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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情人

曾經因為吃飽飯,閑的沒事兒干,寫了一個鬼故事小黃文。在天涯里發了沒人看,就在這裡保存一下,免得丟了稿子找不到。

我曾經有一個伴侶,是媽媽同鄉閨蜜的兒子,比我大三歲,是一名醫生。他人有些清瘦,五官很立體,雙眼不大卻很漆黑明亮,眼神有時很生動,有時很沉鬱,有時卻……很空洞,總是陰晴不定,就如無人的山谷那樣讓人無法探究。他身上有種說不清氣質,會讓我聯想到深秋深藍色湖面上的寒氣,冬夜昏黃路燈下的街道,或者是在燈箱里蜷縮成一團沉睡得寵物蛇,我無法準確的形容,但我真的沒有像這樣迷戀過一個男人,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永遠不會有,我迷戀他的漆黑深邃雙眸,迷戀他濃密纖長的眼睫毛投在雙頰上的影子,迷戀他典型的外科醫生的纖長雙手,迷戀他薄唇上青色的胡茬,迷戀他低沉清澈的嗓音,迷戀他纖瘦挺拔的身形,甚至迷戀他身上淡淡的來蘇水的味道。曾經我一有機會就像和他單獨待在一起,哪怕是聽聽他說話,哪怕是聞一聞他身上的味道,哪怕是感受一下他的體溫。每次他睡著的時候,我就長久凝望著他的臉,同時靜靜的聆聽他的呼吸。我內心反覆告訴自己,記住這張臉,記住這張臉,記住這張臉,可是如今在夢裡夢外,我只記得他的大概輪廓和身上的味道。當然,後來我們並沒有在一起。

他姓江,但我媽媽和我都叫他小Z,他本來姓Z,他母親自殺以後他自己就改姓江,上了大學就在戶口薄上也改過來了。這件事一直令我的母親疑惑和恐懼,也成了媽媽極力阻止我們交往的理由之一,「是不是他媽媽自殺以後,他就不正常了,怎麼這麼改名字呢……?」媽媽嘟囔著。我常常不理會。

我從上大學起就只和他做愛,直到我知道了一點兒他的秘密,然後我們再也不見面。但我從未真正和他同居過,更從未成為過他的女友。他畢業工作後就一直租住一間城中村的民房,屋裡除了一張舊床什麼都沒有,簡直不像有人生活的地方。每次和他在這逼仄苦悶的屋內做完,他都會一邊抽煙一邊面無表情的給我講一段他那詭異的身世和他母親自殺的原因,其實那是一個哀婉的愛情故事。小Z的母親也是我母親的同鄉兼同學,她年輕的時候不僅長得很漂亮而且能歌善舞,多才多藝,後來考上省城一所師範學院,在家鄉人眼裡,她就是一隻活脫脫的金鳳凰。可是她後來的日子卻又是那麼不幸。

Z的母親在家鄉上中學時就和一個學長談了戀愛,他們兩個不僅是一對俊男美女,更都是學生中的佼佼者,在所有人眼裡都是天生地設的一對,也許是這世上不能有太完美的愛情。那個學長考上了省城著名的軍醫大學,畢業之後分到野戰醫院,後來跟著部隊去了中越邊境,據說就犧牲在邊境上了,再也沒有回來。

男友犧牲以後,小Z的母親就忽然患上了抑鬱症,沒能熬到大學畢業就退學回到家鄉的小縣城教書,嫁給了Z的父親——一個貨車司機。

從Z有記憶以來,小Z的父親就常常毆打母親,嘴裡還總是不乾不淨的罵著:賤人、被人玩剩下的之類話。每次被打之後母親都會抱著年幼的他失聲痛哭,他倚在媽媽冰涼的肩膀上,既怕又恨,他不知道在怕什麼,更不知道在恨誰。

在Z的記憶中,母親總是那麼氣質憂鬱、溫文爾雅、生活細緻、孤芳自賞,甚至跟周圍的家庭主婦和事兒媽們都懶得搭話,他無法把這樣一個女子和「賤人」、「破鞋」、「爛X」這類骯髒的字眼聯繫在一起,更不明白父親怎麼捨得你對這樣一個弱女子充滿仇恨和懷疑。

他知道母親是有秘密的,每次父親去出車,深夜的時候母親就會在卧室里昏黃的燈光下攤開一個藍色塑料封皮的日記本,認認真真的看著什麼。一個夏天的夜晚,他趴在客廳的藤椅上睡著了,半夜醒來,聽見有女人在喃喃自語,還有嬉笑的聲音,那時候小,也不知道害怕,爬起來揉揉眼睛本能的尋找媽媽,他看見母親卧室的門虛掩著,母親背對著他坐在床邊上正捧著那個日記本再看,一邊看還一邊說說笑笑,彷彿在和什麼人聊天,他這時才覺得驚慌,推門進去大喊一聲:「媽媽!」他母親嚇的一抖,日記本掉在了地上,裡面掉出一張6寸左右的黑白照片,那是一個軍醫的照片,長的端正斯文,眉宇間卻透出一股英氣。母親見是他倒也不慌忙,從容的把照片拾起來,很珍惜的用手撫摸著。他問道:「媽媽這是誰啊。」母親回答道:「這是舅舅。」「舅舅?」他納悶了,外爺只有媽媽一個獨生女,沒有兒子啊,他就問:「什麼舅舅啊。」母親抬起美麗憂傷的眼睛說:「他姓江,你就叫江舅舅。」他望著那張黑白照片,在昏黃的燈光映襯之下,有一種詭異悲傷之氣。

過了沒多久,家裡又爆發了戰爭,父親在深夜猛揍可憐的母親,小Z不知所措的坐在床上用被子包裹著自己,盡量不讓自己聽見母親的慘叫。他隱約覺得母親總是挨打,可能和日記本里的那位「江舅舅」有關係。父親在家待了兩天,母親就挨打兩天,他很想幫助母親,可是他太弱小了,所以只能自己藏起來。

第三天父親出車去了,早上起來,鼻青臉腫的母親給他做好了早飯,他吃著煎雞蛋,發現滿身是傷的母親居然收拾的乾乾淨淨,臉上喜氣洋洋。他心中頓生一種不詳的預感。母親看著他吃完了早飯,忽然對準備出門上學的他說:「你爸爸不會回來了,江舅舅說的。」母親炯炯的目光迎上他的一臉驚詫,母親如釋重負的說:「孩子,我們解放了,以後可以好好生活了。」他的心頭升起一股寒意。下午正在上數學課,爸爸的同事,也是車隊的隊長竟然來到了教室門口,和老師耳語了幾句,把他接走了。他們並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了車隊的辦公室,媽媽正披頭散髮的坐在沙發上,臉上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辦公室里還有爸爸其他幾個同事,大家只是悶頭抽煙,並不說話。他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抓著隊長叔叔的手喊道:「叔叔,叔叔,我爸爸呢。」媽媽一把攬過他把早上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你爸爸不會回來了。」這時一位領導模樣的大伯在辦公桌後面急忙接腔說:「老Z是個好同志,工作經驗也豐富,出了這種事情,實在是個意外啊,我們也很痛心。你們家的情況我也了解,政府和單位都會照顧你們的,我回頭跟上邊爭取爭取,看能不能給老Z弄個烈士待遇,以後還能給你兒子安排工作呢……」小Z聽完這些話,又驚又怕,「哇」的一聲哭出了聲響。媽媽依舊毫無表情的撫摸著他的頭,轉頭對爸爸的同事們說:「謝謝你們了。」

小Z終究沒能看著爸爸被推進火化爐,那天只有媽媽和爸爸單位的同事去開了個簡單的追悼會,媽媽甚至沒有通知遠在山裡的婆家人……。聽說爸爸的貨車和另一輛大型挂車追尾,兩輛車上總共有5個人,卻只死了爸爸一個,其他人連個輕傷都沒有……。

過了幾天奶奶和姑姑還是從山裡來了,奶奶顫顫巍巍的指著媽媽臭罵:「你這個狐狸精,你這個掃帚星你,你身上就帶著鬼,是你害死了我兒子。」一向善於忍耐的媽媽聽到奶奶的叫罵,突然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一樣,狂怒的沖向那個猥瑣的老太太,口中狂呼著:「誰帶著鬼?你說誰身上有鬼?你說誰是鬼。」「你身上有鬼,那個鬼一直跟著你!」奶奶大聲叫罵到,「我早都看見了,我早就不讓你這個帶著鬼的女人進門兒,可惜我兒子不聽,不聽!」婆媳一場混戰,大姑姐也毫不手軟。羸弱溫柔的媽媽怎是兩個健壯農婦的對手,很快被打倒在地,若不是小Z衝上去擋住奶奶瘋狂的拳頭,媽媽還要吃大虧的。奶奶和姑姑出門的時候撂下一句:「回村子裡找個先生,討張黃符紙,滅了你們!滅了你們!!」媽媽聽到這話立刻臉色慘白,像一具殭屍一樣處理在屋子中央。

深夜,小Z做了噩夢,夢見爸爸被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子推下了山崖,那個男子穿著一身極為破舊的軍裝,在男子一轉身的瞬間,他驚醒了,冷汗已經浸潤了他的頭髮和衣衫。在黑暗中,他聽見母親的房中有竊竊私語的聲音,他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聽見母親在卧室里嚶嚶哭泣,嘴裡絮叨著:「怎麼辦啊,我實在不想面對他家的人,我們走吧,我們離開吧。」語氣中充滿了哀求和無助,接著他聽到一聲沉重的嘆息聲:「唉……」,而這分明是一個男子的聲音,低沉、渾厚、但是充滿著一種怨恨和哀婉。小Z頭皮一炸,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忽然又聽到那個男人說:「你是得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這也是我想看到的。但是絕不是因為那個老太太和什麼大師的黃符……」男人還沒說完,媽媽搶著說:「怎麼不是因為那個,我怕,我怕我會失去你,你走了我再也見不到你……」接著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然後這個男人咬牙切齒的說:「我不會輕易就走的……」接著又放柔了聲音說:「我們都對天發過誓生死都要在一起的嗎?」小Z聽到這裡已經無法忍受恐懼和憤怒的折磨,猛的推開門大叫:「媽媽!」令他疑惑和更加恐懼的是卧室里只有媽媽一個人盤腿坐端坐在床上,其餘再無他人。他驚呆了,難道是幻聽了?他萬分驚恐的跌坐在地上,而母親卻面色平靜的問:「孩子,怎麼了?」小Z喊道:「那個人呢?」媽媽面色一沉說:「什麼人?快回去睡覺吧,孩子,明天還要上學呢。」他一宿未眠,在床上輾轉反側,從此到媽媽門口偷聽就成了他每晚必做的功課。有時,他能聽見媽媽一個人喃喃自語,有時他能聽見那個男人低沉的嗓音和媽媽進行一些他聽不懂的對話。他趁著媽媽加班的時候翻遍了家裡所有的角落,想找出那個男人的蛛絲馬跡,卻一無所獲,只有一個地方他沒有能去找,就是那個斑駁陳舊的梳妝台的抽屜,因為那裡掛著一把精巧的黃銅小鎖。他隱隱的感覺到所有的秘密都在那裡面,可是他卻無法打開那它。

一天晚上,他又照例去偷聽,媽媽說:「我準備等我爸把工作聯繫好了就回娘家去,帶著我兒子。」一個男聲冷笑道:「你以為回到娘家,那老太太就找不到你了嗎?她認為你害死了她的兒子,她會放過你嗎?」媽媽說:「那我該怎麼辦?」男聲說:「等她來找你。」媽媽哭道:「不我不敢,我好怕。」男聲柔聲道:「不要怕,這次一定會解決的,解決了你再回娘家去。」媽媽說:「你不要嚇到我的兒子。」男聲又冷笑道:「你兒子知道我在這兒。」「啊!」他和媽媽同時叫出了聲。他轉身就跑回卧室,覺得房間里的溫度下降了許多,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門外傳來了媽媽的呼喚:「孩子,寶貝,你睡了嗎?」平時聽上去溫柔的聲音,這個時候聽起來卻鬼氣森森。他佯裝睡著,卻聽見那個低沉的男聲在他耳邊悄聲說:「小子,我知道你沒睡。」他如同聽見驚雷一般,猛地坐起來,只看見媽媽面色慘白的站在門口,幽幽的對著他說:「別怕,孩子,是你江舅舅。」雖然四下里一片黑,但他分明能看見媽媽眼裡跳動兩簇黑色的火苗。

那一段時間,小Z的精神很不好,上課總是困。那天放學回家,他看見自己住的筒子樓門口圍著許多人,他急忙跑過去,只見姑姑披頭散髮癱坐在地上大哭大叫:「娘,啊,我的娘啊,你咋回事兒嘛?」他正想上前去勸勸姑姑,突然圍觀人群里有人一把抓住了他,那人的手如冰塊一樣涼。他驚恐的回頭一看,竟然是媽媽。媽媽把他拉出圈外,蹲下來,和藹的說:「孩子,今天下午你奶奶來了,上樓的時候突然滑倒從樓梯上滾下去了,你姑姑走在前面,沒能扶住……,剛才醫院來看了,人已經不行了,被殯儀館拉走了。我們明天去殯儀館處理一下。」姑姑晚上並沒有去他們家,那天晚上他又墜入了那個詭異的夢境,他夢見,在崎嶇的山路上,有一個穿著破舊軍裝的清瘦男子走在最前面,姑姑就像殭屍一樣機械的跟在那男子後面,兩人走的很快,而小Z想喊姑姑,卻叫不出聲,想跟上他們卻又走不動,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姑姑被那個男子越帶越遠,忽然他覺得腳下有鬆動,雙腳就飛也似的跑了起來,一轉眼就跑到了姑姑的身後,他拉了拉姑姑的衣襟,說:「姑姑,快和我回家。」可是姑姑一轉臉,他立刻魂飛魄散,姑姑的臉上也披著漆黑頭髮,壓根沒有臉,整個腦袋只有頭髮,他「啊」的一聲大叫,從夢中驚醒。第二天到殯儀館也沒有見到他的姑姑,不祥的預感再次籠罩了他,爺爺走的早,奶奶除了爸爸和姑姑再沒有別的親人了,不幸大姑是個「石女」,在山裡也不能出嫁,就留守到老娘身邊,城了徹頭徹尾的「老姑娘」。老家真的再沒有人了。媽媽匆匆火化了奶奶的遺骨,也並沒有去尋找突然失蹤的姑姑,而是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行李帶著他匆匆離開家,從此他再也沒有見過姑姑。

回到娘家小城,媽媽重新找了個學校教書,母子倆住在教工宿舍最頂頭一間深居簡出。媽媽的情緒彷彿好多了,可是身體卻差了很多,身體日漸消瘦,肌膚也總是冰涼,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小Z也時常聽見媽媽的卧室里傳出說笑聲或者男女相歡的呻吟聲。在新環境中,小Z更加的沉默寡言,完全沉浸在一種封閉的世界中。現在每天桌上都會莫名其妙的多擺出一雙碗筷,好像家裡真的多出了一個人。一天,媽媽哼著歌擺好早飯,他終於忍不住問媽媽:「江舅舅是不是真的回來了?」媽媽的回答他:「江舅舅一直跟我們在一起啊。」他又問媽媽:「那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江舅舅?」媽媽登時愣住了,碗筷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打碎了,臉上陡然沒有了表情,口中喃喃的說:「是啊,沒見過,沒見過,沒見過……從此以後再沒見過。」媽媽的這種表現把Z嚇壞了,他撲過去抱住媽媽冰涼的身軀搖撼著,「媽媽!媽媽!」我好怕。媽媽緩緩的轉過頭,漆黑的瞳孔深不見底,她從胸前的襯衣里拽出一個黃色的小布包,用紅色的絲絛系在脖子上,他以前竟然從未注意過。媽媽輕輕的打開布包的細帶,裡面是一簇黑色的頭髮,媽媽幽幽的說:「那天我從他頭上剪下來的頭髮,一直隨身帶著,只要帶著這個,他就和我們在一起……」那聲音就像從嗓中呢喃出來的。Z嚇得跌足坐在地上。媽媽小心的收起布包放在心口,對他說:「你會見到他的,我們都會見到他的,很快,很快……」

當晚,那個詭異的夢境就來了,半夜他恍惚間起了身,聽見卧室外有男女歡笑的聲音,他爬起來偷偷打開門向外望,只見屋外燈火通明,藤椅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穿著破舊軍裝的男子,背對著他,另一個是媽媽,正一臉幸福的依偎在這個男子懷裡,而斑駁的牆面上貼著一個血紅的雙喜,觸目驚心。他忽然覺得整個身體都凝固住了,從肌膚到血液到內臟到骨骼。這時男子彷彿發覺了他,緩緩的轉過臉來,那是一張慘白而英俊的面龐,五官清朗,稜角分明,只是他的雙眼是炎炎的兩個黑洞,沒有眼球,眼眶發青,他看到小Z後,薄唇一彎,嘴角向右一挑,露出邪邪的一抹微笑……。Z暈了過去,一聲不吭的栽倒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卧室門口,時間已近中午,他急忙爬起來去找媽媽,當他走到客廳的時候,迎頭就看見了那觸目驚心的大紅雙喜字,他呆了一分鐘,立刻沖向了媽媽的卧室,他看到的是一個媽媽單薄的身體已經掛在窗框上多時,雙足冰涼。

外爺外婆年事已高又悲痛欲絕,Z母親的喪事是親友幫著料理的,我媽媽作為親友團也去了。小Z搬到了外爺家中,那時他突然患上了失語症,大半年都不說話,也不上學,每天把自己獨自關在外爺的小院里。

突然有一天,他開口說話了,但從那天起認識他的人都說他像變了一個人。以前的小Z雖然長得像他媽媽般清秀,性格卻像他爸爸,總是靜不下來,不愛讀書,不喜獨處,就愛跟一幫流里流氣的小男生混遊戲廳,或者滿院子野跑,有時候甚至會偷偷打牌、抽煙、偷菜市場的西瓜蘋果什麼的,學習成績在班上也一直墊著底兒。可失語症痊癒後,他完全換了一個人,變得沉靜、孤獨、文雅,最重要的是學習成績飆升,中考的時候毫不費力的考上了縣一中。上中學之後他要求改名,不要叫Z某,要改名為「江鋒」。外爺一開始不同意,可是他軟磨硬泡,並且哄著外爺說他痛恨父親老Z一家人,如果不是他,媽媽也不會死的那麼慘,這話正說到外爺外婆心坎上,但表示他可以改個別的名字,但絕對不能叫「江鋒」。後來外爺外婆相繼離世,他毅然申請改名為「江鋒」,之後又考上了本省著名的軍醫大學。

故事聽到這裡,我遍體生寒,屋裡燈關著,但城中村粗俗不堪的霓虹燈還是從低矮的窗戶里射進來,照在他的臉上,把他臉部的稜角和溝壑無限的拉長,我忽然有種窒息感,渾身一軟倒在他的懷裡,他輕輕的咬著我的耳垂,呢喃的說:「小姑娘故事還沒講完,下次再講給你。」

那天是「七夕節」離鬼節「中元節」也只有幾天了,傾城暴雨已經下了三天,空氣潮濕而溽熱,我正百無聊賴的在圖書館讀那本我最愛的《焚舟紀》,江鋒打來電話說:「小姑娘,到我這裡來聽故事吧。」作為急診醫生的他總是很忙,想要我的時候才會打電話叫我過去,做愛,然後講故事,——就像叫一個應召女郎,但是面對他我心甘情願做個「應召女郎」,免費的。

不顧瓢潑大雨、滿街積水、寥寥行人,來到他逼仄的小屋,他早已等在那裡,剝去我渾身濕透的衣衫,把我壓在身下……。幾番雲雨,銷魂蝕骨之後,他微笑著對我說:「今天可以告訴你一個結局。」

其實江舅舅的名字就叫江鋒。他從軍醫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一所野戰醫院工作,八幾年的時候跟著部 隊去了中越邊境,在一次戰鬥中,他的雙手被炸傷,很嚴重,其中有一隻手被截肢了。對於一個外科醫生而言,靈巧的雙手是和生命一樣重要的。當知道自己的雙手徹底廢了,他的精神也徹底崩潰。他含著雙淚對戰友說:「給我來個痛快的吧,立刻槍斃了我,我成這樣了,以後怎麼給病人做手術啊,我怎麼當醫生啊」。截肢後,他被送到本省的一所軍區療養院恢復,這段時間他的意志一直很消沉,就連自己心愛的女友——小Z的母親,也不敢去見。後來他們還是見面了,江鋒很渴望小Z的母親留在這裡安慰他一段時間,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在師範學院讀書的小Z的母親斷然拒絕,而對江鋒說:「我這次來就是要和你分手的。我現在發現我們真的不合適。」說完一甩黝黑的馬尾辮兒轉身離去。原來這個漂亮姑娘考上師範學院後很快和一個同校師兄墜入愛河,這位師兄是在校研究生,也是省城另一所大學副校長的愛子。在人生最為灰暗的歲月里,前女友給了可憐的江鋒生命中的最後一擊,他徹底的崩潰了,在一個夏季的雨夜裡,他選擇在單身宿舍里懸樑自盡。而小Z的母親最後從大學退學並患上抑鬱症並不是因為他的死,而是因為師兄的拋棄。在委身於師兄之後,不但沒有留住浪子的心,反而吃了啞巴虧,鄉下姑娘原本想藉助大學校長的兒子上位,不想卻賠了夫人又折兵。小Z的母親黯然離開回家嫁給了貨車司機,在不快的生活中,她又回想起江鋒種種的好,忽然想到江鋒那年夏天離家上學的時候她剪了他的一簇頭髮夾在日記本里,就找出來用錦囊裝了掛在脖子上。

聽完這個故事,我支起身子定定的望著他說:「你是江鋒。」他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講述。

在江鋒決定自殺的前幾天,有一個善良的姑娘去看望了他,並炸了他最愛吃的油糕帶給他。他這才知道,那個長相平庸,老實巴交的姑娘原來一直也暗戀著他,看到他殘疾的雙手,那個姑娘流下了傷心的眼淚。這個姑娘的來到甚至動搖了他自殺的決心,可是得知這個姑娘已經在家鄉和另一個軍官訂婚了,他又覺得自己跌入了無望的深淵。他明白她這次的探望並不是為了愛,更多的是同情和憐憫,他必須要自殺了。

「那個姑娘是誰?」我問,聲音有些微微顫抖。「你的母親。」江鋒輕輕的回答到。我嘆了口氣,也許我早該猜到了。我沉默了,外面豆大的雨滴憤怒的砸在無比骯髒而又搖搖欲墜的玻璃上,發出驚心動魄的噼啪聲。我平靜的對他說:「我們以後不做愛了吧。」他說斬釘截鐵的說:「最後一次見面了,小姑娘。」說著用有力的臂膀來環繞我,我急忙躲開,貼著牆壁縮成一團,我想在「訣別」前給自己留一點矜持和尊嚴,或者是想表達一點自己對他的不滿。我知道其實他已經不是我青梅竹馬的小Z,而是一個叫江鋒的男子……,但我並不覺得恐懼,也許我迷戀的就是江鋒這個男子吧。他用力扳著我的肩膀把我壓在身下,我恨他,在他把舌頭伸進我的嘴裡時,我狠狠的咬了下去,立刻滿口的血腥味兒,但他卻進攻的更加猛烈,我只覺的一股無法抵擋的熱流穿透了我的肉體、骨骼、內臟和靈魂。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的江鋒,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還在這座城市。

那天媽媽突然對我說:「好久沒見小Z了,你們不來往了嗎?」我一怔,說:「不來往了,媽媽。」媽媽說:「小Z是個好孩子,就是有些怪怪的。」我說:「那是因為他很像江鋒嗎?」媽媽吃驚的看著我,接著噗嗤的笑了說:「你說什麼呢,他現在不就是叫江鋒嗎?」我說:「我說的是你喜歡的那個江鋒。」媽媽完全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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