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命如雪

1

「一個人寂寞了,就連殺人都寂寞。」

命如雪說完這句話之後,從高空墜入驚濤駭浪之中,再也沒人見過他。

久而久之他如尋常江湖客般被人遺忘,沒人記得那站在風波樓頂迎風傲立的白袍公子,沒人記得兩定江上那驚天劍光。

2

在命如雪十歲那年,他還不叫命如雪,叫蘇小樹。

他的父親希望他能像小樹般茁壯成長,以後成為可塑之才。但他父親還沒親眼看他功成名就,便死在了顧千星的劍下。

蘇小樹穿著戴孝的白衣,跪在父親未寒的屍體邊上,看著顧千星把他母親按在油漆未乾的棺材上。

他母親的衣衫被顧千星撕得粉碎,以屈辱的姿勢趴在棺材上,撕心裂肺的催促著命如雪:「跑啊!快跑啊!」

然後蘇小樹看到顧千星一巴掌摑在母親的屁股上,接著將自己衣服拉開趴在母親背後,母親眼淚吧嗒吧嗒的落在棺材上,哀求著蘇小樹:「跑啊!快跑啊!」

蘇小樹沒有走,他木若呆雞般愣在原地,直到顧千星整理好儀態,隨手一劍將母親的頭顱切下來。溫熱的血灑在他臉上時,他才回過神來。

他想要跑,但靴子上沾染的血似有千斤之重,讓他連站都站不起來。

顧千星看他時,像是在看稀世珍寶,眼中散發著精光。顧千星往他對面一坐,問:「知道我剛才在幹嘛嗎?」

「知道。」

「想報仇嗎?」

「想。」

「知道該怎麼報仇嗎?」

「殺你。」

「可塑之才。」顧千星拍著大腿仰天狂笑,笑到最後他抱著肚子滿地打滾,像是得了癲癇的瘋子。

2

蘇小樹跟著顧千星走了,走的義無反顧。

十歲的他在那一夜之間成人,失去一切的同時得到了無數的勇氣。

蘇小樹邁上山的第一步時,他便成為了命如雪。

他說自己的命,就像雪,還沒炫目便已經消融,就像雪只有白色,他的命亦只有仇恨。

他希望自己的劍,可以快,快到殺人如同切雪般輕易,快到可以殺盡世間人,切盡天上雪。

命如雪其實不喜歡劍,他喜歡父親的肩膀,母親的飯菜。

但世間很多路都只能朝一個方向走,很多事都沒得選,這道理命如雪在十歲那年便明白了。

他知道仇和劍是支撐他活著的東西,亦是他僅有的東西。

於是他的劍越來越快,越來越凶,越來越狠。

3

顧千星看得心喜,他時常跟人說:「我當時就覺得這孩子是天生劍骨,果不其然。」

那人聽後會奉承他兩句:「顧兄好眼力,這孩子以後成為一方豪傑,你也定然是名揚天下。」

顧千星心裡美滋滋的,名揚天下,這是他追尋了三十年的夢。

其實他也曾立志成為行俠仗義的大英雄,可江湖如同大澤,把這些尋夢人都拉進了泥潭。後來他想通了,那個名揚天下的不是一身黑,不過分人前人後罷了。既然都是黑,那不如黑的徹底好了,反正名揚天下就行了。

顧千星這樣想完之後,就決定去做。於是他也不管對方是好是壞,都一劍斃之。

殺到最後,卻依舊沒殺出名氣,尋常人趨之若鶩,有名有姓的看不上他。

正當他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看到了命如雪,一個名揚天下,流芳百世的想法出現在他腦子裡,養個大俠徒弟。

這養徒弟也分三六九等,顧千星已經有個徒弟了,是個不成器的丫頭片子。

他這次打算玩出點新花樣。

4

命如雪上山十二年的時候,顧姍姍正好也到了思春的年紀,看著那儀錶堂堂,雄姿英發的小師弟也是心裡痒痒。

顧姍姍想要去親近調戲一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這小師弟上山十二年,未曾同人講過一句話,做得最多的就是練劍。

想到這顧姍姍又是一陣失望,心想:人家別的門派都是師弟師姐做了江湖俠侶,姑奶奶我長得也是如花似玉,這小子上山十二年沒來跟姑奶奶我賣過萌。現在二十二歲了,也總該思些男女之事吧!莫非不能這小子不能人道。

顧姍姍抬頭看一眼正在練劍的命如雪,身體健壯,輪廊分明,也不像是不行的樣子啊!

「來來來,你過來下。」顧姍姍鬼使神差的朝命如雪招了招手。

命如雪停下動作,四周望了望,見也沒人過來,但他也不明白這女人今個怎麼會突然跟自己說話。

「來,小雪兒,過來下,師姐問你點事。」

命如雪走到顧姍姍面前,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手中的劍還泛著光澤,倒像是要殺人一般。

顧姍姍沒注意到這些,她還假裝羞澀的低著頭,竊竊私語問:「師弟,你那個,是不是不行啊?」

等了半晌,顧姍姍依舊沒聽到回答,抬頭正迎上命如雪凝著眉頭思考。

四目相對,命如雪面色凝重的看著她,手中的劍鋒芒畢露。

她錯以為是激怒了命如雪,連忙解釋:「師弟,我,我意思不是你那個不行,是你為什麼對我沒感覺。」

「什麼那個,什麼對你沒感覺。」命如雪問。

顧姍姍愣了一下,然後指著命如雪的襠部說:「就那個。」

劍風輕撫,地面的石板激起火花,留下一道劍痕。

顧姍姍又驚又怒,她剛才也是稀里糊塗就說出來了,此刻被命如雪這絲毫不留情面的一劍氣的快要蹦起來了。

「你,你謀害同門。」顧姍姍大叫。

命如雪面如寒冰,冷聲說:「如果你是男人,現在你已經死了。」

顧姍姍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委屈極了。「你都不憐香惜玉。」

命如雪覺得顧姍姍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凄苦之人,不願再和她糾纏,轉身朝自己屋子走去。

「我,我要告訴…」顧姍姍話剛說一半,命如雪的劍便已經越過她的發梢,插進牆中。

命如雪的頭貼在顧姍姍耳邊,隨著顧姍姍身體的顫抖,發梢不停的刮在他的臉上。

「說出去,我就殺了你。」命如雪將聲音壓的低沉,一字一頓做出警告。

「我,我不說。」顧姍姍結結巴巴作出保證。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師弟殺伐之心如此強烈,會因為自己隨口一說就起了殺意。

5

「在想什麼那?」木門被吱呀推開,顧姍姍托著餐點邁進了屋子。

仍是那驚天的劍,仍是無情的劍,劍光映過顧姍姍的雙眸,一攥碎發飄落。

命如雪劍鋒迴轉,一手握劍柄,一手按劍身,雙腿輕曲,腰弓如虎。低呵:「是誰派你來的?」

顧姍姍被這呵斥驚醒,正想辯解,卻發現手中少了些什麼。低頭看,飯菜湯汁與碗碟的碎片摻合在一起撒的滿地都是。

莫大的委屈化作淚水在她的眼中滴溜溜轉,她揉著眼角哭訴:「誰也沒讓我來,我是覺得上次的事過意不去來和你道歉的。」

命如雪看著哭的跟淚人般的顧姍姍,突然覺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他又如何會承認自己錯了。

「不用。你走吧!以後不要來了。」

逐客令對於顧姍姍沒什麼作用,她反而得寸進尺的跑到命如雪身前做出小女兒嬌羞狀捶打起命如雪。

「再不走,我便出劍了。」

顧姍姍的拳頭雖然軟弱無力,但敲打在命如雪身上,玉拳帶起的芳香卻是催的命如雪血脈激張。

命如雪沒有出劍,顧姍姍也沒有走。「嘶」命如雪只感覺脖子突然一下刺痛,讓他忍不住叫了出來。他伸手摸去,卻什麼也沒有摸到。

「你,心臟跳得很快。」不知何時顧姍姍竟將耳朵貼在命如雪的胸前,她滿面羞紅開口,眼神閃閃躲躲不敢去看命如雪的臉。

命如雪只感覺此刻身體竟然不受控制一般,血脈賁張隱隱浮現在皮膚上,血液如同奔流狂涌。他運氣內功壓制,卻不能使其恢復平靜,反而憋出一口血沫。他意識緩緩有些恍惚,手中的劍都拿不穩了。或許要死了,他這麼想著。在心臟上紮根發芽的仇恨花朵,隱隱傳來父親閉眼前的遺言,母親哭著讓他快跑。

幾滴英雄淚自他眼中划下,淌過臉頰,命如雪不怕死,他只怕死前不能報仇,只怕不能還爹娘一個公道。

「別哭啦!」耳畔響起一聲輕嘆,接著他感覺嘴唇被貼上溫熱。輕盈的舌尖敲開他的牙關,在他的舌尖輕點,似是在期待著回應。

一隻手在他身上摸索著,所到之處留下陣陣瘙癢。一隻手牽引著他的手圈上軟若無骨的腰肢。

「別哭啦!」耳畔邊又那道悅耳的低嘆,但這次那低嘆有著無盡的悲傷,如同哀鳴的夜鶯。

6

命如雪醒來時,屋子中亂糟糟的,他身上的被隨意的蓋著兩件衣服,算是掩蓋住軀體。

他迷迷糊糊的看著四周,只覺得頭還昏疼,記不清發生了什麼。他穿好衣服走下床,仔細回想之前,卻在拉被子的時候看到床單的血紅。

他慌忙檢查身體,卻沒發現身上有傷口,只覺得那片血紅來得不可思議,自己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醒了。」顧姍姍拿著兩個包子大咧咧的坐在命如雪邊上。

看著顧姍姍,命如雪如遭雷擊,他想起來了,想起來自己意識模糊後發生了些什麼。

「嗯,醒了。」命如雪應了一聲,接過包子靜靜地等顧姍姍開口。

顧姍姍揉了揉鼻子,說:「那行吧!你先吃著,不夠了過去廚房再找找吃的。」

帶著點哭腔的話,讓命如雪只感覺自己在被千刀萬剮。看著顧姍姍緩緩站起,準備往外走。他輕扯了下顧姍姍的衣服,示意坐下,然後開口說道:「我知道我們做了什麼。」

顧姍姍無言,紅著臉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指甲。

「我看過書,知道意味著什麼,我會負責。」說到這裡命如雪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但為什麼會這樣?」

命如雪看著顧姍姍,等著她的回答,他知道其中有蹊蹺,也明白蹊蹺在於脖子的刺痛,但他想不明白是誰做的。

顧姍姍坐直身子,把手伸在命如雪臉頰上,輕輕捏了捏。「如果是我自己故意的,你能夠接受嗎?」

命如雪不可置信的看著顧姍姍發紅的臉,他如何也不明白顧姍姍為什麼這麼做。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問:「我不信,你沒理由這麼做。」

「為什麼我就沒理由這麼做?」顧姍姍反問。

命如雪仔細審視了顧姍姍一遍,鵝蛋臉,柳葉眉,桃花目,櫻桃小嘴。身子骨如弱柳,雙手無暇如巧玉,甚至連胸脯也……

「你長得如花似玉,又不是嫁不出去,所以你沒理由這樣做。」

顧姍姍聞言,臉蛋更是紅了幾分,俏臉貼上命如雪的臉,四目相如,雙唇相接。過了良久,她鬆開命如雪,說道:「想男人了唄!再說,師弟也是一表人材。」

命如雪正欲反駁,卻見顧姍姍低垂著眼瞼小聲說:「其實,你不用負責的。」

「放心吧!會的。」命如雪揉了揉顧姍姍的頭,輕嘆了一聲。

大仇未報,顧千星逍遙於世不知所蹤,如今又多了顧姍姍,命如雪雖然心中難以釋懷,但卻不得不背負這份責任。

7

命如雪喜歡寧靜,顧姍姍便捧著下巴看他舞劍,一言不發。見他汗水浸濕長衫,便將水壺遞過去。

命如雪喜歡白色,顧姍姍便下山購置大量白布,學習制衣。將白袍親手穿在他身上,看他迎風而立,白衣飄飄。

顧姍姍喜歡桃花,命如雪日夜兼程,奔波百里,取來爛柯山顛那枝最美的桃花。

顧姍姍喜歡遊玩,命如雪帶她進京,遊戲江南,將她摟在懷間看望月崖的星空。

命如雪的劍愈發的快,心卻愈發柔軟。這一切究竟是不是愛情,命如雪不清楚。但他知道,蒼茫世間自己也終於不再孤身一人,除去仇恨與劍,他還有顧姍姍。

8

命如雪十歲時死去的那顆心,被顧姍姍拯救。再次死去時,也因為顧姍姍。

顧姍姍癱軟在命如雪的懷中,淚如雨下。她手兒費力的揉搓著命如雪的臉頰,一次次擦去命如雪的眼淚。

「別哭啦!」她微笑著勸慰命如雪,似乎滿身傷痕的不是她,奄奄一息的不是她。

命如雪將額頭抵在顧姍姍的額頭,喉嚨咿咿呀呀的傳出幾聲壓制不住的低泣,他死死的閉著眼睛可淚水卻一直往下落。

「姍姍,是我害了你。」

顧姍姍用儘力氣將脖頸抬高,才堪堪親吻到命如雪。「雪兒,其實我一直以為你不會愛我的。」

「我愛你,我命如雪此生只愛你一人。」命如雪假裝溫柔的嗓音蓋不住那撕心裂肺的悲切。

「雪兒,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我現在快死了不願意說了,你會原諒我嗎?」

「姍姍,不說了,不說了。不管是什麼,我都原諒你。」命如雪抽泣道。

顧姍姍感覺她的眼帘難以控制的下垂,她雙手緊緊的抱著命如雪,感受著愛人的體溫。「雪兒,答應我,不要去給我報仇好嗎?」

命如雪點頭如同搗蒜,唯恐顧姍姍稍有不悅。他在騙顧姍姍,他想讓顧姍姍走的開心些。他會報仇,報這份殺妻之仇。

顧姍姍的手抹過命如雪的眼睛,抹去了眼淚,留下了血紅。

「別哭啦!」

叮囑完最後一句,顧姍姍留給命如雪一個比桃花還要燦爛的笑容,閉上了眼睛。

「嗯,不哭。」

屋子中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似狼嚎,似猿叫,驚飛了樹枝的麻雀。

9

命如雪哭了整整三天,哭到眼淚流干淌出血水,哭到嗓子不能出聲張口濺血。

他背著顧姍姍的屍體走了一百三十一里,將顧姍姍埋葬爛柯山那顆桃樹下。

他在顧姍姍墳前坐了十四日,守了頭七,二七。

他呼叫顧姍姍名字三萬六千七百九十四遍,沒有得到應答。

爛柯寺的方丈緩緩走到他的身旁,將一封書信交給他,臨走前說了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他鞠躬道謝,出言字字堅如金鐵:多謝方丈,但這天下,已經沒有我能夠踏及的岸。

10

十一月初七,狗日沖,龍歲煞北,易安葬行喪。

兩定江上狂風馳騁,驚濤拍岸。風波樓內座無虛席,熙熙攘攘。

所有人都在等,等一場比試,等一場江湖罕見的交鋒。

命如雪同樣在等,等出劍,等殺人。

方丈交給他的那封信,是顧千星的親筆信。

十一月初七,兩定江風波樓。屆時,顧千星邀約天下群雄前來試劍,他亦在其中,一切仇恨憑劍定。

命如雪知道這是陷阱,但他還是來了,就像十歲踏上山時那樣義無反顧。

顧姍姍死後,他僅有的便是仇恨與劍,而這兩樣都是為了父母與愛人安息所存在的。

「顧姍姍也是我殺的。」身後傳來聲響,命如雪轉身看去,顧千星穿著嶄新黑袍,連腳上的靴子都一塵不染,紅光滿面的模樣反而像是個新郎官。

命如雪冷冷的看著他,握劍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顧千星大笑:「你不必著急,我的命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扔給命如雪,接著說:「這是顧姍姍讓我交給你的遺物,也算是我這個師傅留的最後一點人性。」

命如雪接過手帕,潔白的手帕上沾染著幾點硃砂般紅顏的血梅,最下面綉著幾個娟秀小字「雪兒,一世安」。那是還沒綉完,他將手帕層層疊好放在胸前,問:「她是你徒弟,你為什麼要殺她?如果是不想讓我報仇,你完全可以算計我,甚至光明正大殺我,你有的是法子?」

顧千星勾著嘴角,撐著欄杆說:「姍姍沒告訴你一件事嗎?她是我的女兒。」

命如雪愣了一下,其實很早之前他便懷疑過,顧千星不是那種會教徒弟的人,更何況顧姍姍劍道一塌糊塗,卻繼承整個顧府。他扯住顧千星的衣服將他拉到身前,憤怒使他的嗓音如同野獸低聲嘶吼:「她是你女兒,如果她真的是你女兒,你為什麼還要殺她。」

顧千星擺開命如雪,手指著兩定江輕笑:「你看著兩定江,波濤洶湧。江湖也如同這兩定江一般,欲擇人而噬。能在兩定江中馳騁的魚,都是凶魚,江湖亦是如此,能在江湖闖蕩出名號到的都是惡人。」

「難道殺了女兒就能名震天下,做一個胡亂屠戮的惡人就能流芳百世。」命如雪怒吼道。

顧千星笑得更加囂張,表情扭曲,出言癲狂:「殺人亦能成名,只恨我手中劍不夠快,殺人不夠多。所以才有你,你以為我為什麼把畢生所學都給你,傾家蕩產為你弄來各式劍譜。難不成你傻到以為我真的想把你當徒弟養育,我是為了讓你的劍足夠快,快到可以殺我,可以殺天下群雄。殺出赫赫威名,殺成蓋世英雄,為了讓我的名字跟著你的劍一起流芳百世。」

說到這裡,顧千星一把抓過不遠處的酒壺猛灌,接著說道:「你以為姍姍真的喜歡你,呵呵,別太傻了。是我讓姍姍去勾引你的,同樣是我用春藥打中你,才有那天的事情。知道這一切為什麼嗎?因為你還沒達到太上無情的境界,你的劍還不夠快。姍姍的命是用來為你洗劍的,你那三尺錚錚鐵劍,是用姍姍的血鑄成的,你的劍招,是姍姍的命勾畫的。哈哈哈哈,姍姍是因為你才死的,你怪不得別人,只怪你數年習劍仍不夠快。」

命如雪知道顧千星在詭辯,可他卻渾身發抖,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對顧千星的癲狂恐懼,他手指來回揉搓著劍柄上顧姍姍親手織的流蘇,想要止住顫抖。

很久,他才哀聲說道:「顧千星你瘋了。」

「是啊?我瘋了,很早之前就已經瘋了。我顧千星此生別無所求,只求能揚名天下。」

「如果我現在殺你,不與你邀請來的人打,你還能揚名天下嗎?」命如雪的劍太快,還未看清他的起手式,劍鋒便沖顧千星的喉嚨而去。

顧千星如同未覺,只聽「叮叮叮」三聲,命如雪收回長劍,數枚鐵片跌落在地。命如雪轉身望去,白須老者撐著龍頭拐杖緩緩走了出來,老者咳嗽了兩聲說道:「還沒到你出劍的時候。」

命如雪看著老者,悲憤開口:「您老一身正氣,為何與顧千星這種邪魔同路?」

老者乾笑了兩聲,說:「你這小子有幾分眼力,老夫確實是正道無疑,但近日卻不得不護著顧千星。你可知道他邀請來試劍的都是些什麼人?」

「小子不知。」

「都是些比他顧千星還要惡毒的武林禍害,今日他便是要你殺這些人來成名,要不然我又怎會護他。」老者扭了扭拐杖,又道:「你小子在等片刻,到時候顧千星是死是活都與我們無關。」

「您老自稱正道,卻眼中能容邪魔,還談什麼除魔衛道。」命如雪開口譏諷,但他此刻也不敢妄動,那三枚鋼珠證明了老者非比尋常。若他一人,命如雪有把握勝,但按老者的話來說,樓中還有高手。

命如雪轉身不再看老者,盯著顧千星問:「名揚天下比你的人性都要重要嗎?」

顧千星笑了笑,絲毫不將命如雪的話放在心裡,說:「人性算什麼,我的命今天都為你洗劍了。」

11

未時,星神朱雀,正沖癸丑,凶。

命如雪立在風波樓頂,白袍迎風鼓動,錚錚作響不止。長劍於腰橫掛,聲聲悲鳴不息。雙目凝視江面,滔滔殺意不絕。

「今日,邀天下英豪齊聚風波樓,請諸位一試小徒手中青鋒,生死皆由劍定。」顧千星額頭青筋緊繃,臉漲得通紅,聲若洪鐘在兩定江上久久不息。他看著樓中的眾人,忽的癲狂大笑,直笑到落下幾滴英雄淚,才仰天長嘯:「以我血為我徒兒洗劍,造就江湖萬古英名。」

顧千星腕如龍行,噙起劍柄,凌空而舞。隨著沉悶的切割聲,他頭顱整個脫落,血濺數尺之高,撒入兩定江中。他舞動的劍氣在空中凝成四個大字「揚名天下」,久久不散。

命如雪看了那無頭屍體一眼,便收回目光搖頭苦嘆:「瘋了,瘋了。」

他深吸一口氣,才對場間眾人說道:「諸位,我十歲習劍,至今已十三年又十一月,精通數種劍訣,百式劍招,長劍卻未曾飲血。顧千星為了讓我的劍快,殺我父母,殺我妻子。我本該親手了結他,可他已經自盡。今日我仇人已死,我亦本該自行了斷。但我不願數載揮劍,劍不能出。」

命如雪緩緩將劍抽出,劍身映著藍天碧水熠熠生輝,兩道烏黑的血槽流露著淡淡的暗紅。他猛震長劍,請求道:「一個人寂寞了,連殺人都寂寞,也就不想活了。我的劍比寂寞更快,我亦只求一死。我與諸位無仇無恨,今日只求諸位能成全我揮劍,賜我一個解脫。」

正道的白須老者拄著拐杖,唉聲嘆氣的朝樓內走去:「唉,又瘋了一個。」

命如雪,深鞠一躬道:「諸位,請來試劍吧!」

劍光驚破長虹,濺起數枚血花,那是命如雪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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