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大增，台灣大減，我們的語文記憶要被玩壞了嗎？

最近，古文怎麼了？

大陸飆升。

台灣飆降，馬英九都發飆了。

馬英九今日發文，回憶與母親一起誦讀古文的往事，認為刪減教材中的文言文是在開時代的倒車。

馬英九臉書小作文

古文與慈母

文 / 馬英九

三年前五月，媽媽以94歲高齡辭世。住院期間，我幾乎每天探病，陪她聊天，回憶母子結緣64年的溫馨點滴。

民國46年，媽媽在剛成立的石門水庫建設委員會找到一份統計專員的工作，隻身離開台北的家赴桃園龍潭就職。我當時不到七歲，很黏媽媽，爸爸就要我就跟她一起去，陪她住在單身宿舍，並轉學到三坑小學（今石門小學）二年級就讀，每兩周回台北一次。

那時台灣還沒有電視，更沒有計算機，在家只能聽收音機的廣播與籃球轉播。媽媽每晚教我讀古文，從春秋的《鄭伯克段於鄢》，到唐文的《桃花源記》、《滕王閣序》、加上唐詩三百首。先講解，再朗讀背誦，最後抄寫一遍。

那年媽媽37歲，我7歲。一個年輕的媽媽，白天上班，晚上燈下課子，單身宿舍不時傳出讀書聲，這段往事的圖像記憶，令人終生難忘。

三年前我去探病時，想到這段經過，就提議跟媽媽比賽背誦《桃花源記》。媽媽立刻說好，兩人開始從「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背起。媽媽背得又快又好，我有時還得靠她提詞，結果當然是媽媽贏了。她笑得開懷，彷佛回到當年燈下課子的場景，暫時忘卻身上的苦痛。我想，這是媽媽過世前最開心的事。

我的爸爸媽媽，小時候都先讀過幾年私塾才進小學，國學底子不錯，書法也好。媽媽要我背誦古文，爸爸要我從小練寫毛筆字，這就是我們中華民族家庭教育的重要傳承，也讓我一生受用不盡。

古文與詩詞，就是中華文化最寶貴的資產，誠如余老所言，「文言文是幾千年中華文化的載體」。當大陸、港澳、星馬乃至世界各地，都在重視中華文史的今天，我們反而要減少文言文的比例，難道要開時代的倒車嗎？

台灣古文卷子樂死個人

陸、港、台三地，大陸叫「語文」、香港叫「中國語文」、台灣叫「國文」。

之前，台灣語文教材中的文言文佔比一直大於現代文，是台灣獨有的特色。

台灣古文教學到底如何？或許能通過下面這份考卷略知一二。一份來自台灣東峰國中語文初三年級段考卷，共6道選擇題。不如試試看能答對幾道？

1.在《中國歷代女作家》這本書里，「找不到」哪位女作家的相關作品？

(A)李清照

(B)劉俠

(C)潘希珍

(D)彭端淑

不好意思，彭端淑是一位男性作家，作品《為學一首示子侄》入選了台灣語文教材。

2.為了自然課報告的需要，婉容上《鳥類百科大全》網站搜尋資料。請問她所打的四組關鍵詞中，哪一個是查詢不到內容的？

(A)鴻鵠

(B)鴻儒

(C)鴟梟

(D)昏鴉

劉禹錫的《陋室銘》寫到「談笑有鴻儒」，鴻儒指的是大學者，可不是一種鳥。

3.蘇軾與好友張懷民夜遊承天寺，請問他們不可能看到什麼景象？

(A)小齋幽敞明朱曦

(B)提燈的螢火蟲

(C)在松針稀疏處閃爍的小鎮燈火

(D)慈烏夜啼

「曦」者日光也，大晚上真看不到日光。

4.慧禪創作了一首五言絕句投稿《東峰青年》，已知稿費是以每字5元來計算，請問慧禪一共可以獲得多少稿費？

(A)100元

(B)140元

(C)200元

(D)280元

如果五言有同學算出7個字的話，麻煩重新回小學重讀一遍一年級。絕句為四句。

5.下列哪組服飾和配件，最有可能是古代女子的打扮？

(A)玄端章甫

(B)羽扇綸巾

(C)拖鞋汗衫

(D)雲鬟花黃

A是祭典禮服，B是周瑜諸葛亮，C是宅男專用。

6.就你對孔子的認識，你認為他的星座應該是屬於：

(A)爭強好勝，表現欲強的牡羊座

(B)優柔寡斷，多愁善感的雙魚座

(C)公正無私，博愛仁慈的天秤座

(D)處處桃花，風流文雅的射手座

A是子路，B是李煜，D是段譽他爹。

6道題答對幾題？

一年級古文大比拼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詠鵝》駱賓王

國民記憶《詠鵝》，是香港、大陸、台灣三地小學生學到的第一篇古文，大陸和香港的小學生們一年級就會學到這首詩，台灣的小學生要等到二年級才學到。

僅看小學一年級語文課本，香港、台灣、大陸三地，大陸的古文最多，共13篇。分別是：

《詠鵝》駱賓王：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憫農》李紳：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古朗月行》李白：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白雲端。

《風》李嶠 ：解落三秋葉， 能開二月花……

《江南》漢樂府：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春曉》孟浩然：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靜夜思》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贈汪倫》李白：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

《尋隱者不遇》賈島：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人之初》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池上》白居易：小娃撐小艇，偷采白蓮回。不解藏蹤跡，浮萍一道開。

《小池》楊萬里：……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畫雞》唐寅：頭上紅冠不用裁，滿身雪白走將來。生平不敢輕言語，一叫千門萬戶開。

香港小學一年級有4篇古文，《詠鵝》和《江南》是香港與大陸小學生共同的古文啟蒙。

《江南》漢樂府

江南可採蓮，

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

魚戲蓮葉北。

另外2篇是：

《宿新市徐公店》楊萬里

籬落疏疏一徑深，樹頭花落未成陰。

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

《元日》王安石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香港一年級小學生雖然學習古文篇數少，但四篇中有兩篇是七言，難度略高。

最新數據，大陸整個小學6年需學習124篇古詩文，占所有課文的30%，比原有增加55篇，增幅達80%。大陸教材古文飆升的是小學。

台灣飆降的是高中古文，最新的課程大綱上高中必讀古文由20篇降為10篇。大陸高中階段必修古文是40篇。

「蘇三篇」是三地共同的最愛

《孟子》的「天降大任於斯人也」、《論語》的「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望廬山瀑布》的「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是所有人的古典文學啟蒙，時隔多年依然可以脫口而出。

《論語》是三地語文教材中必選，但各有側重。

大陸教材集中在「求知」：

「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香港側重在「論仁」、「論孝」、「論君子」。

例如：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點出「孝」字背後應有「敬」，狗、馬都能夠用食物來飼養，如果對父母不恭敬，這跟飼養狗、馬有什麼分別呢？子女如果對父母養而不敬，便和狗、馬沒有區別了。

李白當然是三地兼愛，大陸和台灣共同選了《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雲》，香港則認為《送友人》、《行路難》、《春夜宴桃李園序》是李白更具有代表性的佳作。

大陸對李白是最愛，足足選了18篇。

蘇軾是天下所有語文老師的最愛。三地教材中出現的蘇軾作品有11篇，其中三篇是三地語文教材共選，《記承天寺夜遊》、《赤壁賦》、《念奴嬌赤壁懷古》。

蘇東坡對自己的評價是：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兒。眼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

蘇軾如果活在當代，妥妥是大V，蘇軾的《東坡志林》最具網路風格，蘇軾喜歡隨手書字，雜記所聞。

「蘇三篇」之外，三地語文教材中共同收錄的經典名篇還有：

《孟子》

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歐陽修《醉翁亭記》

諸葛亮《出師表》

周敦頤《愛蓮說》

韓愈《師說》

李密《陳情表》

王羲之《蘭亭集序》

辛棄疾《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馬致遠《天凈沙·秋思》

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

漢樂府《木蘭詩》

一書 · 《六神磊磊讀唐詩》

如果沒有李白，我們在生活中會遇到一些麻煩。

你無法使用網路熱語「深藏功與名」，出自李白的《俠客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比如對於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女朋友，你將沒有詞來準確形容他們的關係。你不能叫他們「青梅竹馬」，也不能叫他們「兩小無猜」， 這都出自李白的《長干行》。

你也無法形容兩個人相愛得刻骨銘心，這個詞兒也是出自李白文章：

「深荷王公之德，銘刻心骨。」

我們還將難以形容全家數代人團聚、其樂融融的景象，因為「天倫之樂」這個詞兒也是李白髮明的，出自他的《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

「會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

「浮生若夢」，也不能用了，出處同樣是李白這一篇文章：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殺人如麻」沒有了，這出自李白的《蜀道難》。

在今天，如何檢驗一個人是不是華人？答案是拋出一句李白的詩。當每一個華人聽到「床前明月光」，都會條件反射般地說出「疑是地上霜」。李白，這一位唐代的大詩人，已經化成了一種基因，和每個華人的血脈一起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