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京劇，慈禧怎麼捧京戲？

今天京劇為什麼是國粹？這咱必須要感謝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可是京劇古往今來的第一功臣。

你看咱課本一翻開，把慈禧太后罵得底兒朝上，但對京劇的貢獻，慈禧太后無與倫比。沒有人能超過她，為什麼？同治跟光緒年間咱都明白，同治是誰？咸豐的兒子。咸豐死了之後，慈禧和東宮太后慈安，夥同鬼子六奕訢發動了熱河政變，自此垂簾聽政，也就說同治光緒兩朝，慈禧都是老大，實際上的掌權者。光緒皇帝死第二天慈禧才死，到最後把他們都熬死了。所以同治跟光緒年間，京劇最發達的功勞在慈禧這兒，慈禧是京劇發展到一定高度的最重要推手。

慈禧當姑娘時候叫蘭兒，葉赫那拉氏，16歲進宮，她之前在家裡學了點私塾，但那些根本不足以應付宮裡的複雜環境，最後她通過熱河政變垂簾聽政，登上權力高峰，那年她26。同治是她親生的，可是慈禧再有後宮這些老師給她講《經史子集》，那些玩意兒也不足以成為她宮廷爭鬥的主要的權謀來源，慈禧是把京劇當成教科書，就是她的很多陰謀招法權謀之術，比如結黨營私，拉幫結派，爾虞我詐，瞞天過海，借刀殺人，圍魏救趙，這些招兒很多都是跟京劇學的，實際上甭管看《連環套》《定軍山》《失空斬》慈禧拿這些戲本子當教科書看，從裡頭汲取一些中國古人權謀智慧，慈禧一個是把它當教科書，第二她在後宮沒啥事兒，拿這解悶兒。

說慈禧對京劇懂到什麼程度呢？有句話，挑眼兒都挑對地方。就她挑你這毛病，說這京劇演員哪兒哪兒不對，怎麼不對？慈禧一二三，三二一，跟你說的清楚，你服氣。包括我們知道有個武生泰斗楊小樓，楊小樓在台上一演，慈禧評價扮相，唱腔都好，但是跟金福比要差點兒。結果楊小樓下來自己備著禮品帶著銀子找譚鑫培去，您教教我，老佛爺說您比我強。就說她指的地方比較到位，是真懂戲。而且慈禧在後宮組織一撥人幹嗎呢？給京劇改戲，編本子，然後像編教科書似的，拿這東西說，你台口這幾步走的不對，這邊該來個卧魚，那邊雲手，這邊一個拉膀，後頭扎靠怎麼扎，這都有說法的。

所以慈禧在這方面呢幾乎成了一個京劇教官。在她帶動之下大清的群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包括光緒都特別懂戲，而且光緒懂伴奏，在台上閉著眼睛聽戲，下邊有一個打鼓的姓黃，他鐺鐺鐺鐺在那兒敲鼓，心裡頭有點事就打漏了一分，有個節奏點打過去了，這個行話叫「豆子」，就這邊一個變奏，一個小豆子，演完戲之後，光緒把他叫台上來--「黃兒，你在台上丟什麼東西了嗎？」，沒丟什麼東西啊？我怎麼覺得你丟個豆子呢？這姓黃的撲通跪下了，哎喲~~萬歲爺，謝您不殺之恩，我今天心裡有事兒，打丟了......

你看,統治者要懂到這程度,這京戲能不上來嗎?

為什麼慈禧那個時候京劇水平提高老大一截子? 第一, 慈禧給的賞錢多，原來我說給一二兩銀子算多的，到慈禧這一出手十兩二十兩，五十兩六十兩，最高的時候楊小樓跟譚鑫培同台，倆人兩天之內得了六百兩賞銀! 那都是紀錄，更別提各種金銀細軟,珍寶什麼的給的更多！所以就是說在那個時候，慈禧這種賞賜，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極大刺激了這些京戲藝人的積極性。

同時慈禧還寵這些藝人，寵這些藝人一種方式是啥？你必須得唱得好，所以原來大夥扯著脖子喊，改成了紛紛都琢磨在唱腔上怎麼提高？你想這些人在重賞之下使勁而琢磨，這藝術水準能不提高么？

不光這樣，京戲那時候是啥呢---這邊扯脖子，那邊翻跟頭，沒啥表演。從這個通天教主王瑤卿開始，比梅蘭芳早的前輩，他是男的，但唱的是旦角，他在台上就把人物表演跟唱腔揉到一塊兒了，一邊表演一邊唱，當時很多人說這不對，慈禧看完了，說王老大表演得對！她這一說完馬上大夥就都捧他，這時候所有人都琢磨怎麼表演。

這就是慈禧倡導的，要把表演和唱腔和動作，結合到一塊兒。所以這時候京劇的水平突飛猛進，譚鑫培御賜黃馬褂，誰要能請譚鑫培唱戲，了不得了！那時候當朝親王做壽請譚鑫培唱戲，說能請譚鑫培到府上唱一齣戲，都是這官員莫大的榮耀，那平常盡給老佛爺唱戲了，結果這一天這親王就說了，您看譚先生跟您商量點事，今個兒我五十大壽，挺高興，來的人這都有頭有臉，您能不能我給唱兩齣戲？譚鑫培樂了，說王爺您過謙了，只要有一位大臣能到我這兒給我謝個恩幹嘛的，我就給您唱兩齣兒！他這是開玩笑，沒想這時候後邊上來一位，撲通給譚鑫培磕個頭，譚爺萬福！一抬腦袋把譚鑫培嚇壞了，誰呢？這個人是當朝軍機大臣，姓拉，葉赫那拉氏的拉，叫那桐，梧桐樹的桐。軍機大臣是什麼呢？說白了，商量朝廷大事，相當於宰相，直接對皇帝負責。擱現在最少國務院副總理。撲通給譚鑫培跪下了，把譚鑫培嚇的，喲喲喲，拉相，滿朝都管他叫拉相，哎呀！我一定一定一定......

然後譚爺在台上唱戲的時候，這那桐在底下站起來。鼓掌！鞠躬！叫好！就當時這你看看，慈禧太后對京劇重視，滿朝文武大臣都什麼樣？就勾臉本身來說，演員一個基本功，你看那會老生是自己畫，原來馬連良化妝怎麼畫呢？過去家裡點煤油燈，那煤油燈上面有個板，這燈捻撩出那黑煙落在那板上，那個東西是化妝最好的東西，烏黑鋥亮！擱它幹嗎呢？畫眉毛，顯得精神，老生畫就是一個小盒這邊一個格，是那個燈捻油，這邊是胭脂紅，上台前老生先把這髯口戴上，然後上頭勒頭，勒頭真不好受，有過這個體驗的朋友知道，把這眉毛瞪起來，往後把眼睛這兒拉好了，這樣顯得精神，然後才勒住。那在台上一唱戲幾個時辰呢，到最後後台卸妝，說這皮膚啪又松下來，你看那整個人都沒得看了。

所以大家要有唱京戲朋友，說我看看他去，您記住了他開場前，你寧可打擾他化妝，你過去看看他去，散場以後別去看他，他這散場以後把這些一卸下來，整個臉皮肉都松馳，那人就特難看，尤其要是女角兒，這散場就更別看了，這行兒裡頭當年有這麼一個規矩，像馬連良化妝就拿這兩樣兒，怎麼畫呢？這手蘸在盒裡頭，先蘸這個，咱說燈捻那個，烏黑鋥亮的油，按到食指這兒，按住眉心這兒，往後邊拉，一二三！這眉毛點的烏黑鋥亮！然後提拎起來，人特別精神，然後再擱兩個手掌這一側，蘸著胭脂紅，抹完之後在臉上以這兩翼為頭，一二三，紅擦了，眉毛勾了，髯口勒頭一戴，完事了。

慈禧當時對藝人怎麼慣著？咱都知道進紫禁城，這個文官武官到這兒，你也得下馬，劉趕三有一特殊待遇，他演了個戲叫《探親家》，就是說鄉下這老太太到城裡到親家母這兒，結果倆人沒處好，干仗。這親家母是從鄉下來，騎著個驢，慈禧特批他進宮的時候，可以騎驢進宮！上台騎著真驢演這戲，你文武百官哪個騎馬到這兒，不得下來么？所以把這藝人寵得不行了，極大程度提高了藝人這個自尊，真正把戲子變成明星。

咱說從慈禧這兒開始，不光這樣，慈禧讓後宮這些人組成班，專門請老師來培訓，太監宮女能唱都給我唱兩口，這事兒歸昇平署管，說白了現在教育部管戲曲普及似的，所以咱們過去看什麼大太監，《李蓮英》那個電影，姜文演的李蓮英，慈禧八國聯軍的時候往西跑，這李蓮英趕車唱了一句京劇，完了光緒都喊好，這是真事。後來大太監小德張，為什麼能伺候隆裕太后？就因為小德張京戲唱得好！咱們看《大宅門》裡面，有沒有那麼一段，二奶奶拜壽，辦堂會，宮裡太監來 ，那陣還不是雷恪生演的王喜光，那陣兒王喜光是太監，到這裡來跟著白景琦鬥悶子呢了，咱倆唱一出啊，您得來那角兒啊，我伺候您吶，太監都會唱戲。這叫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就整個清宮裡頭拿這東西當營生兒干。

當然我說這是慈禧對京劇特別積極的一些東西，也不是沒有消極的。慈禧最喜歡京劇的，前面我寫她從這裡學了一些權謀之術，甚至把京劇當作一個道德教化的東西，經常給身邊的人看，慈禧她對京劇有苛刻的地方，比方說慈禧就不愛聽羊，為啥？她屬羊。她忌諱這個。有一個姓王叫王福壽這角兒，他在宮外跟人合夥開個羊肉鋪，慈禧原來給他賞錢，後來不給他了，為啥？他到外邊天天一刀一刀的割羊肉，我還能給他錢？

慈禧屬羊的，所以慈禧最恨這說羊不好的，所以京戲裡，後來帶羊的字眼兒都改了。咱有朋友聽《玉堂春》，說蘇三有句詞，「我這一去京城好有一比，好猶如羊入虎口不得回還。」慈禧一聽不愛聽了，什麼羊入虎口？我屬羊的!後來這句詞到現在改成-- 「我去京城好有一比，好比魚兒入網一去不還......」 你看，她忌諱這個。

再一個呢，慈禧她不喜歡珍妃，說這珍妃跟光緒嘀咕嘀咕嘀咕，光緒戊戌變法什麼這事兒，都珍妃給鼓動，她後來恨珍妃，咱知道八國聯軍的時候，她走的時候把珍妃從後宮拽出，塞井裡頭給弄死。她看京戲看得多，就這西宮娘娘珍妃沒起啥好作用，所以京戲裡頭你看一般的西宮娘娘都不是什麼好人，可京戲裡頭這太后可是好人，慈禧是太后啊！所以你大家仔細看看，你熟悉這些傳統的京戲裡頭太后一般都是好人，比方說咱看《二進宮》，懷抱著幼主爺執掌江山那太后，《打龍袍》的李太后，一見皇兒跪埃塵，她最後這內侍換過紫金棍，替哀家打了無道的君，打龍袍，懲罰自己兒子......李太后,也好人。咱知道《龍鳳呈祥》裡邊，吳國太好人，把孫尚香嫁給劉備了。說太后一般都是好的，西宮娘娘都不怎麼地。所以這京劇界等於投桃報李，順著慈禧太后意思，把太后都弄成好的。

所以慈禧對這京劇的影響潛移默化，而且她利用京劇幹了不少事，幾乎就是個教科書，比方說有齣戲叫《下河東》，《下河東》說的是什麼呢？主角叫歐陽芳，這是大宋剛成立，歐陽芳是趙匡胤手底下大將，跟另一員大將呼延壽廷，征討北漢，結果兩軍陣前呢，歐陽芳把呼延壽廷殺了，把趙匡胤困住了，到後來呼延壽廷的兒子，鐵鞭王呼延贊，就是《呼家將》的主角，呼延贊殺回來把歐陽芳擒住，這才替趙匡胤解了圍。那麼每當戲演到這兒，擒住歐陽芳的時候，慈禧都下令給我打！打這歐陽芳四十板子，說是打歐陽芳，那不演員挨揍嘛？誰演誰挨揍，所以散了戲，戲班子都得多給這人錢，挨頓揍啊，為什麼？慈禧給大夥看看，

你瞧瞧這個奸臣佞臣，最後就這下場！就她拿這個等於教育群眾。不光這個，她擱京戲收拾光緒收拾的狠，怎麼收拾？咱都知道光緒慈禧把他養大，但不是慈禧的親兒子，養大是養大了，這光緒後來讓慈禧給收拾的很憋屈，所以戊戌變法的時候呢，不是說光緒了解到什麼西方憲政思想，又跟維新思想，跟康有為譚嗣同攪一塊，不完全那事兒，光緒也想借這機會通過帝黨的力量壓制後黨，他最後能抻開腰，能親政。光緒當皇帝這些年也憋氣，可這個事兒在慈禧看不可饒恕，這是大不孝！你怎麼夥同外頭收拾我呢？拿百日維新弄我，我先弄你吧，百日維新失敗之後慈禧在宮裡唱戲，唱哪齣戲呢？《天雷報》。

《天雷報》這戲什麼意思呢？就是養父母有個養子把這養子培養成狀元了，結果這狀元回鄉不認自己養父母，完了天打五雷轟，雷公轟他，這叫《天雷報》。這戲最後演到這雷公轟這不孝之子的時候，慈禧說給我加戲！原來倆雷公一左一右，給我加五個雷公！往死了轟他！噼里啪啦！舞台一邊轟，她讓光緒坐一邊，看見沒有？ 光緒還得打自己嘴巴，親爸爸！我不對啊！我不該怎麼的怎麼的，咱說有句話，求光緒心中的陰影面積，就這意思。

像慈禧捧京劇那樣捧得這麼高，京劇成了國粹，可這是清朝那時候畸形地捧京劇，所以我聽有的京劇人說，當年怎麼的怎麼的，咱京戲就該這個那個。對不起，您說那是老佛爺那時代，要喜歡那時候您要不穿越，轉世投胎再回去，現在不是那時候了，大家愛好是多種多樣的。

我們說慈禧是畸形愛好，但也不能否認慈禧對京劇的貢獻。這就好比什麼呢？咱們很多朋友聽樣板戲，有朋友一聽樣板戲說雖然那時候是左的意識形態的反映，可樣板戲確實是精品，咱現在看裡頭好多的創新，比方說傳統京劇裡邊，老生站那兒唱，武生翻跟頭打把式，那既能唱，又翻跟頭，打把式，結合到一塊，這樣的數量太少了。

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