭中的流亡者在荒島上的自救經歷。如果說單槍匹馬的魯濱遜是為自己的生存而奮鬥，那麼神秘島的主人公堪稱創造文明。他們團結互助，用知識和勞動去解決問題，從一無所有到製造出五花八門的器械用具，這個過程令人激動，充分展示了文明改造自然的美感。這樣的小說在當時資產階級壯大、清教徒開拓進取的時代背景下無疑大受歡迎，而且它革新了早期航海文學的套路，島嶼不再作為奇異幻想的載體，而變得更加寫實。

3、 水手比利?巴德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4279814/

長年在捕鯨船、郵輪和軍艦上的經歷讓梅爾維爾寫小說積累了極其豐富的素材，但《白鯨》自面世以來就飽受爭議，就我個人來看不是特別欣賞。小說的結構就棟違章搭建的棚屋，各種素材旁逸斜出，宗教味濃重而可讀性並不強。從現代人的觀點來看，亞哈船長實在沒有理由和一隻動物置一輩子的氣，征服自然的雄心也不見得就要你死我活的鬥爭。

我更喜歡他的遺作《水手比利·巴德》。這是一部雕塑般純粹的小說，幾乎沒什麼情節推動，代之以人物詳細的刻畫和性格分析來預示命運，給人古典主義的文學享受。博爾赫斯認為這部小說可歸結為描寫正義與法律衝突的故事，主人公殺了人，卻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受到審判並被定罪。給他定罪的威爾船長是高尚的人，被定罪的比利也是高尚的，卻分別被毀滅了精神和肉體，成了一場無因的悲劇。

蒸汽船之前的那個時代，或者說那個時候比現在更為頻繁，沿著鱗次櫛比的海港碼頭獨自閑逛，偶然間會被一群古銅色的海員吸引住目光，那是身穿假日服裝的軍艦水兵或商船水手，獲准許可上岸。某些情形之下他們會分列左右，或是像一隊衛兵，幾乎將同人當中某個卓越不凡的人物包圍起來；那入跟他們一道前行，像是金牛星處在星座那些小星宿的拱衛之中。那個眾所矚目的對象，便是軍事和商船海軍都不那麼乏味的時代里的「英俊水手」。身上並無一絲自命不凡的感覺，確切說來，是帶著一種漫不經心渾然天成的王者氣派，他像是在接受船員夥伴自發的敬意。

4、 水仙號上的黑傢伙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1753498/

康拉德在這部小說中塑造了一個文學史上非常有意思的形象，黑人水手惠特。他剛上船時頗有風采，後來就病倒在床，對整個航行沒有出過一點力，卻莫名其妙地和每一個船員產生聯繫和衝突，像鏡子一樣反射出群體的眾生相。最後惠特死在船上，海員們如釋重負將這個黑包袱拋進了大海。

惠特不是一個正面人物，也不能說是反面典型，更有別於傳統歐洲文學中的其他黑人形象，他就像個影子，附滿了作家對人類靈魂的猜度。這算是典型的象徵主義手法：某個自然物象徵了作家想表達的抽象事物，但自然物本身亦是一種表現手段。用作家本人的話說，黑色和白色的反差，光亮和黑暗的對比，就是想要一個鮮明突出的色調，表面上描寫人和自然的鬥爭，其實是在刻畫一群人在特定時空下的心理特寫。

康拉德是一位非常有深度的作家，他生平坎坷，經歷了亡國之悲和喪家之痛，而痛苦是人間給作家的饋贈，加深了他對社會和人類的悲劇性理解。他寫人物時很現實，寫自然時又浪漫，

書里反覆提到無情、遼闊又巨大的海洋，帶出了愛恨交織的複雜情感，我有類似的感受。

5、 海上勞工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1786582/

這是一個備胎的悲慘故事。格恩西島船主勒蒂埃利視為生命的一條汽船在海上遇難，船主和他的養女戴呂施特提出誰能救出汽船就嫁給誰。青年吉利亞特暗戀戴呂施特已久，為了能得到她的愛情，孤身一人前往大海，艱苦勞動，與驚濤駭浪、饑寒孤獨鬥爭，又戰勝了兇惡的章魚，終於憑著大智大勇，救出汽船上的機器。凱旋迴島後，他發現戴呂施特另有所愛，他當然是選擇原諒她成人之美，自己淹沒在漲潮的海水裡。

有時候，在夕陽西沉後，暮色和大海混合起來，黃昏給波浪染上一種恐怖的色彩，人們看見在險惡翻騰的海水上面，有一個噓氣打哨的奇形怪狀的龐然大物，駛進聖·散普森港來。這隻可怕的、怒吼得象野獸，噴煙得象火山，在水上流涎吐沫象一條蛟龍，鼓著兇猛的鰭，張口噴火，拖著一團濃霧，向城市衝來，那便是杜蘭特號船。

你看浪漫主義描寫的特點多麼明顯。這就是「以我觀物，故物感皆著我之色彩」，這段對蒸汽船的描述誇張而異化，卻可以如實反應當時人們對於大海和機器惶恐抗拒的心理感覺。《海上勞工》無論從風格還是語言上都是很完美的，適合大多數人的胃口，讓人很直觀地感受到海的氣息、海的壯闊和海的豐富。

6、 金銀島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1917962/

英國作家史蒂文森的作品開闢了「海島寶藏」題材，未來的同類型作品都無法脫此窠臼，像《海賊王》也得製造一個烏托邦式的one piece來作為海上冒險的直接驅動。《金銀島》可算是有史以來最好看的海盜小說，罪犯的絞刑、蒙眼走跳板、海上大風暴、群體叛亂等等刺激有趣的經典場景，讓它成為許多英美少年的必讀書目。吉姆是這個故事的主要人物，但是給人印象最深的是獨腳希爾弗，這是一個色彩斑斕的壞傢伙，他或者和顏悅色，或者惡毒兇狠，或者溫柔小心，但是他的一切變化都是圍繞著如何得到好處。還有一隻叫弗林特船長的鸚鵡，你不會忘記它的尖叫：八個里亞爾！

十五個人爭奪死人箱，

呦呵呵，朗姆酒一瓶，快來嘗！

其餘的都被酒和魔鬼斷送了命，

呦呵呵，朗姆酒一瓶，快來嘗！

七十五個人隨船出海，

只剩一個活著回來 。

7、 馬丁·伊登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1075371/

故事講述了青年水手馬丁·伊登偶然結識了上流社會的羅絲小姐，為她的美貌和氣質所震撼，羞於自身粗鄙，開始發憤讀書，嘗試寫作。在投稿屢屢被拒的窘迫遭遇下，愛情離他遠去，生活也難以為繼，最終卻苦盡甘來重享人世繁華，大起大落中看透世事，蹈海自盡。

其實這本書很適合文藝青年看，特別是那些抱持著別人認為是「不務正業」理想的人，能看到苦處，也能看到希望。書中對讀書生活也多有刻畫，詳細記錄了主人公通過讀書和思考成長的過程。說來挺有意思，從古至今都有許多年輕人不那麼顯山露水，為了接近女神而選擇讀書這個低成本途徑，結果書讀多了才發現——女神原來那麼膚淺，還是讀書有意思啊。

不但是馬丁·伊登、還有《海狼》中的亨甫萊和拉爾森，傑克·倫敦的作品人物處處有他自己的影子。他曾經當過水手，也曾經苦讀書籍，當他譽滿全國收入豐厚時，仍不滿足於平靜的生活。1906年，他決定建造一艘船，自己駕著去環遊世界。他幾乎花光了積蓄，船造得還是很不成功，勉強開到了夏威夷便開始邊修邊跑，最後撐到了索羅門群島，不得已以三千元的低價賣掉結束了航行。他鐘愛的女兒夭折，朋友為了錢背叛他，新修的別墅「狼舍」發生火災，給他帶來了大筆債務。他心力交瘁，病痛難忍，只能沉湎在酒精里，最後像筆下的馬丁·伊登一樣，帶著對世界的絕望自殺離世。

8、 基督山伯爵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1085860/

我在專欄中馬賽一章中提過，《基督山伯爵》對我來說就像是老版的《肖申克的救贖》，只不過主人公唐太斯身處海上而非囚室。我讚美他的復仇，當他人以卑劣的手段剝奪去你擁有的最美好的東西——愛情、青春和純凈的心以後，你可以選擇寬恕，也可以選擇不寬恕。關鍵在於，你的內心是否得到了平靜。

吸引旁人注意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他那蒼白的膚色和他那漆黑的捲髮，他安詳清純的臉容；是那一雙深邃、表情抑鬱的眼睛；是那一張輪廓清楚、這樣易於表達高度輕蔑表情的嘴巴。比他更漂亮的人或許還有很多，誰也不會有他這麼富有表現力，如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的話。伯爵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有其含義，因為他有常作有益思索的習慣，所以無關緊要的動作，也會在他的臉上表現出無比的精明和剛強。

世人無法將一位集財富、權勢、修養為一身的伯爵和一個窮小子聯繫在一起，讀者看來他也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可我覺得他從未改變，真正的出走半生，歸來仍是意氣少年。

9、 潮騷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3391246/

我小時候光聽這書名還以為是H文，畢竟看過三島由紀夫的作品，但這一部實在太不三島了，純的要命。青年漁民新治在早春的一個傍晚，認識了健康美麗的姑娘初江，他們在不知不覺中相愛了。不料初江的父親得知後勃然大怒，不准他倆見面。不久，新治在狂濤駭浪，挽救了初江父親的一條船，憑著他的勇猛過人最終贏得美人歸。三島塑造的這個世界是原始的，天地間的景色原始，男女的感情也原始，男人之間的角力也原始，像一曲田園牧歌。

拐過女人坡，連風絲也沒有了，只見薄暮沉靜的光芒透過雲端的縫隙流瀉了下來。海對岸延伸著瀕臨歌島港的短短的海岬，海岬的一端是斷續的，好幾塊岩石劈開白浪高高地聳立著。海岬附近格外明亮。山頂上挺立著一株赤松，樹榦沐浴著夕陽的餘暉，輪廓分明地映現在年輕人的視野里，映現在他俊秀的目光里。樹榦突然失去了光亮，仰望天空的雲層，黑壓壓一片，星星在東山的盡頭開始閃爍。

10、 慢船到中國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008136/

我實在很想為這個書單添上一本國貨，但是實在沒有，總不能拿山海經或者鏡花緣充數吧。每一部文學作品都要在一定的社會背景下產生，中國人對海洋的陌生感更強，古代海洋文學裡虛幻寫意的傳統一直延續到明清，自然沒有像樣的航海小說。

那就找個和中國搭點邊的吧。這本書的作者是葛文·楊，看清楚了，不是陳丹燕或者村上，他是個記者，一生多在旅行與探險中度過。這本遊記講述了一場耗時七個月，橫越半個地球的遠洋神秘之旅，從希臘啟程，經地中海、土耳其、埃及、印度、新加坡、菲律賓、台灣高雄最後抵達廣東，他夢想的東方。這是個意志堅定的尋夢者的故事，有很多有趣的描寫，他航經的這些海域，也是我最為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