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AKB48專題12：宅玉雙姝之指原莉乃——逆襲之路

「我長得並不漂亮，之所以能找到現在這樣的工作，可以說自己真的非常幸運。或者說，機遇很重要。如果我是作為初期成員加入當年的AKB48的話，很可能早就退出了。那個時候的AKB48不受外界的關注，也沒有多少人喜歡。我覺得自己肯定忍受不了那段時期的煎熬和辛苦。」

——指原莉乃

「每個人都會有這樣一種自負，不願意坦率地承認自己的弱點，不願意直面彌補弱點所要付出的努力。但是，放不下心中的自傲，怠惰不前，自己放棄了讓自己變得更優秀的機會，那才是真正的醜陋。」

——高橋南

2012年琦玉SSA演唱會上，AKB48的不動Center前田敦子突然發表了畢業宣言，令全場嘩然。舞台上目瞪口呆的成員們紛紛低下頭，極力掩飾著自己的震驚。鏡頭中只有一個站在後排的女生，情緒失控，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無助地四處張望著。她是真正從AKB48粉絲群體里走出來的一員，從一開始就是憧憬著像前田敦子這樣閃閃發光的前輩而加入的AKB48。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些什麼，是害怕，是茫然？又或是隱隱感覺到了新時代翻篇的聲音。

日後，正是這個外號「廢柴」的女孩，成為了AKB48下一篇故事的主角。

與繁華的東京秋葉原相比，九州島的大分縣算得上標準的鄉下。幽美的自然風光，低調淳樸的民風，出生在這樣環境里的孩子，很難產生什麼不切實際的夢想。安安穩穩度日，過上普通人平淡幸福的生活，就是大多數大分居民的人生選擇。當然，再小的地方，也總會誕生出不安分的異類，偷偷嚮往著更大世界的風景。而為這些好奇分子打破地理隔閡的，就是第一期所提到的，全球化和互聯網發展下的時代大背景。

一個叫指原莉乃的小女孩，正是通過互聯網這扇大門，發現了一個前所未見的世界，並最終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小指原出生在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家庭，父母都是普通人。哥哥在學校算是個風雲人物，成績優異、性格開朗，走到哪裡都受人歡迎。相較之下這個小女兒卻性格陰沉，長相也談不上可愛，還從小學起就迷上了互聯網。父母倒是非常開明，沒有給過小指原壓力，只盼她能平安健康地長大就行。家裡的電腦就擺在客廳里，每天哥哥在外面忙著社團活動和聚會的時候，小指原就會坐在電腦面前，享受著只有自己能夠明白的樂趣。父母雖然不懂她每天在關注些什麼，但是既然願意坐在客廳里玩，而不是躲進自己的房間里，就說明女兒對自己的信任，於是他們從來沒有干涉過她的愛好。

「現在回想起來，因為電腦是放在客廳里，所以都是在父母眼皮底下使用的，這或許是一件難得的好事。網路和家人，這兩樣最讓我幸福的場景，在客廳這個地方重疊存在了。我能上東京努力於這份工作，是不是多虧了家人呢？最近經常這麼想。因為，痛苦也好難受也好，我都有一個隨時可以回去的、絕對會溫暖地歡迎我的地方——這是我唯一能確信的事情。」

對於小孩子而言，神奇的網路世界裡到底有什麼充滿魅力的事物呢？男生的回答一般會是遊戲，而對小指原而言，最吸引她的，就是那些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偶像。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小指原無意間看到了早安少女的節目《ASAYAN》。對比鏡子中的自己，戴著眼鏡，土氣的髮型，油光滿面；再看看屏幕里的早安少女，閃閃發光，充滿活力。因為長相而自卑的小指原找到了一個可以憧憬的對象，那時的她，不可能去思考所謂偶像的意義，或是要產生學習和改變的動力。對這個小學生而言，僅僅是出於最單純的想法，自己在現實中是個沒人喜歡的角色，自然會不由自主地去欽慕那些站在舞台中心，吸引著萬眾目光的身影。

就這樣，小指原慢慢成為了一名標準宅女——在學校依舊低調而沉默，甚至有時還要遭受欺凌。但是一回到家裡，進入網路世界，她就成為了論壇的活躍分子，四處搜尋著關於早安少女的資料，在2ch跟各種同好者交流。隨著在飯群中變得小有名氣，小指原開始嘗試自己開通了早安少女的應援博客，在上面發表自己的想法。漸漸的，因為表達觀點真誠又有趣，她的博客也吸引到了許多留言，交到了不少興趣一致的朋友，如果不是靠著神奇的網路，這簡直是一件她從來不敢想像的事情。

2005年的某一天，已經上初一的指原在博客下面看到了一個叫做「舞美」的ID的留言——

「2005/11/20 20:43

初次見面！

我從不久之前就開始讀你的博客了（ぇ

在8月的B工（Berryz工房）握手會上我就坐在跟你隔了２個人的座位上 (ノ?『)ｗ

你畫畫好棒啊！！！！

畫的真像???ｗ

失禮了、、、、」

那時的「wota指原」，已經不單單只在網路上活躍，而是會請求父母讓自己出門，親自去追偶像的演出和各種活動了。難得有在現實中見過面的人能通過博客找到自己，心花怒放的指原不禁感嘆互聯網的神奇，她趕緊熱情地回復了這位「舞美」さん——

「2005/11/20 21:31

哎呀ーｗ被ＲＯＭ了！ｗ（？）

初次見面ー！這麼噁心真是抱歉ｗ

哎哎哎哎哎哎！！！！沖撃！！！！！！！！

我一定很吵吧、那麼煩人真的很抱歉orz（ｗ）

在親子席里那麼鬧騰真的很抱歉orz（ｗ）

畫的好嗎！！咚！謝啦！

以後一定要來留言啊！＞舞美さん」

兩個熟練使用著網路用語的傢伙一下子就聊得火熱，當時沉浸在興奮的「wota同好交流」中的指原絕對不會想到，兩年之後，自己會以一種只在夢裡幻想過的身份，在千里之外的東京秋葉原，與這位「舞美さん」再次邂逅，並且成為了同事。因為短短兩周前，在秋葉原的唐吉坷德大樓里，剛剛成立了一個叫做AKB48的全新偶像組合。而此時正在跟指原熱烈交流的「舞美さん」，ID背後的主人其實也是一個女孩子——

她的名字叫柏木由紀。

當然，網路世界的美好邂逅永遠無法完全彌補現實的殘酷。升入初二以後，指原在學校受到了越來越嚴重的欺凌和排擠，家裡的信箱甚至收到了恐嚇郵件，最後，她終於變得不敢再去學校。這是「廢柴小指子」人生中最灰暗的時期，一直熬到快要畢業時，就像許多有過類似遭遇的人一樣，指原突然覺得，在家裡逃避並不是唯一的選擇，她還可以離開，去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在我沒有察覺到的地方，我想爸爸媽媽肯定是在以父母的方式苦惱著的。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勉強讓我去學校。『討厭的話不去也行』，一直像這樣尊重著我的心意。就是這樣直到初三的9月，到了不得不決定出路的時候。總之，我想從大分出去。去到一個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重啟一切。就像當初第一次登入網路世界時那樣的心情。討厭現在自己所處的境地的話，移動去別的地方就好了。」

下定決心後，指原莉乃鄭重其事地告訴父母，想去東京，想成為偶像。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怯懦，唯一能讓自己真正振作起來，能夠勇敢去面對這個世界的，就是改變自己，不再只站在台下憧憬那些自己曾經傾慕的形象，而是成為像她們一樣堂堂正正用努力證明自己的人。

其實，在那之前，指原已經偷偷參加過很多次早安少女的甄選，只是無一例外都落選了。但是東京這個新生的AKB48組合，讓身為資深偶像宅的她看到了希望——「打造真實的、平凡的鄰家偶像」，如果這種說法沒有騙人的話，不正適合像自己的這樣沒有長處的普通人嗎？

爸爸媽媽同意了她的要求，一來這是小指原難得主動想要嘗試的事情，二來是覺得反正她也不會被選上。令他們大吃一驚的是，指原居然真的順利通過了甄選，成為了AKB48五期研習生的一員。要知道，那些被淘汰掉的面試者裡面，在才藝和外貌上超過這個鄉下女孩的人簡直不要太多。但秋元康看中的，正是指原的偶像宅身份和「充滿真實感」的缺陷。AKB48不是要選拔多麼出彩的優等生，而是要展示不同女孩的獨特魅力，因此，「有特點」比「有能力」更為重要。

指原知道，想靠迷人的外貌或者歌舞能力去跟這些千里挑一的成員們競爭是不可能的，但她也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身為偶像宅，沒有幾個成員能比她更了解粉絲最喜歡什麼、最需要什麼。既然人人都想做舞台上最閃耀的那一個，那麼為什麼就不能有一個「廢柴」的定位存在呢？指原自己的性格，倒也不是徹底的不自信，或者陰暗到底，但是她很好地掌握了一種平衡，把自己有缺陷的部分用主動示弱的方式自然地展示了出來。在參加《周刊AKB》綜藝節目的一次蹦極挑戰里，同伴們都勇敢地挑戰成功之後，在開場時宣稱「全然大丈夫（完全沒問題）！」的指原成為了唯一一個不敢跳的人。在節目上她不得不做出道歉，並接受各種嘲笑和調侃。後來，經過一番特訓，欄目組又給了她一次單獨出外景的機會，再次挑戰蹦極。本來按照正常的綜藝台本，這是一個完美的「從膽小成長到勇敢」的劇本，沒有什麼比這種故事更適合偶像了。然而讓所有觀眾和工作人員都大跌眼鏡的是，指原第二次最終也還是沒敢跳下去，並不是為了節目效果，她就是真的不敢。

這兩期節目播出後，「廢柴小指子」的叫法一下子就開始流傳開來——「AKB48五期生里的指原莉乃，是一個連蹦極都不敢的膽小鬼」。在越來越多的綜藝節目里，指原也開始扮演被調侃和欺負的角色。因為這樣的廢柴弱氣定位，反而讓她沒有偶像包袱，擁有了更大的發揮空間，能夠吸引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另外，在不斷的劇場演出鍛煉下，這個本來在現實中沉默寡言的宅女也開發出了一項過人的天賦——綜藝能力。當年在網上跟人討論甚至爭辯時鍛鍊出來的口才終於派上了用場，她一直缺少的其實只是在現實中開口的勇氣。就這樣，指原莉乃成為了在各種節目和MC場合里最會做梗接梗的人，她身上總是有找不完的調侃話題，也能經常根據現場情況隨機應變地製造笑料。那個時候，她與愛知縣的北原里英、福岡縣的大家志津香等成員租住在一起，組成了有名的「地方組」。這幾個女孩當時都是在團內地位不上不下的外地成員，她們擠在一間小小的公寓里，緊巴巴地過著日子，每天訓練回來就自娛自樂地合吃一份廉價的便當，晚上圍在一起討論新的段子，想著怎麼在下次節目里能多爭取到幾次鏡頭，為各自的夢想互相加油打氣……

這是指原莉乃加入AKB48以後過得最純粹、最快樂的一段時間。她還沒有日後那麼多壓力和煩惱，「廢宅」小指子此時雖然還只能默默仰望前輩們的背影，但是這段為了改變自己，證明自己，小心翼翼，與同伴們一起一點一點努力追夢的過程，成為了她人生中最寶貴最難忘的經歷。

由於小貓俱樂部的教訓，秋元康本來最忌憚的就是團隊內部自發的拉幫結派行為，但他卻對「地方組」的存在給出了積極的評價。這群上東京來追夢的外地女孩，不是人氣最高的top成員，卻個個有著出色的綜藝能力和與人為善的性格，沒有過多的野心和心機，因為純粹的友誼團結在一起。事實上，如果AKB48整個團隊是現實社會的映射，「地方組」代表的就是最普通的也最龐大的那一類群體，代表著每一個「上東京」追夢的年輕人。

默默努力的指原，終於等來了機會——TeamB的人氣成員菊地彩香，因為觸犯「戀愛禁止條例」被開除，研習生指原莉乃，獲准升格替補她的位置——日後再來回顧這件事情時，只能感嘆命運的不可思議。

升格成為正式成員以後，指原莉乃的逆襲之路正式開始了。第一次總選舉她就取得了27位的不錯成績，隨後是19位，第9位，幾乎每年都保持著差不多的速度在提升。在單曲PV和各種節目裡面，也終於不再只有一閃而過的鏡頭，而是能夠穩定出現在人氣成員身邊。因為性格好，情商高，開得起玩笑，top成員也都很喜歡這個後輩。指原的私服品味實在糟糕，阿醬和麻里子等人就時不時送衣服給她穿；高橋南在節目里經常點名喊她出來「獻醜」，實際上是給她更多造梗和出鏡的機會；跟她同小隊的優子對她更是照顧有加，把各種才藝都傾囊相授……到了2012年，即將邁入20歲成年的指原莉乃，已經能在《笑笑也無妨！》節目里擔任常駐嘉賓，成為團隊中第五個個人solo出道的成員，還主演了連續劇《繆斯之鏡》，簽約了太田事務所，與優子、北原等人組成了Not yet小隊出道……在第四屆總選舉中，大分縣來的小指子更是繼續突飛猛進，排名上升到了第四位。在她前面的第三名，正是當年的宅友「舞美醬」——柏木由紀。兩個外地女孩來到東京，就這樣完成了從粉絲到偶像的身份蛻變。只是，互相恭喜著彼此的兩人還不知道，不久之後，她們都要面對一個共同的敵人。

2012年，那場被眾說紛紜的世界末日沒有如約而至。指原莉乃在自己成年之前的最後一個夏天，卻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考驗，人生軌跡也從此改寫。

《周刊文春》，爆出了指原莉乃前男友提供的關於她在團期間戀愛的醜聞。

雖然後續出現的不雅照片和某些誇張指控事後被證實是謠言和抹黑，但是違反「戀愛禁止條例」的基本事實無從否認。當初指原正是頂替因為戀愛醜聞被開除的成員才有機會升格，如今卻不得不面臨這戲劇般的因果輪迴——果然是「綜藝天才」小指子，再誇張的綜藝台本也設計不出這樣的劇情。沒有誰比身為偶像宅的指原自己更清楚這種醜聞對於粉絲而言意味著什麼，談戀愛不是過錯，欺騙粉絲卻不可原諒。偶像最重要的就是人設，粉絲可以接受偶像不夠漂亮，不夠出色——但是對於團規明知故犯，那就是違反了職業道德，傷害了粉絲的感情，受到任何批判和懲罰都不足為過。

這一次，不像蹦極失敗，沒有任何辯解和脫罪的餘地。調整好情緒之後，指原莉乃戰戰兢兢地找到了秋元康先生，表達了自己已經做好被辭退的覺悟。

「知道了。反正只有真心想留在藝能界打拚的人留下來就夠了。」

秋元康給了她一句冷淡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復。

這話是什麼意思？指原猶豫了。

當時總選第四名的指原莉乃，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人氣成員。從商業角度考慮，決策者不會輕易辭退一個可能還能繼續為企業帶來巨大收益的員工。秋元康自己，也一直毫不掩飾對於指原莉乃的欣賞。AKB48運營方不是沒有反省過當年某些舉措可能過於草率，如今隨著名氣越來越大，「戀愛禁止條例」本身也開始遭受越來越多的質疑。說到底，「戀愛禁止條例」本來就不是出於秋元康要反對女孩們戀愛的自由，而是應對粉絲的手段。戀愛天性，本無對錯，讓粉絲不滿才是問題。秋元康沒有立場原諒指原，只有粉絲可以。所以，開除的懲罰雖然嚴厲，但是沒有多少實際意義。既然做錯了事，就應該做出貢獻來彌補，之後再看粉絲會不會選擇原諒。

「AKB48不會再有你的名字了。」

在第二次與秋元康見面的時候，臉色蒼白指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沉默著等待接下來的安排。

「從明天開始，你就是HKT48的指原莉乃。」

秋元康當時所考慮的，遠遠要比女生所想的複雜。2012年，前田敦子畢業，他雖然暫時留住了大島優子等人，但也很清楚AKB48的進程不得不進入全新的章節了。從秋葉原，到東京巨蛋，他花了整整七年打造的這個關於初心和成長的故事，已經收穫了最完美的結局。但是人們永遠需要新的故事，新的奇蹟。秋元康開啟了「天下布偶」的宏圖，目前面臨的最現實情況，就是新成立的福岡市地方團HKT48，成員是全團平均年齡最小的，極度缺乏經驗，還沒有單曲出道。他本來就在計劃調任一個top成員作為前輩去指導和帶領這個新的姐妹團，而AKB48的故事，正好也需要一個新的主角。

「這一次的事情是身為偶像不可能迴避的醜聞。沒有對策……到底怎樣才能跨過障礙？不管什麼樣的情況，『沒有出口』這種事是不存在的。在某個地方必定能夠找到活路。本來已經徹底絕望的指原在聽到我那句話之後，腦子裡大概在急速運轉，最終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得出了『還不錯』的結論吧（笑）。我看著那樣的指原，就知道她肯定能夠重新開始，振作起來。她就是這樣的人，居然反而能讓別人從她身上獲得了勇氣。」

還是典型的「秋元流」做法，如果不是因為場合實在不合適，秋元康恐怕馬上就要脫口而出一句「這不是很有趣么？」了。犯錯就是犯錯，這是無法迴避的，所以必須用貢獻來彌補。但也正是犯錯才能讓人成長，正是擁有缺陷，才顯得真實。就像當年一樣，之後發生的故事最終會證明，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胖子，又一次賭對了。

在之前介紹過的AKB48「三巨頭」里，有兩個人想當演員，一個想做歌手，沒有一個人最初的夢想是成為偶像——結果她們全部成為了偶像史上的傳奇。

前輩之後，在總選舉中連續包攬前三名的「宅玉雪」三人組，三人全部是熟悉偶像文化的標準宅女，其中有兩個還是資深偶像宅——她們也沒有讓傳奇落幕，而是用自己的經歷，繼續詮釋著關於成長的故事。

在相當一部分AKB48的粉絲的眼裡，後入團的成員，怎麼看都比不上當年那批打天下的老人。次世代的成員永遠也追趕不上前輩們的身影——「為什麼總感覺這群孩子演出沒有元時代的前輩賣力呢？為什麼總覺得看現在的AKB48找不回當初的感動了呢？」。當然也會有人反駁，大家都是經過選拔脫穎而出的同齡女孩，也都是為了追求夢想在努力，沒有道理誰就一定比誰更差。只是前者的觀點確實有不少事實支撐，很多人也都能感覺到這種差異和變化，但找不到背後的深層次原因，最終只能把差異歸因於「人」的層面，也就是成員身上了。

其實，不不僅僅是AKB48，任何一支團隊，企業乃至國家，都會經歷這樣的過程。或者說，這是事物自身進化發展的必經之路。打天下的創業時代，野蠻生長的時代，既是最艱苦的黑暗時期，也是最容易誕生出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傳奇故事的黃金時代。為什麼創業經典總是對應著敗家案例，真的只是後人的能力不如前人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打江山難，守江山更難。為什麼好像歷朝歷代的明君都集中在開國時期？因為白手起家打天下，本身就退無可退，所以才會誕生出充滿浪漫主義的孤注一擲和大膽顛覆。歷經困苦戰亂的人民終於等來豐衣足食的安定生活，自然會將其豐功偉績書寫成史詩傳奇來稱頌。而對後來者而言，大家普遍已經過上安穩富足的日子，除非生產力本身能得到極大發展，否則根本無法重現前輩們做到的質變式飛躍，能夠維持就已不易，又談何重現輝煌。這種歷史循環具體到國家層面的表現就是，一旦食物充足，人口總是按照幾何級數增加，而生存資料僅僅是按算術級數增長的，多增加的人口總是要以某種方式（戰爭）被消滅掉，從而讓人口恢復到對應時代的發展水平——這種輪迴，就是經濟學上所說的「馬爾薩斯陷阱」。

回到AKB48這支團隊內部，同樣逃不開客觀規律的影響。當年踏入秋葉原劇場的女孩，正因為處於「從零開始」的位置，所以無所畏懼，天真純粹，在迷茫中保有一種無畏奮鬥的實感和自信追夢的勇氣——但青春是只有一次的，每個女孩如是，AKB48如是。正因為知道這是只有一次的機會，秋元康才會那麼珍惜前田敦子們——他知道沒有下一個阿醬了，不是找不到類似的女孩，而是AKB48已經不可能讓一個不想成為偶像的素人站在不動C位了，也不可能會有一個center會在面對鏡頭時，撓著頭天真地問出「為什麼大家要彼此競爭」這種話了；他知道那個對媒體坦言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偶像的大島優子，已經快要觸摸到那層透明的天花板了，所以才違心地對她吝嗇著誇讚和鼓勵；他在西武巨蛋後台對著全體成員毫不留情留下了「最糟糕」的評價，在和高橋南獨處時卻從來捨不得批評這個每次哭著過來主動承擔責任的女孩，格外強調絕不是她的問題，在第二天更是當著所有成員的面把MVP頒給了高橋南，並且聲明她就代表了AKB全體。這些本來完全不了解偶像的女孩之所以最終能夠蛻變傳奇，除了自身的努力，更是因為秋元康順勢而為的栽培，和那一段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的經歷，而這種經歷是不可複製的。

AKB48是夢想的櫥窗，它展示的是發生在平凡女孩身上的真實故事。之前那些看起來平凡的女孩，因為機緣巧合，激發了天賦所在，陰差陽錯卻最終如願以償，不知不覺中，她們早就完成了從平凡到傳奇的蛻變。而在AKB48的青春期過完之後加入團隊的成員，無論自身資質如何，她們都已經沒有機會再去親歷一次當年創業階段那種最純粹的歷練和成長了。但是，以「鍍金」和「混日子」為目的而加入的成員固然存在，更多的少女們同樣是抱著追夢的理想而選擇了這條道路，她們的努力不應該受到歧視——相反，對於個人而言，她們面臨的挑戰只會更為艱難。沒有了大環境的加持，想要在新時代脫穎而出，實現自己的個人價值和夢想，註定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這正是指原莉乃們面臨的最大困難。從猜拳大會開始，所有人就都明白了這個道理。人們真的都喜歡「醜小鴨」逆襲成「白天鵝」的故事嗎，當然，因為後來大家都知道了醜小鴨本來就是天鵝。在熱血動漫里，最終還是火影的兒子成為了火影，而不是身邊平凡的同伴。那麼是主角的錯嗎？不是，他們一樣努力，一樣歷經磨難。正如大島優子這樣的成員，天賦異稟，才藝出眾，卻依然一生懸命地努力拚搏，她能成功是天經地義。可如果要以這樣的標準來衡量偶像，結果只會是剩不下幾個人。AKB48最核心的理念，就是偶像也跟身邊真實存在著的普通女孩沒有什麼不同。那麼，真正普通的女孩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普通的女孩就是長相平平的，有時會很自卑，但也有不服輸的時候。或許沒有天賦，卻總會有擅長的東西。最重要的是，她們不是完美的，是真的會犯錯，而且不是那種可以美化的失誤，而就是會令人產生厭惡的錯事。人性最諷刺的地方在於，每個人都可以接受比自己出色的人理所當然地成功，卻並不怎麼希望看到跟自己一樣，甚至更差勁的失敗者能夠逆襲。即使經過重重美化，AKB48仍舊是對於日本社會的同構，所有人都想要看到「平民偶像」，想要看到「以下克上」，而實際上卻無法避免地面對美貌者讓同情泛濫，面對上位者本能地變得諂媚，而對於那些跟自己一樣真實到平凡甚至差勁的存在，則毫不留情地狠狠打壓。指原莉乃的出現，正是讓所有人徹底看清了這種殘酷的現實。

大家都不看好她能夠翻盤，也不願意她能做到，但她偏偏就要逆襲。

從大分到東京，再從東京到福岡。又是一次離開，又是一次重新開始。在第一次見面時，指原莉乃強忍著眼淚，冷靜地對著懷有疑惑甚至敵意的HKT48的後輩們說道——「請多利用我吧」。不是學習，不是請教，不是尋求幫助，而是利用。沒有指望一上來就被接納，也沒有虛偽的客套和辯白，指原知道現在自己唯一能夠給這個新團體帶來的積極的東西就是名氣和流量，所以毫不猶豫地對後輩們說出了那句話。

2012年7月5日，博多，HKT48劇場，座無虛席。這是指原移籍之後的第一次公演，台下的人群中，有特意趕來的AKB劇場支配人戶賀崎，以及無數的媒體記者。抵達之後就完全沒有休息，一直在拚命學習和排練HKT演出曲目的指原莉乃，儘力不暴露出疲態，竭力跟上這群平均年齡只有14歲的活力少女們的舞步。終於到了之前成員們最不擅長的MC環節，Center兒玉遙宣布，今天的主題是各自說說每個人身上最廢柴的地方。年幼的女孩們一個一個講著諸如「晚上不敢一個人上廁所」之類的例子，最後，終於輪到了指原——

「我是大分縣來的指原莉乃。我廢柴的地方是全部。」

台上台下響起了笑聲。

「因為在這裡自己變成了最年長的那一個， 從今以後準備擔任啰啰嗦嗦的前輩角色了，請多關照。」

更大的笑聲，以及，HKT48公演的MC環節從未有出現過的，熱烈的掌聲和歡呼。用自己來作梗，用自己最擅長的MC能力來提升給這群後輩們最不擅長的地方，她說到做到。

從那以後至今的故事，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HKT48，這個當時年紀最小的妹妹團，在指原的帶領下，從此開始爆發性地成長，成為了一個綜藝能力出色，活力十足，而且團結無比的亮眼團體。2013年，HKT48的出道單曲刷新了女團記錄並獲得ORICON單曲榜周榜冠軍。同年，指原莉乃兼任HKT劇場支配人，成為了高橋南之後第二個以現役身份同時兼任運營職務的成員。那一年的AKB總選舉，冠軍第一次被一個本部之外的成員獲得。「指原之亂」出現在各大媒體頭條——這個從東京被發配到博多的女孩，王者歸來。

2014年，本部的王道偶像渡邊麻友登頂，人們期待的故事劇本似乎又恢復了正常。果然，指原永遠不可能完全洗刷自己犯下的錯誤，還是有無數人討厭她，抵制她。即使沒有當年那件事，光憑「不夠可愛」的外表，和「不知好歹的野心」，那些anti她的人就可以找到無窮無盡的理由來攻擊她。渡邊麻友登頂時，媒體都在歡呼王道偶像戰勝了邪魔外道。評論家中森明夫甚至用了「指原退治」這樣的重詞，不是形容對手之間的「打倒」或「擊敗」——這個詞在日語里，是一個帶有宗教色彩的，形容「懲戒」甚至「消滅」邪物、禍害的行為。最開始，指原還能用招牌式的自嘲轉發中森的推特，並留言道「老師真嚴厲呢」。

可是，AKB48里的前輩們都知道，「小指子」從來不排斥「廢宅」的外號和被「欺負」的定位，但如果不是在節目效果需要的綜藝場合，或者對方不是以開玩笑為目的，她其實非常怕被人看不起，也不喜歡被人稱為廢物。在握手會上哪怕是被粉絲善意地調侃，表面上維持著笑容，心底也會非常委屈。隨著自己靠努力一步一步提升著地位，已經越來越少被人認為不行，但卻漸漸地又開始變成了大家的「敵人」，變成了要被「打倒」的對象。

「到了深夜所以在瞎想。指原為什麼是反派呢？啊不過，理由自己也很明白吧。（笑）但是，是要被沒怎麼說過話的評論家老師說『消滅除害』的程度嗎？偶爾還是會有些不懂啊。無論怎樣努力、無論怎樣不眠不休地工作……也不是誰都能夠理解的吧。」

那個時候，指原莉乃才終於理解了當年秋元康對前輩們所說的，「要有被人討厭的勇氣」的含義。

「抱歉，我的身上真的沒有類似大家那樣的『積極的感人故事』，真是不好意思呢……因為只能接受現狀，所以自己看事物的角度就會發生改變。這是不是就是成長呢？——我只是覺得，自己變得更堅強了。」

如果那些攻擊者了解過指原當年在學校時的經歷，就會明白這個女孩有多難被擊敗。在那段被欺凌得不敢再去學校的日子裡，小指原也從來沒有頹廢過。她每天早上都好好地起床，白天幫忙做家務，按放學後的時間去補習班繼續學習。雖然不再去上學，但是從來沒有晝夜顛倒，作息混亂，而是繼續儘力保持著正常的生活學習。

因為不想輸給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

「指原是真的非常廢柴呢，即使和同期的孩子比起來也是笨手笨腳的。最開始的時候，唱歌不行、MC也不行，連長相也不是那麼的突出……但之後，靠著努力和思考，她贏得了粉絲們的支持，達到了現在的高度。她總能在逆境中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一邊說著自己沒有自信，但其實內心很堅強。她的抗打擊能力其實很強，雖然總是容易跌倒，但也會很快就站起來——因為比別人跌倒的次數更多，所以才更比別人更清楚站起來的方法。」

————AKB劇場總支配人戶賀崎

之後2015、2016、2017連續三年，HKT48的指原莉乃在總選舉上獲得三連冠，得票數一次次刷新著記錄，創造了連優子和阿醬都沒有做到過的，史無前例的傳奇記錄；她主演了電影《薔薇色的布子》，擁有了自己名字冠名的番組，開始兼任STU48支配人及成員，開始自己設計公演內容甚至創作歌曲；她在團外的名氣開始飆升，登上各大黃金番組，擔任固定嘉賓和MC，與北野武、秋刀魚這樣的大物藝人談笑風生；她實現了作為粉絲最大的夢想，與曾經的偶像早安少女同台演出，甚至合唱發行專輯；去年9月，由指原莉乃擔任製作人的偶像組合「=LOVE」在東京宣布正式出道。從仰慕偶像的粉絲，到偶像團體的Center，再到能夠自己製作推出偶像的全能藝人……如今，再也沒有人叫她「廢宅」，指原莉乃已經成為了大分縣和福岡的驕傲，成為了AKB48乃至整個偶像史上獨一無二的傳奇，她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指皇」。

不可思議的觸底反彈，不可思議的逆襲之路。

秋元康曾經在節目里說過，比起當時嘉賓提到的光芒四射、鶴立雞群的大島優子，他認為「廢得徹底」、「看起來什麼都做不成」的指原莉乃，反而更能為日本人帶來活力和信心。

「小指子不像以前的偶像那麼漂亮，最開始的她，不夠爭氣，膽子也小。但是，就是這樣的傢伙卻實現了自己的夢想。所以她能給其他人傳遞一種能力，讓他們相信自己也一樣能夠做到。」

如果把偶像比作超級英雄，可以得出這麼一個乍看起來匪夷所思的比喻——如果大島優子是超人，那麼指原莉乃就是蝙蝠俠。超人強大，偉大，純真，全能，當他覺醒之後，就能一往無前地面對任何的挑戰；而蝙蝠俠是肉體凡胎，他會犯錯，會糾結，因為作為人類他有雜念，有私心，最重要的是他不夠強大，做不到動動手指就能消滅敵人。因此面對困境，他只能殫精竭慮、勞心費力，冒著極大的風險地去謀劃和行動。比起高高在上的傳奇，蝙蝠俠擁有凡人才會有的缺陷，也正因如此才能理解凡人的想法。然而許多普通人偏偏無法理解為什麼沒有超能力的蝙蝠俠居然能打敗超人，他們無法接受一個凡人靠著智慧和勇氣，利用工具和優勢，能夠做到和神明一樣的事情。但指原莉乃這樣的人，一定能夠理解，在2016年上映的那部電影里，蝙蝠俠面對神明吼出的那句台詞——「You are not brave, Men are brave.」

神無法複製，但人人都有機會成為蝙蝠俠。

為什麼有這麼多人討厭她，看不起她，指原依舊笑得越來越燦爛？因為喜歡她，支持她的人更多。總有人永遠無法原諒她的過錯和缺點，無法承認這樣的逆襲故事；但更多的人會看到她的努力，看到真正屬於普通人的掙扎和奮鬥，看到她一步一個腳印取得的成就。在AKB48的成員里，指原莉乃就是最接近她們面向的受眾群體的一個投影。她是一個「又廢又丑」的宅女，既沒有天賦異稟和出眾的外表，也沒有趕上最初創業時期的機遇，作為偶像迷和資深死宅，她對於這個行業的套路心知肚明，也無法做到像前輩們一樣那樣純粹地成長和蛻變。她做不到曾經的經典故事裡那樣完美的勝利，而只能在犯錯和打擊中不斷掙扎，咬牙逆襲。但這樣的角色，才是真正意義上最普通、最接近大部分人現實生活的存在。

大島優子們留給粉絲的憧憬是——她們都在閃閃發光，我也想要做到。

指原莉乃為大家傳遞的訊息是——如果連她都能閃耀，我也可以做到。

在後來接受採訪時，被問到再找一個男朋友會找什麼樣的人時，指原已經能夠開玩笑地回答道——「口風緊的」。在被問到關於顏值的問題時，她坦然地承認自己的缺陷，並且強調這是人之本性，自己在選擇上鏡的成員時也會優先考慮顏值。有一種觀點是，很多AKB48的成員，是讓人一看到照片，看到她的笑臉，就能成為她的粉絲的存在。而指原莉乃不是，要成為她的粉絲，一定要足夠了解她，了解她外表背後的靈魂。而一旦認同了這個女孩，就不會再動搖觀點。

當指原莉乃從東京回到大分縣，和外婆一起觀看AKB48的演出時，外婆對熒幕上出現的一個個可愛的女孩子讚不絕口，唯獨在某個成員出現時評價道——剛才那個女孩子長得不好看，在這個組合里不太起眼呢。以為外婆在開玩笑的指原告訴她那個成員就是自己，卻發現了外婆臉上尷尬的表情。身為偶像，被家裡人親口說出不夠可愛，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指原為了化解尷尬，只是附和著外婆大笑起來，正如她在節目上無懈可擊的綜藝天賦。這就是小指子的倔強，越是遇到難過的事情，越是要大聲笑出來。而在看到「嫌棄」自己的家人，卻將自己演出的照片精心裝裱起來掛在牆上時，她卻終於忍不住留下了眼淚。

沒有人會不渴望真正的認同。

2016年3月27日，是AKB48初代總監督高橋南的畢業演出，元AKB「三巨頭」中的最後一位也終於要畢業了。也許是因為太過習慣了有高橋南在的日子，直到演出的這一天，許多成員心中都還沒有實感，大家只是覺得心裡空空落落，還沒有意識到下一次她就不會再出現了。演出剛開始的後台，只有被高橋南指名擔任下一任總監督的橫山由依首先忍不住哭了出來，一旁的指原莉乃趕緊使出拿手好戲，誇張地模仿著由依的模樣，用玩笑話逗樂成員們，緩解著悲傷的氣氛。

而當演出進行到最後，會場的氣氛越來越悲傷，高橋南開始跟成員們一個一個告別。當她走到指原莉乃面前時，像曾經「欺負」她時那樣，假裝無視她的樣子徑直走向下一個成員，「綜藝女皇」指原莉乃居然差點沒有接住高橋南最後玩的這一次梗。這位已經是總選第一，團隊王牌的「指皇」，又變回了「廢柴」的小指子。面對高橋南，她像當年一樣再次哭到崩潰，只能手捂住嘴，拚命地搖著腦袋，不敢抬頭看對方的眼睛。「對不起，在這個時候要離你而去了。」指原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當年還只能作為替補成員登台的時候，在後台緊張得哭個不停，是這個小個子前輩最先走過來，對她說出「你能做到的，加油！」；她也知道，這或許是自己最後一次可以任性地、毫無保留地哭出來的時候了——所有關於她當年憧憬著的，一直追趕著的，那些閃閃發光的傳奇們，終於要徹底謝幕了。

自己身前再也不會有那個十年間一直站在這支隊伍最前面，帶領著大家往前奔跑的身影了——從今以後，輪到Center指原莉乃接過旗幟，來續寫AKB48這場永不落幕的真人秀傳奇。

在數萬人面前情難自抑的指原莉乃，直至聽到總監督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時，才終於破涕為笑——

「（別哭了）……小指子，你可是個偶像（idol）哦。」

至此，在AKB48歷屆總選舉中登頂過的王牌成員，只剩下了最後一位還未介紹。正如當年的前田大島一樣，如果沒有她的存在，也不會有今天的指原莉乃。她是「元神七」中年紀最小的一位，最符合傳統王道偶像身份的一位，也是唯一個，真正意義上將一半人生都獻給了AKB48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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