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觀影：《婚姻生活》

來介紹瑞典電影大師英格瑪·伯格曼的一部重量級作品《婚姻生活》，由麗芙·烏曼和厄蘭·約瑟夫森主演，講述了一對夫妻一波三折的感情經歷，展現他們對待婚姻和愛情的態度轉變，全方位地探討了婚姻和愛的本質，榮獲金球獎最佳外語片。這部作品分為電影版和6集的電視版，我們今天為大家介紹的是電視版。

穩定而平靜的生活底下，

是壓抑的歇斯底里

約翰是心理技術學領域的副教授，瑪麗安是負責離婚案件的律師，兩人結婚已有十年，有兩個女兒。

他們事業有成，過著舒適的生活，感情和睦，是外人眼中的模範夫妻。當地媒體特來報導他們，卻在採訪過程中，一切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美好。

兩人的相遇發生在瑪麗亞離婚後不久，當時約翰也剛和女友分手，兩人因傷心走到一起，能很好地相處就認為是愛上了對方。他們同居後，家人沒反對，就彷彿順理成章似的結了婚。在婚後偶爾爭吵幾句，絕大部分時候看起來都很融洽。

直到記者在分別單獨採訪時，兩人才各自吐露了一些真實的想法。

約翰說，自己在這段婚姻中，總是被一種人生的虛無感籠罩。他說自己不敢去想像未來，感覺糟糕的事情可能會隨時降臨。他覺得，穩定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只是是一種掩蓋和幻覺，無論是舒適的沙發，還是與親友間的交往，只不過給人帶來一種暫時的「安全感」。

而瑪麗亞則覺得愛在婚姻中不是必要的。幽默、友情、寬容和合理的期待就足夠維持婚姻。她辦理過很多離婚案件，認為很多夫妻都是因為對愛有太多期待，最後無法滿足彼此才離婚的。

約翰和瑪麗亞並不相信、也並不期望對方能理解自己的這些想法，所以他們總是選擇讓對話保持在一種「我們的生活很美滿」的表象中。

比如有一次，他們談到婚姻制度，約翰覺得，兩個人結了婚就要生活一輩子是不合理的，婚姻應該採用五年合同制，看滿意度再討論是不是續約。瑪麗亞就問他，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們也要這樣？約翰則像標準答案一樣回答說，我們很恩愛，是例外。

總是壓抑真正的溝通，當然也會有失敗的時候。瑪麗亞懷上了第三個孩子，她要和約翰商量要不要。約翰覺得，懷孩子對女人來說更為切身，讓瑪麗亞自己做決定。瑪麗亞對約翰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很惱火。瑪麗亞憤怒又無奈地問出，「坦誠相對真的這麼難么？」

這段婚姻里有一種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讓瑪麗亞感到連自己都變的不真實了，生活中的一切都顯得飄渺。她原本覺得懷孕是一件真實的事，能改變當前的狀態。但當她真的懷孕，她發現一切仍是過去的樣子。

之後，瑪麗亞還是選擇流了產，兩人看起來恢復了過去的生活。平靜的婚姻生活好像一直會這樣 不痛不癢地繼續下去，直到有一天，約翰告訴瑪麗亞他愛上了別人。

葆拉是學生，曾做過約翰的秘書和翻譯。約翰決定和葆拉去旅行半年，回來以後再和瑪麗亞商量離婚的事，給彼此好好思考的機會。

瑪麗亞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太出乎預料。之前，他們還被別人羨慕，被當做模範夫妻。而現在，婚姻變得岌岌可危。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我們之間穩定的關係，

究竟是歸屬，還是束縛？

約翰與葆拉相戀，源於他想從婚姻中逃離的渴望。家庭生活中的瑣事讓他徹底厭倦。一天又一天秩序井然的日常生活，讓他感覺被徹底束縛了，有一種窒息感。

出走後，約翰對人生有了新認識。他覺得孤獨是絕對的。而曾經在婚姻中的自己，不過是被一種歸屬感的幻象所困。

然而，這段婚外情沒有能夠持續下去。約翰升遷失敗，四十五歲了，身體大不如前，感覺人生沒了多少希望。年輕的葆拉情緒很大，約翰也無法經受她的折騰。現在，他又渴望原本的家庭所提供的依靠感。當瑪麗亞想要和他離婚，他卻向瑪麗亞透露自己的後悔，覺得自己仍然需要這個家。

而與其同時，瑪麗亞對婚姻和愛的態度也發生著變化。

最初，瑪麗亞覺得婚姻是生活的重心，承載著她全部的人生意義。雖然她有體面的工作，仍覺得家庭之外的事情都不重要。比如，瑪麗亞在採訪時做自我介紹，她所能談論的都是家庭和孩子。

當約翰出軌，她首先想的不是責備約翰，反而覺得是自己的錯，肯定是哪裡沒做好，覺得自己太蠢，居然一直沒察覺。瑪麗亞努力挽留約翰，想爭取時間解決問題，不能看著家庭破碎。

約翰出走半年，瑪麗亞一直很痛苦。如果這份婚姻失敗了，她不知自己的人生還能有什麼意義。她努力擺脫這樣的糟糕處境，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諮詢心理醫生，還嘗試找情人填補身心的空虛。這一切也能令她感到享受，但她仍覺得自己對過去無法忘懷。

但，當這樣的單身生活持續一段時間後，瑪麗亞發生了改變。她覺得以前過於依賴別人和周圍的環境，缺乏主見，她開始建立自己的價值觀，變得更自信，對生活有了很強的掌控感，不再將自己依附在婚姻和家庭上。當她看到，落魄的約翰不想離婚，她故意用離婚來羞辱，懲罰他過去的所作所為。

約翰聽了很懊惱，兩人為此爭吵起來，甚至大打出手。最終，這場長時間懸而未決的婚姻以離婚告終。

因為出軌離婚，

再婚後卻成為彼此出軌的對象

離婚後，瑪麗亞找另一個人結了婚，有了新家庭。她更注重自己的形象，規律飲食，定期鍛煉。她在事業上投入更多精力，客戶變多，日程表被安排地滿滿當當，只能抽空看望母親，甚至連父親的葬禮都沒時間參加。

約翰也重新結了婚，雖然沒去成美國，回到原來的崗位也算心滿意足。他對人生不再那麼悲觀，重獲了信心。而他沒有放棄在婚外尋求自由的狀態，他和女同事保持著情人關係，還被懷疑與年輕秘書有染。

讓人驚訝的是，約翰和瑪麗亞在離婚後的一次相遇中，又愛上了彼此。現在，他們從各自的婚姻中出軌，趁著伴侶出國出來約會，這樣的關係已經持續了一年。

他們開車到郊外，一路暢談。過去的緊張感、約束感都消失了，他們在對方面前展現出完全輕鬆自由的狀態。曾經，他們在婚姻里努力裝出一副自己難以承受的模樣，活得那麼疲憊。如今，他們好像才是真正相愛了。

晚飯時，他們聊起彼此的婚姻。瑪麗亞和丈夫當初因風流之事結識，慢慢就結了婚，丈夫在婚後也出過軌，而現在的瑪利亞對於丈夫出軌已不再那麼在意。約翰和現在的妻子倒是和從前一樣，依然沒什麼深層交流，只覺得共同生活有安穩踏實的感覺。

他們對婚姻好像都不抱過多希望了，試著將婚姻和愛分開。婚姻讓他們過著主流眼中正常的生活，獲得物質上和心理上的依靠感。在婚姻之外，他們以更輕鬆的狀態找到愛和激情。

然而，這樣的方式並不十全十美，因為他們要承受道德感帶來的焦灼，即便自我安慰，仍舊難以擺脫。

夜裡，瑪麗亞做了噩夢，夢見自己和家人走在危險的馬路上，她想要攙扶丈夫和孩子們，結果自己的手不見了。她在沙子里沉陷，抓不住任何東西。無依無靠的感覺潛藏在瑪麗亞心底。

她從對丈夫和家庭的依賴中覺醒，將婚姻和愛情分開，但這又讓她有一種新的恐慌。她知道，人的感情和慾望難以捉摸、容易變動，只依靠情感，沒有法律、習俗、道德的約束的話，這樣的關係似乎比婚姻更脆弱。

兩個人之間，究竟要維持怎樣的距離才能相愛？太近或太遠，似乎都有危險。離得太近，瑣事會磨去激情，離得太遠又似乎什麼都抓不住，總有忐忑。

約翰聽了這些擔憂，只能試著安慰瑪麗亞。或許，人不該對愛和幸福奢求太多，絕大部分人都只能以俗落而殘缺的方式去愛別人。兩人最終相依睡去，黑夜籠罩了一切。

從最初相識到平靜的十年生活，從約翰的出走到離婚，從各自組建新的家庭到彼此成為對方的出軌對象，約翰和瑪麗亞的情感經歷充滿波折。

他們面對的，可能也是我們每個人在持久穩定的親密關係中都要面對的問題。

自由和安全感能否兩全？

約翰在自己的狀態不錯的時候，選擇逃離婚姻，認為自己不需要這種虛妄的歸屬感，寧願拋家棄子地追求自由，毫無牽絆，只有冒險、享樂和佔有慾。

但當約翰感到人生失意時，他想要的不再是隨心所欲，而是安全。他發現，原來自己需要那種婚姻和家庭的「綁定」來驅除恐慌。過去感受到的束縛，此刻就變成了安全感。

瑪麗亞因工作見識了太多離婚的人。她看到，共同生活距離太近，激情和新鮮感容易消失，愛逐漸被磨損，人變得麻木。她覺得自己過去對婚姻和家庭的看重是危險的。但當瑪麗亞嘗試將婚姻和愛情分開，她又發現只靠情感維繫的關係令人不安。

諷刺的是，兩人在婚姻中覺得無法向對方吐露任何心聲，也無法找到激情；卻在離婚後發現能夠彼此心意相同、有真實而深刻的對話。兩人都經歷了折磨，才擺脫自己與對方的婚姻，卻又為了和對方在一起從新的婚姻中出軌。

為什麼當我們在一段長久穩定的關係中時，我們不敢去真正認識對方？脫離了承諾和綁定之後，才發現同樣的人，就可以是自己的真心愛人。

不知道你看完這篇文章後，心裡會有什麼樣的感慨。我此時在想的是「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海底的月亮虛幻不可及，眼前的人卻是可以把握、可以珍惜的人。世界上的人固然很多，我最愛的一定就是我身邊這個——幸福是需要有這樣的決心和能力的。

願你們永遠知道彼此就是自己的最愛。

以上。

KY觀影作者 / 夏超

編輯 / KY主創們

原文發表於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觀影：《婚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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