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過去了,我們可以很懷念它,也可以無視它——甚至,拒絕承認它
二十年前,葛優在《甲方乙方》末尾,念出了這句台詞: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甲方乙方》自然是一個段子彙編。調侃的背後,是那年代每個北京青年的夢。這電影從頭到尾,都是荒誕的幽默感。
核心詞,是個夢,但都是好夢一日游,最後跑偏的夢想。
英達做夢想當巴頓,最後被扒了衣服。
李琦想要守口如瓶,結果打死我也不說。
傅彪想嘗嘗吃苦的滋味兒,臨了才知道,自己委屈了老婆多少年。
想吃苦的最後吃了全村的雞,還想跟龍蝦睡一塊。
劉震雲(對,就是他)跟阿依土鱉哦不對阿依土拉公主做了場白日夢。
徐帆先念叨成名真煩,真的沒了名之後想成名已不可能了。
葛優一直在若即若離地勾搭劉蓓,最後成了,卻在婚檢時遇到楊立新。遇到楊立新那位癌症將死、還沒跟丈夫團聚過的妻子。
每個人都有夢,多少事與願違。
最後大家喝高了,楊立新來了。
這段情節,是《甲方乙方》的神髓所在:許多荒誕的一日夢之後,是一個很現實的故事。他妻子死了,但死前很快樂,在這個借來的家裡。
這算是全電影里,葛優他們真正實現過的一個夢,雖然那麼哀戚,但好歹甜蜜過一下子。
「你們可以回家了。」鑰匙還給葛優和劉蓓,楊立新走進大雪裡。
這時,葛優緩慢地念了台詞:
那天我們都喝醉了,也都哭了
互相說了許多肝膽相照的話,真是難忘的一夜
幾天後我和北燕正式舉行了婚禮
她的父母單獨跟我談了一次話,問我是否隱瞞了年齡
我告訴他們,我從一出生,就比一般的孩子老。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葛優的風格,一句話有十分,只說五分,剩下五分讓人咂摸,冷幽默嘛。那段台詞,他念得很沉。不動聲色地,剛才還「比一般的孩子老」賣萌,忽然就「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用這麼句溫和沉厚的話,總結了一部電影:
每個人努力實現、苦甜交加、荒誕但又迷人、預想美好卻事與願違的夢想。都在裡面了。
那是生活。當時看電影的人,聽到這句話,都會有種回首前塵之感。
在我看來,那也是馮小剛和王朔們,對觀眾真正說出肝膽相照的心思。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我許多朋友,聽過這句話後,都會這麼想:
「我的夢想是什麼來著?」以及,「1997年我在幹什麼?」
經歷越多,這句話帶來的感觸越厚。
時間與夢想,都是如此。那一代肝膽相照、為了成全別人的夢想與自己的夢想奔走不顧的人,都老了。那個還可以把夢想當成句口頭禪放在嘴上,不怕人嘲笑的年代,也已經有些遠了。
感慨歸感慨,倒不一定需要多難過。
上周有人開過玩笑,說不讓過聖誕節,那索性公元紀年也不要用了嘛——反正那也是基督教的規矩。
如果不算過公元紀年,那今天也不過就是農曆丁酉年冬月十四。
如果您覺得這一年沒過夠,那就這麼想:中華兒女,要過中國年。離這一年過去,還早得很呢!
——是不是忽然心就寬一點了?沒那種年底的壓迫感了?
我少年時,逢歲終年末,便覺不安。覺得年這一去,就此不返。彷彿一個手機用久了,要扔時,忽然捨不得,前塵往事都上心頭。
而且人越是長大,越覺得時間過得快。總覺得什麼都沒做呢,一年過去了——不對啊,小時候,日子過得明明很慢才是。
所以才難免覺得,「XXXX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欲緩解這煎熬,便靠分化。
比如現在,2017年12月31日到了,自我安慰:不急不急,過了農曆,這年才算真過去呢……真過了農曆了,也習慣2018年了,便罷。
其實2017年一直在過去,並非此時此刻在流逝——比如,2017年12月31日過去了,永逝了;但2017年3月19日凌晨3點17分58秒——這一秒過去了,也永逝了。2017年,也無非是這樣一秒一秒過去的。這有些像禿頂效應:人掉頭髮,一根一根,不以為是;不知不覺,禿了大半,才悲從中來——其實這只是個時間流逝的漫長結果而已。
其實2017年早就過了,只是到最後幾天,大家才想到,才感慨起來。我周遭有幾位朋友,到年底做做總結,不免喜憂有之。我問若沒達成年初目標會如何呢?答曰也沒如何,就是心理不太順……
這其實是,自己定個小目標,然後懲罰自己了。
如上所述,我們有公曆,有農曆。
而曆法,甚至計時這玩意,只是個刻度,是個工具。
地球繞太陽恰好一圈,然而時空里並無刻度。星辰不記得,太陽不記得,只人類自己記得而已。
公元紀年,又是二千多年前伯利恆一個人出生之後至今。所以2017年過去了,無非是2017年前伯利恆馬廄里一個孩子出生後,地球繞太陽轉了2017個圈——這麼一想,過去了就過去了吧。地球自己都記不得這許多呢。
時間既然是我們刻度的工具,就別被工具所束縛。
古希臘的愛奧尼亞是地圖文化最早的發祥地之一。傳說阿爾戈斯人曾經不習慣他們製作的大地圖,都以愛奧尼亞為中心,覺得自己會找不到希臘半島;愛奧尼亞人於是反唇相譏:愛奧尼亞人畫地圖當然以愛奧尼亞為中心,然而希臘半島的人難道不懂得將地圖稍微移一下,只看得見地圖中心嗎?——地圖是個工具啊。中心點不在希臘半島的話,看地圖的人不會換一下視點嗎?
我最喜歡蘇軾的一句話,是這樣的。
《東坡志林》里說:
余嘗寓居惠州嘉佑寺,縱步松風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謂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間有甚麼歇不得處?」
要歇就歇,哪裡都可以歇。
非給過了一年了,自己定個亭子作為目標,可以;拿目標自我折磨,就是徒然自苦。
一天天流逝,許多人忽視了;一整年過去,許多人感慨。說來也只是旅途行程,一個亭子,又一個亭子。
要感慨歇息,鬆快自心,任何一個時候,都是可以的。
若這一年果真極好,就好好記取,以待來年;若這一年過得不好,嗨,那就任他去吧——不一定非得把這一天當做一個亭子,一個定死的目標。其實這一年過去了,元旦醒來,之前的一切仍在,因果相續啊。
大概因為我自己的自由職業者屬性,周期性比較散碎,沒有假期的概念,時間概念也比較少。今年寫的書,可能明年甚至後年才能出版。去年上半年做的活,可能今年下半年才能結尾款。
所以倒也並不覺得,特別有必要給自己定年終總結,只覺得凡事因果相續,日子嘛,慢慢過好了。
以前聽人說時間流逝,覺得無常無常,無常是苦。
現在多少覺得,也不壞。
比如我偶爾胃痛時,自我安慰:「過去這一陣,就好了。」
快樂時,會提醒自己,「這陣樂子總要過去,所以得用心體會啊」。
世間喜樂不長久,同理,哀苦也不長久。
開心時,念及無常,多珍惜開心的時光。難過時,多想想無常,總會過去的。
201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但別太拘泥——時間只是我們記錄的工具,別用來自苦。因果相續,喜樂無常。但我們多少增長了經驗,所以,一切都會好的,只要時間過去。好呢,就沒事偷著樂。
不好呢,嗨,「權當是,幫助了別人,陶冶了自己!」
一定有人說了:這不是自我催眠來取樂嗎?這不是真正的快樂呀!
——然而,大多數快樂都是短暫的、片段的、易於流逝的。世上並沒什麼一勞永逸的,「到了那個亭子就能永遠歇腳了」的快樂。
大多數快樂,都是一時的,都來自於多少的自我催眠,甚至無知,來自於我們一時的情緒與大腦內多巴胺分泌。
所以無論過不過新年,說到底,一切工具,都是為了人類自己的快樂而存在的。自然界都讓人類進化出自我催眠的功能了,這就是一點來自自然界的善意和溫柔:我們當然最好不要辜負它。
如果2017年您過得愉快呢,那很好。祝您2018年乘風而行,福星高照。
如果2017年您過得不那麼愉快,那麼如上所述,凡事因果相續,可能是,您期待的好結果,還沒到兌現的時候。
畢竟計時計年,也是人類發明來便利自己的工具,為的是開心,而不是自我為難。
如果您希望今年儘快過去,那就繼續展望2018,希望未來會好;如果您覺得今年真好,還沒過夠,那就這麼想:按照農曆演算法,今天也不過就是丁酉年冬月十四——中華兒女嘛,不都不讓過聖誕節了嗎?當然也只過中國年呀!想想這才冬月十四,離這一年過去還一個半月呢!多好!
重要的是快樂。
過不過新年,如何懷念舊年展望新年,甚至不承認這一年已經過去了,都是為了快樂,為了我們無數短暫片段易於消逝但實實在在的快樂。
至於年這個計量單位,就像一切曆法、刻度或愛奧尼亞的地圖,無論藏有什麼密碼,最後都是為了人類的快樂而存在的呀。
祝您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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