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閡——第四章：偽裝

02-11

在助手希楠的幫助下，我的執委會選舉工程進行得十分順利。在上元機管會中，年輕人佔到了六成，而爭取到他們的支持，其實是獲得選舉勝利的唯一法門。希楠是我了解年輕人的窗口，而過去我根本不關心他們怎麼想，到現在基本上摸清了他們的思路。說白了，哪一代年輕人都希望上面的老頭快快滾蛋，但是自己成了主宰之後，又希望自己的歲月儘可能的延長。希楠這一代年輕人對人文意識的淡漠基本上是無法扭轉了，他們生活在一切基於自身需求的"便利時代"；唯一有的追求就是對機器人權利的伸張，機器人在他們看來是最美好的東西，但時不時總有人欺凌、虐待他們。希楠甚至自己組織了"機器人保護委員會"，專門針對一些虐待事件做跟蹤。

在我看來，幸好他們目前的主張還尚未被立法，而不了解實際控制對象的他們，其實在悄悄地將人類的末日提前，將名義上人類對機器人的控制都消弭殆盡。但我選舉的目的並不是真正成為執委會委員，而是追求康蒙死去的真相，直面機芯那些掌控人類命運的機器。但為了迎合年輕人的訴求，我在政綱中明確提出了儘快將機器人保護立法提上日程，設立"機器人保護日"的倡議。除此之外，我還搞了整個機管會層面的簽名活動，很多年輕人都表示會支持我成為執委。

另一邊，薛鶚也在幫我在執委會上層運作，希望執委會大佬，包括主席和副主席，也能支持我的參選。但我很清楚這只是做一個姿態，首先他們並不能影響多少選票，而他們根本也不關心這個執委會是由誰來掌舵。真正讓我好奇的是，機器給了他們什麼許諾，讓他們繼續在台前還能貌似發揮一些影響力。名義上，地方執委會的執委能投票決定地方機管會的主要事務決定，但問題是，這個決定是他們自己作出的嗎？

選舉當日，真正參選的只有我和金逸兩人。金逸的政綱其實是很老頑固的，主張機管會的絕對權力和人類主宰這些標準，年輕人是不會買他帳的，再加上金逸自己人緣不佳，選舉成功應該如探囊取物一般。只是薛鶚神情很緊張，讓我不禁有一絲擔憂。

"怎麼了？"

"陌刀手殉難會點名要你參加。"

"什麼殉難會？"

"加上康蒙，已經有6名陌刀手非正常死亡了。"

"所以說？"

"他們開展了一個地下組織，準備以法律以外的方法聲張他們家屬的正義。然後通過各種方法，他們得知康蒙最後領取骨灰的死亡見證人是你，因此需要你參加這次集會。"

"我不參加呢？"

"他們知道你參選的事情，會不遺餘力的阻止你，甚至不惜誹謗你的名譽。"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他們殉道會的頭子，米福，是第一代陌刀手，也是我的大學同學。"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薛鶚，殉道會如果是為了康蒙聲張正義，我百分百支持；但他們居然以選舉結果相要挾，並且強迫我參加集會，他們的動機卻又讓我心生疑慮。

"那我似乎沒有不參加的可能吧。"

"聽著，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善茬，我在殉道會內部有一個眼線，叫赫連，你到時候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他。今天選舉日了，你不參加集會，肯定會讓他們採取行動。"

我沒想到薛鶚居然有眼線在這樣的組織里，吃驚之餘，我還是內心十分感激他的周全考慮。

下午時分，米福派他的下屬找到了我。就如同見綁匪一般，他給我帶上了眼罩，所有的電子設備也統統交給了他。去掉眼罩時，我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地窖之中，周圍坐了三排人，一百來號人的樣子。我身在地窖的中央，所有人望著我，有一些無助，有一些憐憫。

"電子干擾檢查完畢，機器人排他檢查完畢，會議可以開始了。"

"殉難會第16次集會開始，首先我們向康蒙集體默哀。" 主持會議的應該是召集人米福。他瘦得跟竹竿似的，一隻眼睛有一些歪斜，好像望著其他地方。

說罷，一群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低著頭，讓我也情不自禁地低下頭。

"這位是康蒙的死亡見證人，左立克，男，45歲，也是康蒙的同學。他很快要成為上元機管會執行委員會的執委。加入我們這個組織，真是蓬蓽生輝，我們表示歡迎！"

這群人齊刷刷地鼓掌，彷彿看到救星了一般。

"我米福是陌刀手，原本是這個組織里跟機芯最有淵源的人，但是你馬上就要成為地方執委了，這個殉難會的主席，非你莫屬。"

"左立克！左立克！" 台下所有的成員都在那邊低聲地吶喊。

"稍等一下，我只是同意參加你們這個組織。但我連你們的目標，達成目標的方法，以及達成目標的資源都毫無了解。相信我，我跟諸位一樣，都想了解包括康蒙在內的死亡真相。但如果我們只是聚集在一起，沒有章法地抵抗的話，這毫無意義！"

米福笑了一下，打了一個響指，人群中出現了五個人，其中包括薛鶚提到的赫連。

"你很快就會成為執委，可以參與機芯與機管總會的政策制定。我們選了五位在座中最得力的人來幫助你尋找真相，並為死去的諸位陌刀手復仇。"

接下來這五個人不浪費任何時間地出列介紹自己。

"我是莫威，目前現任機芯陌刀手安全部副主管，有關於監聽、獲取機密情報方面的問題可以找我。"

"我是德羅，原機芯安保訓練官，我知道機器人最大的軟肋，如果涉及安保方面的問題可以找我。"

"我是明斯克，我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機芯所有的圖紙和地圖都在我腦內。"

"我是胡燕，涉及機芯內部的溝通協調，以及談判方面的問題，都可以找我哦。"胡燕是那種一眼望去就不會停止在她身上打轉的美女，想必她也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

"我是赫連，擅長策略和規劃。你就當我是你的軍師吧。"

五個人介紹完，米福又上前一步說："我們都準備好了，就差你這樣的人來臨門一腳了。"

我被這一連串的介紹和名字搞得頭昏腦脹，但似乎他們也沒有給我拒絕他們的選項。

"好吧，我願意幫助你們。"

"太好了！注意，不是幫助，這整個殉道會都是你的了，除了五位之外，你需要我或者任何人的幫助，我們隨時待命！"

會後，赫連把我拉到了一邊無人之處，悄悄地問道："沒事吧？"

"沒有，就是一些震驚，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放心，米福是粗糙了點，可他的目標與我們一致，再加上也配備了一支強大的團隊。"

"我不覺得自己能勝任這個位置。"

"謙虛了，這裡沒有人比你離機芯的核心更加接近，你以後就會知道了。"說罷他拍了拍我肩膀，就離開了。

瞬間我突然收到了薛鶚的信息，說我以78％的得票率，高票當選執委，這讓我釋然了一會兒。在回機管會的路上，我依然戴著眼罩，心情卻是大不一樣。我居然被推成了一個反抗組織的頭目，同時又當選了執委，我的身份已然如此複雜，更別提我的心情了。

正當我跨步進入機管會的時候，一排機器人警察卻把我攔住了：

"各位為何要攔住我？"

"機芯安全部主管馬凝有事找你。"

我無法反抗，又像囚犯一樣被這群警察開到了上元市郊。我突然來到了一棟私人別墅，站在門口的應該就是馬凝，戴著眼鏡，身材壯碩，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左先生，久等了。"

"我不知道..."

"請進，請進。"還沒來得及說任何話，他就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這座別墅的外觀十分古典，但裡面卻全是現代家居，機器人的數量也是多得讓人無法想像。馬凝帶我走到了一間茶室，茶早已倒好，我就像犯人一樣坐了下來。

"恭喜啊。成為執委。"

"過獎，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工作是一方面，你最近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呢？"馬凝語氣平緩，卻暗帶殺氣。

我顯然不能提殉道會的事情："就見平常的人，說平常的話。"

"你的老同學齊英已經向我們坦白了她向你求助的信息。我們已經依法處理了，也希望你能夠配合。"

"齊英在哪裡？你們做了什麼？"

馬凝笑道："我們不能做什麼。按照機芯律法第七條第五款，惡意誹謗機芯的，處以兩年以下有期徒刑。齊英說康蒙的死亡報告是假的。"他說罷攤了攤手。

我抑制住了心裡的憤怒，在這個時點與他們過不去只會造成齊英更大的悲劇。"馬先生需要幫什麼忙呢？"

"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請你來喝喝茶。但是如果你藉由執委的身份把這個謠言傳出去，這個後果就不是兩年那麼簡單啰。"

"我既然是執委了，那大家都是自己人。"

離開馬凝的拷問大會回到機管會辦公室的時候，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復仇，渴望殉道會的五人小組開始真正運轉起來。我擔心齊英，但更擔心殉道會已經成為了機芯的獵物。但我除了做好眼前的，繼續偽裝，還有其他方法嗎？房間里放著《江河水》，不禁潸然淚下，我們給後世留下一個什麼樣可怕的遺產？當文明淪為機器的附庸，當便利取代文明的時候，我們早已失去了存在的正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