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黑白無常

02-11

121 黑白無常

　　黑旋風，黑者，陰也，向下也，肅降也；浪里白跳，白者，陽也，向上也，生髮也。鐵牛者，深沉相，牛力頓地；白跳者，升騰相，飛揚跳脫。從黑到白，從白到黑，宋江的人生在江州也正面臨著黑白分際，黑與白，生與滅，在宋江心裡也必有一戰。

　　李逵叫黑旋風，張順叫浪里白跳。李逵是普通鄉民混到殺人犯，張勝是是從穩善的買賣做到正經生意。李逵殺人越貨，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生啖人肉，張順最鼎盛的時候基本上壟斷了潯陽江的漁獵業。

　　這麼具有哲學氣息的對決，電視劇裡面表現得確是一面倒的輾壓與反殺，多少讓人有些失望。

　　宋江說魚不新鮮，李逵就自告奮勇的去江邊討鮮魚。到了船邊，船家說魚牙主人沒有來，魚牙主人是正經職業，是魚牙子的頭領，水性、獵捕和組織協調能力比一般的漁夫要高明不少。靠水為生的人不像是農耕文明那樣各自為戰，農戶自己種自己的地，打漁是需要協同力的，像農戶一樣逍遙自在的話，在長江里是很難有大收穫，單獨作業受天氣、水流等因素影響，風險較大，像海明威那種一個人能磕一條鯊魚的估計也沒幾個人，歐洲的捕鯨隊就是有很多不同的工種組成的，類似於美軍的戰鬥小組。言歸正傳，能夠當魚牙主人的，也是一個捕魚隊的頭領，對水性氣候天氣變化乃至魚群的遷徙，都比較了解，這可不是一般的魚霸能夠做到的，也算是長江版的加勒比海盜了吧，而張順身上的這些能力，應該就是做自己之前那「一件依本分的道路」所積累的經驗。張順和哥哥張橫一起合作的時候付出的努力就比較大，而張橫只是拿著板刀嚇唬人，現在看到了回報，多年之後張順已經成了魚牙主人，張橫還是拿著板刀嚇唬人，沒有絲毫長進，事業也毫無起色，一個人的成就和付出是成正比的。

　　李逵去江邊討魚，漁家說魚牙主人沒來。李逵說不用等，漁家又說紙還沒有燒不能開船艙。魚是天生地長的，捕魚是殺生的事兒，有損造化，所以要燒點紙錢給老天爺，要不然哪天老天發起怒來無風起浪，這幫打魚的可能就葬身魚腹了，這其實和部隊的正步是一樣的道理，以最低的成本維持一種有效的秩序，上天看不看得到無所謂，關鍵是人心安分了，就便於管理，那天沒有燒紙就開艙可不就真出事了嘛。漁隊里有條船和普通的船不一樣，在船的尾部有一個專用的空間，可以讓江水自由的流進流出，中間用兩個竹籬笆擋上，抓了魚之後，放在兩個竹籬笆中間，這樣既可以用江水來養魚，又可以防止大魚逃跑，小魚可從縫隙間逃生，也是生態平衡，李逵不是打魚的，當然不知道這些，拿著竹籬笆往上一抬，捕到的大魚就順著水流游到江里去了，這下可不是放走了一船的魚嗎。打魚的有七八十人，也都是養活一家老小的，李逵放走了魚，等於是斷了人家的生計，這些人當然要討個說法，七八十個人都過來打李逵，李逵是誰？他可是黑旋風啊，脫了上衣追著那七八十個人打。

　　李逵正在撒野期間，張順趕到，看見李逵正在打人。要說李逵這個人也真是非常無禮，弄跑了人家的魚，打了人家的人，有人過來要講理，連講禮的人也要打。張順問李逵為什麼要打人，李逵也不答話，拿起竹篙就打向張順。電視劇裡面講李逵對張順完全是碾壓的狀態，這不合常理，李逵是步軍頭領，張順做為水軍頭領那麼菜雞的話也不合常理。書裡面寫道，李逵一竹篙打過，張順「搶入去，早奪了竹篙」武松醉打蔣門神也只是用了三個動作，張順這兩個動作做得非常漂亮，先是一個「搶」，這個搶的動作包含躲閃向前踏步進身一系列動作，這些動作一氣呵成，能夠搶到李逵面前的人功夫絕對不弱，「早奪過竹篙」踏到李逵的中門，在李逵反應過來之前，就搶過了李逵手中的竹篙，而且奔著李逵的下盤就想把李逵摔倒，只是沒想到李逵還有個小名叫鐵牛，意思就是這傢伙力大如牛，所以張順才吃了苦頭。能從李逵這樣一身蠻力的人手中搶走兵器的人絕對不弱，在電視劇裡面被表現得不堪一擊，施公看到不知該作何想。如果李逵是力量型的選手，那麼張順就是敏捷型的英雄，若兩個人不是徒手搏擊，李逵手裡面兩張板斧，張順手裡拿條槍，李逵揮竹篙打人打的動作應該和揮舞板斧是一樣的，三個致命的失誤，以張順的靈敏和快速，誰躺在地上也未可知。這裡解釋一個網路用語「碾壓」，用暴雪公司的概念來講連續清雜五十以上為碾壓，李逵作為力量型的英雄，砍二三十個雜兵和百姓是不成問題的，但是遇到高手就不好說，別說遇到武松的雙刀和燕青的手弩，就是橡焦挺這樣的三流貨色，也夠李逵喝一壺兒的。

　　張順雖然功夫不差，因為力量上的差距，碰上一身蠻力的李逵，當然打不過，被按在地上一頓揍，幸虧被戴宗和宋江喝止。剛開始戴宗批評李逵，李逵並不是很願意聽，戴宗說一句李逵犟一句。這個時候宋江插了一句「兄弟休要論口，壞了義氣。拿了布衫，且去吃酒」先是對李逵喊了一聲兄弟不要爭論，讓李逵知道是在叫他，接著說了不要爭論的原因「壞了義氣」，拿棍子打個外人跟義氣有什麼關係，但是一個大帽子扣下來，李逵也不好意思「壞了義氣」，估計李逵也迷茫到底我是怎麼就把義氣給弄壞了？沒等李逵反應過來，宋江就接著說把衣服拿著，先去吃酒，為這簡單幾句話宋江這個工作做得可真細啊，看到李逵光膀子跟人打架，那肯定是先自己脫了個精光，不管打贏打不贏，鮮魚能不能夠討得到，衣服總要拿的吧，光膀子打架正常，但是打完還光著就有點變態了，先讓李逵拿衣服總是不錯的，打了半天也渴了吧，再去喝口酒，書里很多人都是廢話連篇的，宋江一張口，別說沒有廢話，甚至一個多餘的字兒都沒有。很多人都是能言不善辯，廢話挺多，一頂用的都沒有，也有極個別的人話不多卻總能切中要害。盡人事聽天命，如果這麼做了，李逵還不來，那宋江只需要拉著戴宗一起去喝酒去喝酒就行。

　　李逵跟著戴宗宋江二人剛走了有十幾步，就聽到背後有人喊道「黑殺才！今番來和你見個輸贏!」這句話罵得可太狠了，殺才指的是用來宰殺的牲口，一般說的是豬。水滸成書的時候羊駝還沒有進化成神獸，只是一種普通的生物，罵人是殺才就算是比較狠的啦。以李逵暴如烈火的性格，被人這樣罵肯定是氣不過，必要返回來討個說法的，但是剛打贏架的李逵還是比較有修養的，並沒有直接動手，只是回頭看了看。看到李逵轉過頭來，張順繼續罵「千刀萬剮的黑殺才！老爺怕你的不算好漢，走的不是好男子」，先是罵李逵是黑殺才，還怕李逵不跟他打，最後加了一句，你要這麼走了，那就不是個純爺們兒，這一個拴馬樁使的好啊。果然氣的李逵大怒，這就要和張順動手。

　　李逵也知道自己水性不濟，只在岸上叫罵。但是張順岸上動手吃了虧，是為了在水裡制服李逵，好不容易引得李逵掉轉身來，當然不會輕易放棄，但是李逵也不傻，死活就是不上船。

　　張順就抄起竹篙像李逵的腿上扎去，這下子李逵才跳到船上。張順為什麼用扎不用掃，這就看出一個水軍統領的智慧。如果張順掄起竹篙去掃擊李逵，張順事先已經領教過李逵的蠻力，本身沒有李逵力氣大，即便掃中，李逵皮糙肉厚，打上去沒什麼效果。如果是被李逵抓住竹篙，說不定張順連人帶杆子一下被拉上岸了，又是一頓揍。假如李逵不招架，面對自己的掃擊，第一反應是向後撤，第二反應是向上縱跳，或者是彎腰，這些動作都是躲避，之後兩個人可能又是一個岸上一個水下，跳開來叫罵。但是張順拿著竹篙向前扎，第一個是方便收回，快扎快收，防止被李逵抓住，第二個原因李逵這種擅長步戰的選手碰到直線型的進攻自然反應是向前踏步減少和對方之間的距離，以便增加打擊力度，而張順剛好是利用了這一點。李逵跳到船上，那就完全進入了張順的死亡結界。

　　生死無常，人生亦無常。宋江在江州具體是黑還是白，人生到了一個分際。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一心為善，轉身即惡。文化水平不高不亂要寫詩。酒量不好也不要亂喝酒。當眾吃翔也難救該死的鬼。

　　以下是書中原文，因為寫的實在是精彩，所以引用一下，引用之後也無評論不想看的可以跳到下一章了「一個顯渾身黑肉，一個露遍體霜膚。兩個打做一團…一個是沂水縣成精異物，一個是小孤山作怪妖魔。這個似酥團結就肌膚，那個如炭屑湊成皮肉。一個是色依壬癸，一個體按庚辛。那個如三冬瑞雪重鋪，這個似半夜陰雲輕罩。一個是馬靈官白蛇托化，一個是趙元帥黑虎投胎。這個似萬萬錘打就銀人，那個如千千火煉成鐵漢。一個是五台山銀牙白象，一個是九曲河鐵甲老龍。這個如布漆羅漢顯神通，那個似玉碾金剛施勇猛。一個盤旋良久，汗流遍體迸真珠；一個揪扯多時，水浸渾身傾墨汁。那個學華光藏教主，向碧波深處現形骸；這個像黑煞天神，在雪浪堆中呈面目。正是玉龍攪暗天邊日，黑鬼掀開水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