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公賽艇之往事
沈括的《夢溪筆談》,記載了范仲淹為政浙西時的往事,其術匪夷所思,令人驚嘆。
皇祐二年(1050年),吳地鬧了饑荒,餓殍遍地。所謂的浙西,不是現在的浙江西部,而是兩浙西路的簡稱,基本等於是現如今的蘇南地區,也就是吳地。
范仲淹正是杭州知府,對這片地區的災害認識很清。於是,他立即召集難民,發放糧餉,在他的指揮下,杭州的抗災事宜,都在井井有條地進行著,但官府的積蓄,真是在疏浚、賑災後被花光了。
眾所周知,江南這片地方,原本是很富庶的,物產也是很豐饒的。豐饒的物產,使得這裡的百姓養成了恣意遊樂的習慣。譬如,他們總是一有空就競渡,所謂競渡,就是我們現在說的賽艇。他們支持自己喜歡的船隊,每逢比賽,必然到場支持,狂熱程度不亞於現如今的五大聯賽球迷。
又譬如,杭州人喜歡禮佛,哪怕有的居民很貧窮,也對佛畢恭畢敬,並甘願捐資造廟。像這種餓死人的饑荒年,也是有人拿出身家來支持佛寺的。因此,官方不該縱容百姓賽艇,更不該縱容佛寺大興土木,尤其是災荒年歲,更不該如此。
但范仲淹卻做出了驚人舉動,他不僅多次組織了大規模的賽艇,還令諸佛寺大興土木。
杭州人本來就喜歡這一套,一時間,杭州百姓雲集於西湖,高聲吶喊來支持自己喜歡的船隊。而范仲淹本人,則每日都坐鎮湖上,與一群人享受著崇高的禮遇。賽艇從春到夏,可謂萬人空巷。同時,營造佛寺和興造吏舍的工作也在進行,這極其耗費民力,每天需要一千個工。你想,都餓成這樣了,杭州百姓在長官范大腦袋的帶領下,還玩心不退。災荒正在江南各地延續,大水淹了良田,流民逃亡。你還公然組織群眾賽艇?還驅使百姓營造佛寺?這在哪個朝代都是不能忍的!
因此,負責監管州縣為政的監司,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上奏彈劾了范仲淹。他們說,「(范仲淹)不恤荒政,嬉遊不節,公私興造,傷耗民力」。這可以說是非常重的罪名,等於要讓范仲淹毀棄前途。
然而事實也很明顯,浙西諸地災荒,唯有杭州沒有出現流民,唯有杭州沒再餓死人,其他地方的百姓都跑去要飯了。
為何?
於是,范仲淹也立即上了一道條陳,說明了自己的本意:杭州等地,原本富庶,寺廟、豪強,實際上積累了大量的財富,但絕不肯平白無故拿出來,就算拿,也只是小數。這時我舉辦競渡大賽,讓賽艇隊賽艇,每一賽艇隊,都需要數十人運作,數百賽艇,就需要數萬人支持。搭棚子、造賽艇,又需數百人之工。而舉辦一項賽事,就需要贊助商,贊助商出錢出飯,政府表彰,於是就養活了一大批人。寺廟平日里受百姓供養,金滿箱、銀滿箱,我召集寺院主持、方丈,告訴他們,現在鬧饑荒,人力都很便宜,比平日便宜數倍,你們應當趁此機會營造佛寺,把想修的修好。於是寺舍招人,發錢、管飯,每日都需一千個工,負責運輸材料、打理飲食、搭建民工臨時住房的,又需要工人。如此一來,每日有活可干,有飯可吃者數萬人。居民得此,必不拋家舍業而逃亡。
這一年,兩浙唯有杭州宴然,其他地方都不行。有人說,那是因為其他地方不像杭州人那麼安逸禿廢,娛樂至死。錯了,譬如揚州也是很富庶的,揚州人也愛賽艇,但卻因為長官不允許,也沒想到可以在鬧饑荒的時候賽艇而流亡。
范公賽艇是一門深刻的學問,在平常的日子裡,他絕對不會鼓勵賽艇,而是鼓勵生產。監司沒有領會到范公的意思,因此彈劾了他,這很好,很盡職,但畢竟太年輕。後來他們也承認,賽艇的杭州人活下來了,沒有賽艇的州縣,百姓都餓死了,沒餓死的,也都逃亡了,或者想著去搶富戶,富戶因此聘了許多打手看家護院,鬧得大家都很不開心。
到如今,眾人只知道範仲淹的文學成就,卻不知道他的為政智慧,以為他就是一個書生,不可不謂之一種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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