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跟老師的小事

雖然我是教師子女，可是我從小是沒有受到過任何優待的。

比如別的小孩跟我鬧矛盾，那我肯定是挨打挨得更慘，錯的也是我。

我讀小學的時候，學校被劃分為很多塊，每個班的學生除了要掃自己班的地，還要打掃公共衛生區域，除了食堂之外，辦公區，旗台，操場，都是學生負責打掃的。

那會兒我們班負責掃樓梯，我分到跟其他另外兩個同學一起掃，這兩就偷懶，我很生氣啊。

這兩當時有點曖昧，小學生那種曖昧，我恰巧看了本小人書，裡面有句狗男女，我就學到了，罵他兩是狗男女。

於是那個女生就去告狀，我被班主任揪過去，班主任問我哪學的這詞，我說看書看的。

我班主任說，你知道這個詞早十年是個多嚴重的罪么？

我說，他兩偷懶不幹活，我不能罵他們么。

班主任說，別人吃屎你也跟著吃屎么？

這段對話其實不算深刻，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場景，我記了很多很多年，直到我二十歲之前，其實我都沒有完全理解我班主任當時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每次我以別人作惡為借口，自己也作惡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來我班主任那張滿是皺紋的臉，苦口婆心地跟我說：別人吃屎你也跟著吃屎么？

我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經歷了很多事情，才知道我老師為什麼跟我說這句話。

偶爾在大街上，我會遇到小學班主任，她已經是個很老的老太太了，鼻炎依舊沒好，說兩句話就要吸一下鼻子，身形也開始佝僂。

我每次遇到她都會想起來她罵我寫字難看，說字如其人，你的字寫不端正，人怎麼做得端正呢？

班上要求寫字帖，就我們幾個教師子女必須要寫夠，寫完寫認真，小時候我們幾個常常聚起來說不公平，憑什麼別人就可以耍水？

班主任的兒子並不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一輩子都靠著班主任給他找事情做，兒媳看不起他，孫女也看不起他。

我外公生前住院，我在醫院大廳里遇到了班主任，突然發現她已經這麼老了，在醫院裡碰到，肯定是得了病的，才到縣城來看病。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問，說兩句話就感覺喉頭哽住，眼睛酸酸的。

她老了，我成人了，唯一為她做過點事情，就是開書店的時候，她常來找我借書看，後來書店倒閉了，她也就不來了。倒閉的時候我還在想，不知道以後老師在哪找書看。

和班主任同一起退休的黨委書記，在看別人打牌的時候說想睡，一躺下高血壓就上來了，再也沒醒過來。大家都說他福氣好，走的很平靜。

我班主任操心一輩子，退休了還在為兒子擔心。

只希望她能過的好些，我也能不辜負她的苦心教誨。

也許有一天班主任突然就離開了，但是她罵我的每一句話，我都會時時想起。

字如其人，字如其人，我到現在字都寫不端正，可惜了。

班主任的字，倒是蒼勁有力，板書工工整整。

想來，這樣的板書，我是許多年沒再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