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典-百劍囈語(1)-雪木旅

/*不知道要坑多久*/


「我要做什麼?」

"唔....."我重新舉刀擺好架勢,輕輕後撤一步,一邊保持距離一邊掂量著眼前的......

「告訴我!」

"不......那個......我沒法告訴你."每一次停頓,握刀的右手就攥得更緊,彷彿稍一鬆懈,就會手滑,失去這把擋在我和怪物中間唯一的屏障一樣.

「不!」出乎我意料的是,怪物拋出這一聲吶喊之後,不僅沒有撲過來,反而回過頭,一點一點融入陰影之中,消失不見了.


"這條路--還行"

颱風肆虐後的海濱小鎮谷阿灘,如今仍然淋浴在細雨當中.道路上蔓延著積水,淺的還可以涉水通過,深的已經淹到大巴車頂,而中等的那些......可能不足以淹死一個成年智人,但是要沒過我這個矮子的頭頂還是綽綽有餘.託了預警及時,準備充分的福,大部分區域都還算完好,然而有一些已經成了廢墟.無論何處,不管建築是否還堅挺,都散落著各種塑料或金屬的碎屑.

現在時間,大致應該是下午,但是四周卻漆黑得如同黑夜.這樣陰沉的天空下,仍然在室外,小心翼翼地探索著崎嶇的道路蹣跚前行的,只有三三兩兩的數人.有些人可能不幸變得無家可歸了,另一些可能在尋找著丟失的物資.至於遠處,那幾個長著青蛙腦袋的,大約五六歲上面的兒童,正在開心地玩著水,這景象迫使著我努力壓制住自己小小的嫉妒之情.在這種天氣下還在為工作奔波的,或許就只有我一人了.

"好冷."

我抱緊雙臂,試圖挽留一點熱量,但是濕透的大衣已經沒法如常完成它的使命了.雨點仍然無情地打向我的光頭,打向我全身.已經濕到黏糊糊的褲腿摩擦在皮膚上的感覺,更是幾乎無法忍受.唯一令人欣慰的消息,就只有眼前這一條還能稱得上道路的東西,只要沿著它走下去,用不著多久應該就可以到家了,在那之後,我要好好洗個澡.

雨天出門工作,帶把傘不過分吧?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是我手上那唯一一把傘,寬大又結實的那把黑傘,已經被送給路人了.

"不幫他一把的話,他肯定會凍死的,肯定."

我相信自己的紅外視覺,尤其是在這陰冷的天氣下,體溫的一點點細微差別都逃不過我雙眼.

"然而果然還是好冷."

即使在精神上能說服自己,身上的感覺還是不會減退,此時此刻,多麼高尚的理由,都不如一杯熱水來的管用.然而既然後者是那麼渴望不可及,我也就只好先拿前者將就一下,不要讓自己停下腳步.

灰暗的街景里,突然閃過一抹亮黃,我那沉浸於雙腳的反覆機械運動中的精神,突然一下就被喚醒了起來.

"那是?"

我轉頭看向右側的小巷,在那盡頭,果不其然,是記憶中那把熟悉的黃傘.不,下定論還是為時過早,畢竟我眼能看到的全部顏色,用語言來描述也就只有黑白黃藍四種,實在是太少,還不夠把世上所有的物體一一細分下來,光是我喊作黃色的顏色,智人就至少能分出紅橙黃綠四種截然不同的部分.觀察者的印象和被觀察者的想法並不一定相同,這點早在兒時就已經被我納入常識的範圍以內了

小巷的地面是一條斜坡,越往裡走,水就越深.我估計了一下,應該還不至於到需要游泳的程度,就咬咬牙,強忍著雙腳泡在冷水裡的噁心觸感,邁出了腳步.

我究竟是要做什麼呢?走到黃傘邊上之後呢?向它的主人把它借來?又或者,我期待著什麼其他的巧合嗎?

隨著我一步步接近,黃傘似乎動了一下,露出它主人的半邊身子--半蹲著,似乎在端詳水裡的什麼東西.那人或許發現我了,或許沒有,但是至少注意力還不在我身上.

"嗯?"

黃傘又動了一下,這次視線里飄過的,是雪白的一簇,如此令人懷念,如此引人回想.或許是我實在凍到不行,連故國的皚皚白雪都化作幻覺投影到我的眼中了?

等到我揉揉眼睛,嘗試重新確認的時候,黃傘卻消失了.

"去哪了?"

一瞬的時間--這樣說並不完全準確,但是揉眼和眨眼之間差別應該並不大,不,按耗時的倍數來算還是很大的.

不論如何,這一點時間用來離開小巷走出我的視線之外,實在是過於局促,何況在積水中行動不可能不發出聲音.

"喂喂喂,總不會是幻覺吧?"

未經深思熟慮,腦子裡只閃過這樣一道並無根據的直感.

"幻覺?"

並不清晰,但也從未曾模糊的層層記憶告訴我--

"幻覺!不會是真的吧!"

黃傘,銀絲,幻覺,三種要素放在一起的話,大腦自然就會篩選出合乎要求的符號,人類就是有著這樣方便的能力.

"在那邊!"

轉過頭,抬起腳,在理性還沒有完全解讀出現狀之前,身體就動了起來.

被什麼驅動著?

不知道,但是我以前好像做過一樣的事情.

快步踏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打在濕到不能更濕的衣褲上,這種事根本就無所謂.

左側的十層混凝土百貨樓,和右邊的五層石砌老屋,兩者之間的間隙組成小巷.

隨著我調整心裡的羅盤,兩者從相對轉為並列,共同面對著剛才的大街.

走上大街,粗短穩健的雙腳重新紮在乾燥堅硬的瀝青馬路表面,轉過身,剛才的兩座樓便轉移到與我相對的立場.

記憶中,我好像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因此那景象才牢牢刻在了身體之中.而這一次,未經過任何思考,我便採取了不同的行動.

抬頭;

一秒也沒有遲,視線從頭到尾捕捉到了"那個".

一道黑影,帶著速度,突破了屋檐的遮擋,毫無保留地拍在天空這一塊灰白畫板上.

頸部肌肉微調,雙眼始終聚焦在黑影上,背景板便轉變成了百貨樓的白牆和玻璃窗.

一大塊黑色波浪,以及一小股白色,筆直朝著上方劇烈震蕩著.

狹路相逢勇者勝,漆黑洞穴中的獵手,從萬年的演化那得到的是--

"銀髮少女,諾茲人,披著黑色雨衣,墜落中."

當注意力集中到一個物件之上時,矮人頑固的頭腦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將所有有關有用有價值的訊息提取出來,堆在隨時可見可聞可觸可用的意識表面,至於其他無關的雜念,統統拋出去就好.

而根據目前提取完成的信息,只能得出一個判斷--糟糕的事情要發生了.

又過了一瞬,少女已經到了和六樓窗戶相當的高度,而我的雙腿肌肉也開始行動了起來.

在體內,腎上腺素也已經完成釋放,但是距離起作用還需要一段時間.

也許已經不需要它了,因為頭腦已經完全把握了目標的正體,糟糕的事情或許要變得不那麼糟糕了.

"公主!"

發出聲音的同時,全身肌肉也放棄了原來的指令,起初猛烈的蹬地轉化為了平緩的步行,還在加速途中的心臟也像是帶著一點失望,打算回到原本的狀態.

到剛才為止一直處於慢放中的世界也回到了原本的節奏,再這樣下去,"她"就要砸在地面上了,如果這件事發生,結果就會是--

--噔!

一聲悶響,黃色的液體--好像還伴隨著類似顏色的柔軟固體--四處飛濺,從玻璃櫥窗到地磚,全都被這黏稠的玩意沾染,雨水和污水也嘗試和它交融在一起,逐漸稀釋,擴散.

黑白的"那東西"如今混合上了鮮艷的黃,鋪在那裡一動不動.

鮮血的顏色和腥味,至今已有幾年沒接觸了,只是還沒到遺忘的程度.至於,應該怎麼面對,怎麼處理,我想按照熟悉的方式來就行了.

輕輕閉上雙眼,開始倒數.

"30,29,28"

.

.

.

"3,2,1--"

"麥威,早,好久不見了!你怎麼還這個樣子,總重複一些沒意義的行為."銅鈴一樣的熟悉音色,伴隨著肩膀上重重的一拍.

"公主,你在搞什麼啊!"再次抬頭,睜開眼,面前的"她",就和當初一模一樣--包括粘上的黃色粘稠液體也是.

不,那應該是綠色,這是常識不是嗎,仔細看也能明白,這種色調比起番茄肯定要更接近樹葉一些.

"工作,順便來看看你,說來今天天氣還是這樣呢......"清澈的碧藍眼瞳直勾勾地鎖定著我.

拜雅,從紅松谷來,被叫做白鐮的那個人,一言不發地揮劍解決難題的那個人,總是做出難以理解的舉動的那個人.

從大學畢業,已經五年了,但是她的容貌,仍然和五年前,不,和九年前一模一樣,一板一眼的白色娃娃頭,天生像施了粉一樣的皮膚,加上人偶一樣的精緻五官,身上的肌肉仍然是若隱若現.就連身披的黑色迷彩雨衣,也和當時的品味一模一樣.

"什麼工作?"仔細一看,雨衣底下那柄收入鞘中的細長佩劍,似乎還帶著一點溫熱.

"幹掉了一個暴靈."拜雅的視線從我臉上轉移開,開始專心清理身上的污漬,或許是已經完成確認了吧,確實,我鬍子長長了,皺紋也顯得多了幾分,要說不一樣的確是不一樣了,只有身高几乎沒有什麼變化--理應沒有什麼變化,最多長高了一兩短厘米,尺子是不會騙人的.

但是,為什麼眼前的她,並不像以前那樣,高到彷彿遙不可及呢?

"所以,剛才那是在做什麼?"至於這點,我是真心地在發出疑問,畢竟導致上次鬧出同樣情況的原因已經不復存在了.

"這個?只是聽說以前某人退治暴靈之後有過這樣一個過程,暴靈這種東西實在太少,也沒什麼記載下來的應對方法,照著過去的情況直接抄過來應該不會有問題."

這樣說著的拜雅,的確像是在討論別人的事情一樣,注意力仍然集中在身上的黃......綠色粘液上.每當她輕輕用手拂過臟污的地方,一道霧氣就會伴隨著滋滋聲生起,之後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焦臭.

"好,乾淨了,走吧麥威,別在這待久了,換個地方聊,你帶路."

"好,好吧,去我家......等等,地上的血不擦了嗎?"剛才的一串事件,幾乎都被按照本能處理了,說實話現在還是很懵.由於拜雅擅自推動話題,一點也沒有給我留下慢慢思考狀況的時間,身體只好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不擦了,留在那裡沒人管的,反正也沒人來上班,警察也是."

"說來,警察,還有消防員都跑去哪了呢?這裡受災這麼嚴重都沒人維持秩序."

"我在白羽城看到很多,可能附近的人手都被調集過去了."

白羽城是谷阿灘西邊的一座港口城市,托德島的經濟中心.的確,比起這座不起眼的小鎮,還是那邊更重要一些,而且,人多的地方出現的麻煩....

我晃了晃腦袋,整理了一下思緒.感知爆發最惱人的副作用莫過於記憶的斷片--拋出雜念的同時,短期記憶也被一併甩到九霄雲外,不,根之國柔特嘉德,也不對,希里歐斯穴道對面,算了無所謂,甩到湮滅之境好了.總之,託了我這不爭氣的大腦的福,剛才的見聞和想法被忘掉了不少.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剛才擺在我面前的不是什麼數學難題,只要稍微推理整合一下,事情的脈絡就能還原個七七八八--為了保險我還重新往小巷裡看了一眼,大概確實沒有什麼遺漏.

我要去哪?所幸,數分鐘之前的想法還在腦子裡待得好好地,一點也沒有丟.剛才走的,不就是回家的路嗎?經過一番折騰,事情總算還是回到了原本的軌跡,唯一的變化只有身邊多了個同伴這一點而已.

"公主......我們多久沒見面了?自從畢業以後?"

我扭過頭,對並排走在左邊的拜雅提問.她的走路姿勢還是那麼一絲不苟,雙臂收在雨衣里,兩腿做著毫無誤差的規律運動,不讓一點積水濺到褲腿--如果人偶真的動起來,大概也會是這個樣子吧.

"自從畢業以後."--整整五年,接近我們年齡的五分之一.

雖然我對自己的記性還算有信心,不過也不能排除經過這麼多年裡出現剛才那種差錯的可能性,還是從過目不忘的她嘴裡得到確認更讓人安心.

"那,你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應該是颱風之前的事了吧?"

"飛機上周四到的白羽城,之後我一路追著暴靈,今天才到谷阿灘."

今天是周二,也就是說上島有五天了,而颱風登陸是上周六的事情.

"那你好拼啊,這次的委託有那麼值錢嗎?"

"2500R,報銷路費,算是普通吧.大不了在這被困幾天,正好可以找你玩."

所以,她剛剛完成工作就碰到了我?還是說已經發現我的位置故意在我面前表演一番?

"差不多吧,我只是聽說你住在附近,想試試你能不能先找到我."

讀心!說起來確實是有這種事情......不,不對,這充其量應該只是推理而已,能讀心的是另一個人--

"說來公主和梅拉最近過得怎麼樣呢?"--對,讀心的是另一個人.

"我就在西聯邦這塊接點雜活,梅拉在D媽那邊有些事情.......啊對了,那傢伙過的挺開心應該."

腦子裡浮現出那隻溫柔過頭了的小貓,想像了一下她的笑容.

"嗯,開心就好."

至於拜雅自己,她沒有提到自己的感受,大概原本也沒什麼感受吧.

"我的話,還是那樣子,開著一家小店,掙不到幾個錢但是也活得下去,不過要照顧家裡那個白吃白喝的傢伙就有些吃力了.說不定在大家當中我是混得最慘的一個?"

地獄之門的拜雅,梅拉·颶風使者,當年的大家,還有幾個人來著?我試著重新整理一下那些往事.

魏延,五月雨,塔塔利亞·鈦芒,以撒·吳,還有五月雨,加上我一共七個人.

"魔法創新實踐天天向上社......"

"嗯?"

"大家都各奔東西,一個個忙著討生活呢."

"嗯,以撒出了書,魏延在當兵,五月雨留在學校任教,塔塔利亞成了聖騎士--比我稱職一些."

拜雅是我的同級生,九年前一起就讀於三鮫國立學院的魔法工程專業.當時的我一心只想著好好讀書完成父親的遺願,整天悶在室內,兩耳不聞窗外事,直到......不知為何回想到這裡腦袋會疼起來,總之發生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事件,然後我就稀里糊塗地被拉進社團了.

弔兒郎當的青年法師,坐在輪椅上的強壯少女,比我兩倍還高的人馬小姐,以及被他們稱為"公主"的社長--走在我左邊的這個人.這大概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多有趣的傢伙,原來我一直以來過著這麼無聊的生活......

"前面那個路口左轉,一會就到了".沉浸在回憶中的我,被自己的聲音拉回了現實.路上的時間太過短暫,根本不足夠和久別重逢的友人好好敘一番舊.我擔心著,一旦回到家裡,迫在眉睫的危機就會重新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

幸好,她出現了,向她求助就好,依賴她就好,就像......曾經那樣.

"就是這了"

走到街角一座三層紅色磚混老樓前,我停下腳步,一邊說著一邊指向老樓五間店面之中的一間.老樓大致呈L型,與周圍其他建築一起,在狹小的街區里框出一塊後院,L型結構臨街的每一面都有三間門面--因為街角有一間同時向兩側開門,所以一共是五間,其中最靠南側的一間,就是我目前的小窩.

"豪斯魔法店?你在做的生意嗎?"

"就是這樣."

毫無特點的外飾,連塗鴉都懶得眷顧的鍍鋅卷閘門,礙於建築結構限制小到吝嗇的櫥窗,再加上統一標準的藍白招牌--上面同時用通用文和凱恩符文印刷上毫無設計感的店名,店面的每一絲細節彷彿都透露出它主人的寒酸.

我站在屋檐下,把手甩干,抓起卷閘門的把手用力提起--門沒有鎖.

"我回來了."我率先站進小店,打開燈--沒有停電這一點可以說是對谷阿灘市政工作效率的最高禮讚.

"打擾了."拜雅緊隨其後,先在屋檐下甩了甩身子,然後輕輕摘下兜帽,解開搭扣,小心翼翼地脫下雨衣,蹲下身,把摺疊好的雨衣放進門口的桶子里,解下劍帶,遞給我,再把靴子脫在門口的塑料墊上,一滴水也沒有濺上地板.

小小的魔法店裡雜亂地擺放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件,一些質量不錯的刀劍和盔甲掛在專用的架子上,而其他的大部分小物件--從布滿劃痕的聖徽到令人不快的詛咒娃娃,都隨意地堆在了廉價的膠合木貨柜上,一點分類的跡象也沒有.店的左側中央,如同開玩笑一般地擺著三張四腿方桌拼成的櫃檯,而右側有一座木質樓梯,通向二樓的居住空間.我隨手找了個空劍架,把拜雅的劍連同鞘和劍帶一股腦掛了上去,陳舊的廉價白楊木劍架發出了一點令人不悅的嘎吱聲,不過看上去還是成功保持住了結構完整.

"我等下上去換衣服好了,順便洗個澡."回到舒適乾燥的環境,身上濕漉漉的衣物越發讓人噁心,我趕緊隨意地脫下鞋襪扔在一旁,換上拖鞋,順手給拜雅拿了一雙.不知何時,拜雅已經把原本穿在身上那件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灰色棉甲連同腰包一起掛上了我的空盔甲架--大概是用某些小伎倆烘乾的,看起來和新的一樣,胸口中間的小黃鴨圖案還閃著金屬光澤.當然,現在她身上的深藍色長袖T恤和黑色運動長褲也經過了一樣的處理,一滴水的痕迹也沒留下.

沒時間羨慕這種方便的能力了,熱水澡,熱水澡,我的心,我的腦,我的全身此時此刻都只渴望著一件事情,然而在那之前,還有些不得不做的......

"麥叔?回來了嗎?"從二樓傳來少年的聲音,緊隨其後的是啪塔啪塔的腳步聲.

寄宿在我家的這位不速之客--可以說我現在面臨的麻煩九成是他帶來的.

"我回來了,有客人到,記得把衣服穿好."

"穿著呢,別擔心."

少年的身影出現在樓梯的盡頭,伸出腳想要下樓,卻突然收了回去.觀察片刻之後,或許是終於下定了主意,他縱身一躍,直接朝一樓跳了下來.正當剛開始下落時,他突然半張開黑白相間的雙翼,左翼在右邊的牆壁上頂了一下,等到空間足夠後,再完全伸展開,用力撲騰了起來,然後緩緩減速,精緻地落在樓梯下方的地攤上.

"紐紐斯!別亂來."

名叫紐紐斯的鳥頭少年稍稍側過那帶著黑色紋路的白腦袋,橙黃色的左眼直直看向我,然後又將有眼對準拜雅的方向,端詳著,似乎對陌生的漂亮大姐姐的出現感到驚訝.他身上那件明顯肥大過頭的褐色運動衫--沒錯,是我的舊衣服--因為剛才那陣撲騰,顯得歪七豎八,尤其背後臨時剪開的兩個口子,鬆鬆垮垮地套在了翅膀根部,顯得有些礙事.紐紐斯抖動幾下翅膀,終於感覺衣服不再礙事之後,才滿意地把它們摺疊起來,面向我,張開黑色帶鉤的鋒利長喙:

"麥叔,這位姐姐是誰啊."

"我叫拜雅,是路過的驅魔師."

看上去拜雅似乎對剛才那一陣騷動見怪不怪,確實,雖然在這世上鳥人算是稀有,但是作為周遊四方的驅魔師,見到過一兩個也算不上什麼稀奇的.

身高只到我胸口的紐紐斯--自稱十四歲然而怎麼看都只有八九歲的鳥人男孩,看起來一點也沒有羞澀的跡象,十分好奇地上下打量著拜雅.

"你們聊,我先去洗澡."

顧不上為兩人介紹彼此,也顧不上解釋當前的狀況,我的意識幾乎已經完全被寒冷感佔據,比起洗澡來說,似乎再也沒有更要緊的事情了,反正那兩人應該可以好好相處.

火速躥上二樓,走到浴室,撞開門,胡亂把衣服脫在鋼架上,擰開熱水開關,在淋浴頭下一陣扭動,終於,能夠驅除身上的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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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斯先生,為什麼不趁機收購I社!"

"......"

"父親,公司是不是有麻煩了?"

".......麥威....."

"為什麼,伊萬不是壞人嗎?"

"麥威,要幫助一個人,絕不是出於他的品質,你自己的善良才是關鍵."

父親背過身,手指顫抖著,吐出這樣那樣的病句,隨後將時間轉向雪白的牆壁懸掛著的那把短刀--比牆壁更白更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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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我總算是從夢中醒了過來,恢復了意識,看起來自己似乎靠在浴缸里睡著了.我不記得有往浴缸里放水的動作,但是顯然,泡澡這一行為是發生過的.水似乎不夠熱了,我趕緊爬了起來,抓過毛巾擦乾身子,光著屁股跑到自己的房間,隨手拿過T恤和長褲換上.

"那兩人去哪了?"

從熱氣騰騰的浴室到了暖氣供應不足的走廊,眼睛還有些不適應,突然進入缺少紅外線的環境,映入眼中的物體一個個都顯得有些虛幻,能夠看見卻無法認清.等到眼睛終於習慣以後,我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趕緊找到他們,然後再找點吃的吧."

把握住兩人的位置並不困難,由於鄰居全都關門離開了的緣故,基本可以肯定,樓下持續傳來的咚咚聲不可能有其他來源.

走下樓梯,順著聲音的來源,走到店面深處,拉開一扇木質推拉門,就進入了街區的公用後院.缺少打理的草坪和灌木叢仍然在細雨中發出沙沙聲,屋頂的水流通過管道彙集在已經沒有魚的魚塘中,鄰居在院子里不知為何搭建的鐵篷還在擊打下惱人地叮鈴哐啷.

這一片的規律的聲音當中,摻雜著一絲不和諧--撞擊,撞擊,說話聲,接著撞擊.視線順著走廊,划過拐角,終於發現那兩人:西側稍微寬闊的走廊中,木地板上,屋檐下,拜雅手持粗樹枝,而紐紐斯揮著拜雅的佩劍,腦袋上還帶著從店裡翻出來的舊頭盔,兩人正在比劃著.我踮著腳,找了一個合適的角度,靠上柱子,一邊拂著鬍子一邊暗中觀察.

"劍舉太低了."

拜雅往前踏出一步,右手揮動樹枝從上而下擊中紐紐斯的劍尖,將其壓制住,然後撥向一邊,同時伸出左手敲了敲他毛茸茸的腦袋.

"哇,不公平,你比我高那麼多,胳膊還粗."紐紐斯似乎在抱怨.

"正是如此,所以呢?"

"誒?"

"你很矮,所以完全不用擔心下盤被我威脅,不是嗎?把劍舉起來,沒有力氣就得提前儲備能量."

拜雅的講解一如既往,簡潔明了,甚至有些冰冷,說完,她便用雙手握住樹枝,舉過頭頂.紐紐斯也有樣學樣,動作精準到出奇.

拜雅接著擺好架勢,樹枝從左右兩邊接連攻向紐紐斯頭頂.這一次紐紐斯不斷翻轉手腕,勉強用劍格住了拜雅的攻勢.每一次命中,劍身都被砸得猛地往下一沉,但是紐紐斯卻總能在下一次攻擊之前把它舉回合適的位置.起初,紐紐斯盡量用劍的側面格擋,結果纖細的劍身顯然沒法提供足夠的剛性,嚴重彎曲起來,險些碰到自己的身體.但是他很快便調整了姿勢,換用劍刃,每次格擋都在樹枝上割出淺淺的痕迹,將其牢牢控制住.

"反擊試試."

聽見指示,紐紐斯將劍向前斬去,右手穩穩掌住劍格,左手拉動配重球根部,劍身迅速旋轉起來,軀幹隨之發力,向前邁出一步,動作熟練到完全不像是未經訓練的孩子.

標準,標準到過於容易預測.拜雅揮出樹枝,猛地將劍勢打偏,然後立刻借著反衝,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將樹枝繞過頭頂劈下,又突然轉換角度.紐紐斯措手不及,樹枝停留在距離腦門兩厘米的位置.稍稍受驚的紐紐斯,瞬膜幾乎閉上了一半,然而眼皮還是用力睜著,一點也沒有退縮的趨勢.

"太快了!"

看起來,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兩人達成了某種共識,其結果就是眼前這劍術指導一樣的狀況.

"難道她的判斷是,紐紐斯必須要戰鬥不可嗎?"

據紐紐斯所說,他正在被人追殺,我之前出門也是為了調查此事.我們孤立無援,沒法尋求警方的保護,戰鬥力也嚴重不足,然而真的到了連小孩子也非戰鬥不可的地步了嗎?

"你也試試剛才那樣,用動量對付動量,然後把對手的動量化為己用,這可比全靠蠻力輕鬆多了."

雙方又回到初始位置,這一次拜雅將樹枝從右上方劈下,不帶任何花樣,但是比剛才更快,更猛烈.紐紐斯迎著攻勢將劍揮向左側,碰撞,擊偏了樹枝,接著小幅旋轉,斬向拜雅胸口.

"不行的吧."我端詳著兩人的體溫,拜雅渾身上下散發的熱量仍然像平常那樣穩定,激烈的運動沒有增加一分,單薄的衣著也沒有減少一分.相比之下,紐紐斯的軀幹和腦袋明顯發燙了起來,估計起來有43度以上,而雙臂的溫度卻稍微下降了一點,且分布不均,或許肌肉已經有些疲勞,供血也不夠充足.

果然,拜雅只是輕輕後退一步,紐紐斯的攻擊就落了個空,身體順勢向前,差點一個踉蹌,趕緊張開翅膀才保持住平衡.而與此同時,拜雅已經將樹枝纏上劍身,向上一抬,一扭,順著一滑,左手跟進,就制住了紐紐斯的雙臂,痛得他連劍也掉在了地上.

"小不點,給你一分鐘想想,剛才哪裡做得不對."

"什麼對不對的,怎麼做都打不過你的吧!"

拜雅沒有否認,但是紐紐斯還是撿回劍,埋頭沉思了起來.

"啊!"

時間只過去了十幾秒,紐紐斯頸上的羽毛突然抖動了一下.

"我個子矮,手短腳短,但是劍長,而你正好相反,所以......"

"嗯."

"攻擊不到軀幹,就瞄準手臂對嗎,即使沒有直接打中,也可以順著樹枝直接割到後面的手指,最起碼也能制止你的下一步反擊,對嗎?"

"學得不錯,就到這吧--麥威應該餓了,開飯吧."

拜雅露出對她來說稱得上微笑的表情,從紐紐斯手上接過劍,收入鞘中,然後把樹枝隨手丟進院子,朝我看了過來--看起來兩人早就注意到我的存在了.

"辛苦咯."

需要交流的事項過多,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道如何起頭,只好揮了揮手,等兩人走近後,拉開門,一同向二樓的客廳和廚房進發.

"所以,紐紐斯都跟你說了?"

鳥人少年拍著翅膀,一蹦一跳地竄上了樓梯,而我稍稍放慢了腳步,把銀髮劍士也堵在了後面.

"他被父親賣作奴隸,趁著颱風從船上逃了出來,而現在有四五個黑衣人在追他,對吧?"

"沒錯,和我聽到的一樣......你沒把握對付這些傢伙嗎?真的需要拉紐紐斯一起上陣嗎?"

"不,你們儘管躲在我後面就行,要保護好你們兩個的話,說實話我沒什麼信心,尤其是萬一對方有火器的話......"

"而且如果可能的話,我不想鬧出人命,所以指望一口氣把他們全砍翻是不行的."

"因為怕麻煩?"

"嗯."在拜雅面前,所有諷刺的話語都占不到便宜--她只會坦然承認而已,不知道應該恐懼還是應該安心.

"所以你究竟為什麼要教紐紐斯用劍."

"他是天才,而且學習一點戰鬥的技巧有助於自保,另外....."

"是我請求拜雅姐姐教我的!我要成為正義的夥伴,麥叔這麼多嘴煩不煩啊!"

在樓梯口等著的紐紐斯似乎是聽見了我們的談話,一邊跺腳一邊從鼻孔里吐著氣.

"小鬼,打架可不是鬧著玩的."紐紐斯表現出的熱情讓我十分不安,魯莽釀成的悲劇,我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從少年的雙眼中,我彷彿已經預見到將來等待著他的磨難.

"麥叔你還好意思說!明明比我還弱,開店都掙不到錢,說教前先管好自己吧."

"你!"被戳中痛點的我,似乎有些惱羞成怒,大步跨上台階撲向了紐紐斯,然而卻被他靈巧地躲過,一時間剎不住車,摔倒在地.

確實,如此無能的我,又能幫到他什麼呢?

"咕......"這是紐紐斯處發出的聲音.

"咕....."這次是我自己.

"先吃飯吧你們兩個,我已經做好了."

這倒是驚喜一件,立馬就能吃到熱乎的飯菜是最好不過了.

三人在狹窄的走廊里排成一列,紐紐斯在前,而我在最後,拜雅似乎是為了格開賭氣當中的我們倆而超到了中間.走進客廳,打開廚房的門,揭開保溫罩,底下的托盤上整整齊齊擺上了三碗簡單的炒飯,蛋花,青豆,火腿,胡蘿蔔,再撒上一點紫菜,似乎緊緊吸住了紐紐斯的雙眼.炒飯的旁邊則有一盤不知來源於何處的肉類--我不記得冰箱里有這種東西,和青椒炒在一起,托盤的邊緣另有胡亂拌在一起的蔬菜沙拉和罐頭番茄辣醬.

"沒什麼時間,拿現成的材料隨便做了一點飯--沙拉是紐紐斯做的."

背後,已經可以紐紐斯喙部的敲擊聲,我也快要迫不及待,趕緊把飯菜端上了桌.

沒有什麼繁瑣的禮節,三人直接端起碗筷狼吞虎咽了起來.所有食材都切得很碎,處理成了適合鳥人吞咽的形式,紐紐斯每一口下去幾乎都能吞掉六分之一碗飯,不一會碗就見了底.而拜雅的動作看似斯文,但是碗里的飯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減少著,到頭來吃的最慢的反而是嘴最大的我.

"大家都是吃飯快的種族,真方便."拜雅抬頭說完,又把半盤沙拉轉移到碗里.而我則伸著筷子忙著和紐紐斯搶肉.

"不不不,公主你不是的吧?"世上既然有吃飯快的種族--獸人和矮人,與之相對,自然會有較慢的類型--智人,侏儒和精靈.對於後者而言,狼吞虎咽既不利於消化,又有噎到的風險,只是拜雅的體質過於強健,可能並沒有這種顧慮.

"好吃,感謝招待!"第一個吃完的紐紐斯,猛地一下站起,從調到最高的伸縮椅上滑下地,然後自覺地跑去廚房準備刷自己的碗.等到水流聲停止的時候,我和拜雅也差不多吃飽喝足.

"拜雅姐姐做飯水平比麥叔不知道高到哪去了,麥叔你不考慮把她娶回家嗎,這麼大年紀了還打光棍."

"嗯?我已經結婚了."這樣回答的是拜雅.

"啊!肯定是麥叔你這傢伙優柔寡斷讓人搶了先對吧!"紐紐斯不知何時鑽到我身下,揪起了我的鬍子.

"不,不是."突然被問到這種問題,我不知道是因為尷尬還是害羞,一時無法做出解釋.

"不,麥威試過的,失敗了而已."拜雅的解釋,不知道是為我圓場還是故意火上澆油,人偶一樣毫無表情的可愛面孔底下,會不會隱藏著一絲戲謔的笑意呢?我的背上似乎滲出了幾滴冷汗.在這一點上,拜雅確實手下留情了,要是讓紐紐斯知道,我曾經輸給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恐懼,輸給了自己的怯懦,估計又要被笑話一番.

"梅拉真的很勇敢."快要羞紅臉的我,小聲嘀咕了一下,連口音都走了樣,帶上了東部矮人方言里濃重的擦音和鼻音.

"梅?梅赫朗?是拜雅姐姐的男朋友?"

"嗯."也許是習慣了我的口音,拜雅似乎並不打算詳細解釋,就這樣糊弄了過去.

"說正事吧."我把黑木貼皮的餐桌收起,又搬出白漆皮的書桌.桌子的形狀大小一模一樣,三人的座位也沒有改變,之所以換桌子,實際上只是為了提供一種暗示,從大吃大喝的狀態中走出來而已.

"首先,紐紐斯的情況我們已經聽過了,先問一個問題,麥威,你現在是紐紐斯的監護人嗎?"

"不,不是,他只是偶然逃到我家來,在法律意義上我並沒有收養他."

"我已經獨立了!不需要監護人了."紐紐斯一邊說著一邊抖動起頭上的羽毛

"哦?你是哪來的?斯維尼普?波爾屯?"拜雅隨口問了幾個國家,根據我有限的地理知識推斷,應該都是戰爭大路上仍然有奴隸制的國家,至於這些國家的最低成年年齡,我並沒有印象."

"拉萬尼亞.我和父親生活在蝦堡港,他是個是打魚的,簽下了賭債,把我賣給了幾個外國人."

在紐紐斯交代身世的同時,拜雅掏出手機,打開地圖,划了幾條線.

"首先,你家在這裡對吧."拜雅將地圖縮小,手指指向屏幕左側,戰爭大陸東北一座狹長的島嶼--正是拉萬尼亞,毫不起眼的落後小國.

"然後,我們在這."沿著剛剛畫出的黃線向東南前進,就到了我們所在的托德島,大洋聯邦中部無數珍珠中的小小一顆.如果不是因為颱風,想必紐紐斯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在整個聯邦範圍內,奴隸制都是非法的.

"那些人是誰,要把你運到哪,你有頭緒嗎."拜雅放大地圖,從托德島觸發,輕輕地用指尖拉出幾條淺藍虛線.這樹叢一樣的圖案,指向了無數可疑的目標--崇山峻岭的死亡大陸南部諸國,精靈們建立的希里歐斯的諸林,民風彪悍的圖魯特雷群島,甚至北極圈內的饑荒獨立聯盟.

"我不知道,他們什麼也不告訴我,所有人都穿著黑袍子,蒙上了臉.他們有智人,有精靈,有食肉類的獸人,還有幾個不太分辨得出來,有男有女,最小的似乎比我大不了太多."聽紐紐斯說完,拜雅在帝國以南的山地小國波克蘭的位置打了個叉,之前她手指在這附近打了好幾個轉,或許這裡曾經是重點懷疑對象吧.

"那......有其他奴隸和紐紐斯一起上船了嗎?那些傢伙不可能只買了你一個人吧?"我也插進了話題,努力用腦子裡現有的知識思考著,希望能發現一點線索,即使自己的能力完全沒法和拜雅這個人肉圖書館相比.

"好像有,都是孩子,數量不是很多,每個人在船上都有單間,沒法和其他人交流."

"單間?不會吧,用上高速郵輪也就算了,單間的票價可是比頭等艙機票還要貴啊,就為了運你們幾個小鬼?"

"國際民航公司都是不允許協助運送奴隸的,這是聯邦和帝國主導的公約."拜雅順便指出了一點知識,或許有用,或許沒有.

"紐紐斯的價值,你看到了嗎,麥威?"

"是正義的夥伴!"

"嗯......確實,你這傢伙是個天才.那麼剩下哪些人也是這樣?找來一群有才能的孩子當奴隸,應該不是為了干體力活吧?那麼他們目的究竟是什麼?"

"訓練成運動員,或者戰士,總之是需要天賦和童子功的職業.

"拜雅頓了一下,似乎在腦內的圖書館裡搜索著,隨後把手指指向了精靈們的森林之中:"比如說棘龍教團,似乎正發愁沒有人繼承林語師的工作,還有."

接下來又指著極北的饑荒同盟:"上次去打工的時候,發現有幾支遊騎兵打算組建特殊的突擊隊."

"是這樣嗎?需要我做好事嗎?"

"不一定,搞不好是犯罪集團."

嫌疑的目標實在太多,而線索又嚴重不足,推理看來沒法繼續進行下去了.

"對了,麥威,你之前出門做什麼了?"

"啊!"我一拍腦袋.

"我去找了萬事屋的阿信請他調查,結果他又說無可奉告,又說不稀罕我的臭錢,把我趕了出來.切,明明還欠我一個人情,居然這麼不給面子."

"阿信和你關係很好嗎?"

"哼,那是從前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突然就翻臉不認人."

"他怕是還你一個人情了."拜雅露出一臉有些認真的神情,盯著我的雙眼.

"什麼意思?"我不解.

"如果只是不想接你的調查,為什麼不是找借口拒絕而是無可奉告?"

"你是說?"經過這一指點,我那愚鈍的頭腦才總算轉過彎來,真是差點誤會了好人.

"他那是在暗示!阿信肯定已經接了對方的委託,按職業操守是不可以透露給其他人的."

"他還說過什麼?"

"替你這種小老頭工作,不如去勾搭又漂亮又會魔法的小姐姐."

"嫌疑範圍有縮小了,不過......"

"啊,麥叔,阿信肯定已經把我們的位置透露給犯罪分子了!"

"那......應該怎麼辦......"我捏緊拳頭,神情凝重了起來,既然我家已經不再隱蔽,應該怎麼保證紐紐斯的安全?在目前這混亂的秩序下,對方完全有襲擊的可乘之機.

"趕緊,準備出門尋找幫助,我們得儘可能增強力量,麥威你去找到最好的裝備,有類似火器的東西最好,再帶上必需品.我先打幾個電話."

"火器?只有信號槍."

"可以,紐紐斯你也做好準備,越全面越好,對方隨時可能出現,千萬保持警惕"

雖然不知道目的地點在哪,但我決定相信拜雅的判斷,把通話中的她留在客廳,急匆匆跑去自己的房間,開始整理背包.紐紐斯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也跟著我進了房間.

"錢包鑰匙手機,OK.雨傘,多帶兩把,再加上水壺,嗯......還有什麼呢?"

"麥叔,帶上乾糧吧?"

"怎麼你又饞嘴?"

"不,我擔心這次要出門很長時間."

雖然不知道這是哪來的直覺,但我還是聽從了紐紐斯的建議,甚至順便揣上了換洗衣物.一整個靛藍色大型登山包塞得滿滿當當,矮人的負重力突然就體現出了價值.至於為紐紐斯翻出來的舊挎包,只放了一些應急用品,以應付走散的情況--雖然絕對不想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隨後,兩人下到一樓,在商品當中翻箱倒櫃--雖說都是商品,但是許多看起來根本賣不出去的物件,已經隱隱有了成為我的個人藏品的趨勢.由於我並不是法師,在貨源的挑選上難免出錯,結果就淪落到這種貨物越積越多,收入卻只能勉強抵消支出的境地.

"公主要的信號槍......在這,彈藥還有幾發,再給它找個槍套,好的.這件防彈背心好久沒穿過了,總算能用上,還有這頂鋼盔--紐紐斯你就戴之前練慣用的那頂吧,那個芳綸纖維還是啥的挺結實的."

"麥叔."在我埋頭挑選的同時,紐紐斯似乎呆立在背後,一動不動.

"又有啥事啊?"

"麥叔你為什麼不希望我冒險呢?你想阻止我成為正義的夥伴嗎?"

"混小子,當然是怕你哪天一衝動或者一倒霉把腦袋搞丟了."我頭也不回,只是繼續翻找著.

"但是,你又不是我老爹......不,親生老爹都能把我賣了,麥叔和我非親非故的,這麼擔心我又有什麼好處?"

"啊?和你那混蛋老爹不同,我父親可是個大好人......"

"阻止未來的正義夥伴,這就是舍爾爺爺的善嗎?一輩子當個懦夫就是你繼承他遺願的方式嗎?說好的要復興家業要替天行道呢?麥叔你其實是個不孝子吧!"

和一個小毛孩講道理,居然一敗塗地,雖然不甘心,但是也沒有任何辦法,我選擇只好在心裡苦笑,嘆了嘆氣,做出妥協.

"說不過你,接住."我頭也不回,隨手把手上的東西往後一拋.

"這是?信號槍嗎?"裝進槍套的信號槍,外加四發彈藥的彈帶,我方手頭可用所有的熱兵器,現在都交在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手上.

"給我可以嗎?還是讓拜雅姐姐帶著比較好吧?"

"小鬼,不是想成為正義的夥伴嗎?先給我承擔點責任試試吧.使用的時機,自己把握去."

紐紐斯拔出信號槍,在手上端詳了一會,起初有些忐忑不安,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堅定的神情,反覆練習了幾次拔槍,裝彈又收槍,便把槍套和彈帶掛在了剛剛找來的腰帶上.腰帶有點長到過分,繞了兩圈半,不過還是扎紮實實地固定住了.

被紐紐斯刺激了一番,乖乖交出信號槍,如今我已經到了難以反悔的境地.四處張望一番之後,相中了牆上的一面老舊的圓盾--綠檀膠合板彎曲製成的弧形盾面,外緣包鋼,重量比表面看起來要輕,中心的半球狀鋼罩保護著握柄,反面還裝上了一條彈性臂帶,在穩定和靈活度中間算是找了個平衡.我取下盾,擦拭了一下表面的灰塵,用左手握住,綁上臂帶,上下揮舞了幾下,很快便找回了手感,只是......

"什麼?幾個月沒碰過怎麼妖精的加護沒有了?"

"哈哈哈哈哈麥叔你這樣可是要虧大發的."紐紐斯盡情嘲笑著我的馬虎,我抄起盾,作勢要砸他的腦袋,他立馬將雙手舉過頭頂,退得老遠.我作賭氣狀,背過身,坐在了盾上.

"說來麥叔,那把刀是?"

轉過頭,發現紐紐斯雙眼緊盯著牆上掛著的一把雪白直刀--長不到80厘米,有著圓滑的刀身和柄,並沒有開刃.明明店裡有這麼多各式刀劍,外觀奇特者也不在少數,紐紐斯卻偏偏被這一把吸引,應該說是眼光嗎?

"嗯?想試試嗎?"演技不佳的我一點也沒有想要繼續賭氣表演的興趣,把盾靠上牆,走上前去將刀取下,交到紐紐斯手上.

"暖暖的感覺,像是木頭,但是重量卻和鋼一樣."紐紐斯撫摸了一下刀身,隨後握住刀柄隨手揮舞了兩下,似乎很滿意的樣子.

"麥威,我也差不多準備好了.嗯?你要帶雪木旅嗎?"與此同時,拜雅似乎也打完了電話,從樓上輕輕走了下來.

"看起來最近保養過的樣子,你用過?"

"嗯.......用了一次."

"小心一點."

"嗯."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紐紐斯不解地歪過頭,右手虛握著雪木旅半垂著,小心著不讓刀尖接觸地面--其實把鈍頭杵在地上也沒有任何關係的.

我抬起雙眼,若有所思:"雪木旅是父親傳給我的遺物,是把只要懷著善意使用就能實現和平的寶刀."

"實現和平?砍到人身上不會疼嗎?"

"不會,相反會讓對方安靜下來哦.只是,如果心裡有惡意的話,反而會傷到自己."

做著解釋的同時,我似乎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生怕紐紐斯上來拿我試刀.

"別怕啊麥叔,拜雅姐姐教過我,無論何時對待武器都不能馬虎.不過,既然是麥叔的傳家寶,還是交給你來使用吧."說完,紐紐斯雙手握住刀身,朝著我的方向遞了過來.

"麥威你也小心一點."一不留神,拜雅已經重新穿好之前那一身裝備,披在外面的雨衣像是剛剛才洗乾淨熨好一樣整潔.

"紐紐斯,這個也給你,這把劍你應該用熟了吧?."拜雅蹲下身,把自己的劍鞘固定在了紐紐斯的腰帶左側,然後把劍收了進去.

"誒?真的好嗎,把最好的裝備都給了我......說來這劍有名字嗎?有什麼神奇的能力嗎?會不會也很貴重啊?"紐紐斯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輕輕拍著翅尖,像是連珠炮一樣提著問題.

"BS-890,它和它的兄弟姐妹們都叫這個名字,每一把之間可能有細微的區別,但是傾注其中的心意是一樣的.這劍在網上就能買到,沒有什麼魔法力量,價格是有點貴沒錯."她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有條不紊."只是記住,這把劍設計之初就是拿來應急自保的副手武器,不要莽撞,保護好自己."

"說起來,公主你自己沒有武器怎麼行呢?從我這隨便拿一把吧,不收錢."

"嗯?"話音未落,拜雅右腕一甩,一把打開的黑色小折刀已經完成鎖定,蓄勢待發.

"嗯?"這一次,左手從背後滑向面前,反手握住一柄細長的粉紅圓幣匕首,斜指向前方.

"嗯?"雙臂如同電光一般閃動,兩把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指尖一小團真正的電光,我和紐紐斯不得比扭過頭避開那刺眼的白色火花,而片刻過後那一絲酸臭又讓我捏緊了鼻子--紐紐斯直接關閉了鼻孔.

"不過這幾樣大約也只能應急,出去的路上還是小心為好.我剛才向治癒會求助了,他們會提供武器的."

"治癒會?說起來那個妖精不是也在嗎,正好,拿這盾給她重新加護去,要是不肯,就讓她把錢都給吐出來."

在狀況還不明朗的情況下,三人姑且背起行囊出發了.

"說來麥叔,你怎麼沒有車啊?"

"額......"


"那麼,奈索·豪斯先生和麥威·豪斯先生,請過目這幾份文件."

那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如同山一樣高大,至少對於幼年的我來說是如此,就連平時只能仰望的奈索哥哥,在他面前也可以用豆丁來形容.

"鑒於舍爾·豪斯先生生前已經開始破產清算程序,大部分的財產都將拍賣用於抵債,而合同中規定的部分將由本社暫時保管,定期平均交還一部分給二位."

比我年長三歲的奈索哥哥,低著頭,一言不發,手指一行行划過文件上針尖一般的小字.

養父的離去實在過於突然,毫無心理準備的我除了呆立在原地什麼也做不到.

"根據遺囑,這一份教育基金將覆蓋奈索先生到本科畢業為止的學費開銷."男人遞上一份信封.

"請把這個給麥威,他比我有前途得多."

"當然,這份基金是允許二位之間轉讓的,不過需要額外的手續,不妨之後再說."

男人後退一步,測過身.

"而這個箱子里裝的,是準備給麥威先生的......特別之物."男人指向腳邊漆黑的長方體木箱,表面有些磕磕碰碰,上著鎖,很久沒有打開過的痕迹,似乎他也不知道裡面的內容是什麼.

男人遞過鑰匙,我沒有動.

奈索哥哥的目光轉向我,我僅僅是點點頭,作為回應.

米色頭髮的智人大男孩接過鑰匙,插進有些銹跡的鎖孔內,左擰右擰,總算打開了箱子,一股陳舊木膠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端詳著父親為褐發矮人弟弟準備的遺物,那是一把雪白的短刀,透著木材一樣的光澤.

"雪木旅......"

箱子內還有一張對摺過的牛皮紙,奈索哥哥輕輕把它拈了起來,遞到我手上.

"麥威,請代替罪孽深重的我......"


"雨停了?"

傘面上滴滴答答的循環總算告一段落,明明太陽還有兩個小時就要落山,地面上卻反而亮堂了起來.

我示意走在左邊的紐紐斯避開,然後收起傘,抖了抖,水滴落在路面排水溝內,嘩啦啦,奏出或許是這場雨最後的殘響.

紐紐斯也抖了抖翅膀,之前在傘遮蔽不到的左翼上沾了不少水滴,順著帶有油膜的雜色羽毛向後飛濺.同時,前方領路的拜雅也摘下了兜帽,雨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燥了起來.

要到達鎮外山頂的治癒會,自然不得不經過連綿的坡道,拜此所賜,一路上都沒有遇到太深的積水,雙腳仍然能保持乾燥實在是可喜可賀.

"麥叔,天晴了的話,他們會不會襲擊過來啊?"

"噓,別烏鴉嘴."

紐紐斯的靈感大約有一半都能命中,為以防萬一,我從背上取下盾牌,局在手中,綁上臂帶,四處張望."

"停一下."拜雅的耳朵輕輕上下聳動著--但也只能聳動,並不能真的豎起來.

"來了."

話音未落,從前方坡道的轉角處竄出兩個青黑的身影,四腳著地,狼頭蛇尾,眼底冒著紅光,齜起了牙.

"後面."這次是紐紐斯發現的動靜,從後方的混凝土路面,憑空冒出了一團霧氣,也漸漸聚集成同種怪物的形狀.

"海狼,大概有一整群."拜雅的知識派上了用場.

"紐紐斯上去,麥威舉盾擋住後面的傢伙."

來不及多想,我徑直把盾擋在面前,身體靠上一旁的岩壁.與此同時,紐紐斯張開雙翼,用盡吃奶的力氣撲騰,捲起一陣氣浪,總算離地而起,在力竭之前成功攀上了頭頂突出的岩石.

後方的三隻海狼排成三角狀,打頭的一隻猛地撲了過來,我後退一步,盾面朝左一掃,把它逼退了回去,而右邊的一隻又抓緊機會跳起,我後撤一步,將盾橫了過來,勉強擋在那畜生的路上.海狼撞在了盾緣上,卻一點也沒有受挫的樣子,左爪扣進盾面,右爪抬起想要繼續往上攀.

"閉上眼."

我立刻照辦,拜雅的指令是最優先的,無需遲疑.左臂上仍然能感受到海狼的重量,而另外兩隻也低吼著漸漸逼近.

"三國巡禮-正-擬星爆."

幾聲巨響圍繞著四周接連炸開,之後整個世界彷彿失去了聲音,睜開眼皮,一片白茫茫中面前瀰漫著藍黃混雜--或許是彩色的霧氣.不可思議的是,不論眼睛還是耳朵,都一點也感覺不到難受.

左臂承受的重負減輕了了,而右手則突然被抓住--涼涼的,細膩的觸感.從那隻纖細的手傳來的力道,安穩而強勁,我在那力量牽引之下大步朝前飛奔,一點也不擔心撞上障礙或者是滑倒.

至於頭頂上感受到的風壓,那是紐紐斯嗎?

似乎沒有跑出多遠,世界逐漸恢復了本來的色調,下方和前後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拜雅的登山靴,紐紐斯的簡易爪墊,還有我自己的運動鞋,三種音色,三種節拍,先是混雜一團,然後逐漸分離開來.

"敵,敵人呢?"

"沒發現敵人,妖怪也不見了."

拜雅的手已經放開,三人仍然繞著環山路朝上奔跑著.從右側護欄往下看去,山下的小鎮景象被海面取代,之後又變回小鎮,二者交替著逐漸遠去,而左側的岩壁微妙地變化著.

島上的山坡並不高,寥寥幾圈後我們便登上了平坦的頂部,熟悉風格的綠頂白色建築,連同庭院一起映入了眼帘.

/////////////////////////////////////////////////////////////////施工現場///////////////////////////////////////////////////////

/*不知道要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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