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曼努埃爾勇武傳:威尼斯人與帝國

來源《The Byzantine Empire 1025-1204, A Political History 》Part II 1118-1204

The Venetians at Constantinople(除了最後一段)

譯者:蘭斯洛特

校對:Lisa

PS:我們是不會停止摸魚的,摸魚使我們快樂.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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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丁人越來越多的定居在君士坦丁堡,但他們的規模可能並沒有同時代有些材料說的那麼多。也就是說1171年里帝國可能沒有10000威尼斯人;1182年,君士坦丁堡也不可能不存在60000拉丁人之多——即使算上數量不定的拉丁商人、傭兵、冒險者、流浪者和朝聖者也是如此。拉丁朝聖者在君士坦丁堡就是窮人這個詞的代言人。在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常駐人口可能只能以千而不是以萬計算。1162年威尼斯人和比薩人襲擊熱那亞人在君士坦丁堡新建的工場時,只有七十四個熱那亞人說他們受傷了。這個工場可能總共有200-300熱那亞人。熱那亞當局認為此次襲擊造成熱那亞人財產損失大概30000海培倫。1170年工場又被襲擊時,熱那亞人認為損失在6000海培倫以下,但有85人受傷。我們並不知道1171年,曼努埃爾下令逮捕全國的威尼斯人時,威尼斯人損失的財產大概是多少我們不得而知,但這個修理費用和熱那亞的數據比,也就不到四倍。這些數據嚴格來說是不能對比的,但依舊可以給我們適當的提示,讓我們對曼努埃爾中期威尼斯人在帝國的人數進行謹慎思考。

熱那亞人倒是不久前才進入君士坦丁堡。對他們而言,把握聖地的港口才是他們在黎凡特的商業利益的主要部分。與熱那亞人相反,威尼斯人和比薩人出現在帝國境內很久了。1082年威尼斯人就在君士坦丁堡有工場了,比薩人則是在1111年有工場。比薩與帝國的外貿對前者而言很重要,但我們卻對他們的商業活動一無所知,關於威尼斯人的商業活動我們掌握的信息卻非常多。12世紀殘存下來的數百份商業文件讓我們可窺得威尼斯人在帝國境內的貿易、經濟生活的模式如何。

帝國境內的威尼斯人貿易事務是在約翰二世(1118-1143)更新他們的特權後才騰飛的。威尼斯人從這次重訂中獲得了兩個極具價值的讓步。現在他們可以在塞普勒斯和克里特進行貿易(之前不被允許)。這對威尼斯人插足帝國、聖地和尼羅河三角洲間的貿易無疑有巨大的利好。此外,帝國將不對與威尼斯人的交易中收取關稅,這就移除了一個重要障礙,讓威尼斯人與地方人民的貿易活動得到發展。在過去,帝國人對跟威尼斯人做生意沒什麼興趣,因為政府將會對這筆交易收取各種苛捐雜稅。十二世紀早期,威尼斯人在帝國的貿易活動主要是在君士坦丁堡或其他省會零散的進行。這些貿易活動的投資數目都不大,而且一般用威尼斯的貨幣進行。直到從1130s之後,威尼斯人才對在帝國的商業活動投入可觀的資本,有時達到1000乃至更多海培倫,而且此後更多的使用帝國而非義大利的貨幣。這便是威尼斯人開始滲入帝國經濟的一個信號。另一個信號就是數量突然指數型增長的各種商業合約,它們都是在君士坦丁堡或者一些地方上的市鎮簽訂的。1160s年,簽訂合約的數目達到了巔峰。1171年帝國驅逐威尼斯人,這一增長就此終端。接下來一系列關於這個時間點之前所締結債務合約所導致的訴訟證明了其對威尼斯經濟造成了混亂。

當時挺身而出的一個威尼斯英雄是一名叫羅馬諾·馬伊拉諾(Romano Mairano)的船長。他有一艘三桅柯克船,在這次災難中,他的這艘船從君士坦丁堡搭救了許多威尼斯人並把他們安全送到聖地的阿卡。從1150s以來,君士坦丁堡就一直是他的主要活動中心。他的生涯被很好的記錄了下來,這就給我們一個很好的了解威尼斯船長是如何在君士坦丁堡開展業務的機會——即使他遠比其他人成功。他作為遠在威尼斯的內兄(brother in law)薩繆爾(Samuel)的代理人和合伙人出現在君士坦丁堡。這是很常見的家族企業安排。到了1156年,他在君士坦丁堡扎穩了腳步,並出租了一些這裡的財產。他在去年和另一個威尼斯人合作,他獲得這艘開往威尼斯的船的四分之一的股份。當他坐同一艘船返回君士坦丁堡時,隨他同行的是一整船的木材。之後他擁有了一艘自己的船,並和他的兄弟將精力放在小亞細亞西海岸到士麥拿的航線上。這些商業活動給他提供足夠的資本得以插手帝國、聖地和埃及間的貿易。他們主要的利益還是在君士坦丁堡:1169年他們租了一個小碼頭六年的使用權。這筆價值高達500維羅納(veronese)的交易也是和威尼斯格拉多(Grado)家族元老交易的一部分。

Romano在君士坦丁堡活動,其他的威尼斯商人和船長則在地方上的城鎮活動。從1130s起,威尼斯人就在不同的城鎮獲得地產。這些被收購的地產常常是一個修道院或教會邊上的土地。我們可以在十二世紀帝國境內的這些地方:阿德里安堡、拉德斯托斯(Raidestos)、哈爾米羅斯(Halmyros)、柯林斯、底比斯、斯巴達、杜拉奇翁和利姆諾斯(Lemnos)島上看見這些威尼斯修道院和教會。這些教會和其中牧師的地位無可替代。他們在威尼斯人交易活動中保持著存在,同時教會也常保管重要的文檔,牧師則基本上是當地威尼斯社區的書記員。大部分這些教會出現在1130s,當時威尼斯人進入帝國尋找地方上的商機。利姆諾斯島、阿德里安堡和拉德斯托斯的商業地位都讓威尼斯人感到失望。羅馬諾和薩繆爾·瑪伊拉諾(Samuel Mairano)雖去過士麥拿,但並不意味著威尼斯人常駐於小亞細亞西岸的港口中。少量珍貴史料證明威尼斯人的興趣在於帖撒羅尼迦和聖德米特里厄斯(St.Demetrius)著名的集市。威尼斯人主要集中活動在柯林斯、斯巴達、底比斯和哈爾米羅斯等希臘城鎮中。橄欖油和包括亞麻、棉花在內的農產品是他們主要交易內容。中古時期,除了底比斯外,其它城市都是港口。底比斯是這一區域的中心,希臘與伯羅奔尼撒軍區長官的坐鎮處,離柯林斯灣特別近。有一些痕迹暗示,在威尼斯人被從帝國驅逐的前夜,他們想從底比斯參與帝國希臘省份的內陸貿易,但在大海上他們才有主要優勢。這或許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主要從事大宗貨物(bulk goods)貿易——只有海洋才能長距離運送這些貨物。陸地運輸成本實在是太高。海運這些貨物的收益可能也不算太高,但威尼斯人並不需要付任何關稅足以讓人側目嫉妒。奢侈品,比如底比斯產出的絲綢,就是另一個問題了。運輸成本不是問題,收益也非常高。威尼斯人在底比斯牢牢站住腳,絲織品出口才是他們主要利益所在。

以上都說明威尼斯人在帝國經濟中發揮很大作用而非經常被認為的那樣主導帝國經濟。當然,他們控制帝國和威尼斯間大部分商業;他們可能也佔有君士坦丁堡-聖地-尼羅河三角洲貿易的主要份額;希臘地區農產品出口幾乎也被他們壟斷了。但若要說他們壟斷了帝國的國際貿易那就是誇大其詞。在君士坦丁堡和希臘地區之外,幾乎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從經濟角度來看,威尼斯人的活動使帝國受益頗豐。帝國海運業或許因此受損,但帝國獲得了一批代理人、掮客、銀行和船用雜貨商。

威尼斯人為帝國在十二世紀中葉的商業繁榮出力不少。因此1171年3月12日,曼努埃爾下令逮捕帝國境內所有威尼斯人,將他們財產充公一事常被視為違背帝國的至高利益(against the best interests of the Empire)。這一行動是帝國歷史的轉折點。原本帝國跟義大利沿海共和國的關係融洽,現在卻互相猜忌,公開敵對,皆因帝國皇帝挑撥共和國之間的關係想要他們互斗。在這樣的環境下,帝國是不可能控制義大利人了。1171年逮捕威尼斯人和密列奧賽法隆之敗一樣預示著帝國的將來的解體。

曼努埃爾.科穆寧為何要攻擊威尼斯人一直無法完全解釋。尼基塔斯·柯尼亞特對此沒說太多。我們很難接受他說曼努埃爾是因為他20多年前他圍攻科孚島時被一個威尼斯人拿手勢嘲弄,一直銘記於心,過了二十年才報復這個說法。他暗示皇帝是聽到一些關於威尼斯人不好的消息,但並沒有給出更多消息。約翰.金納莫斯則給予我們更多的幫助。關於定居在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人的具體地位這個問題上,不同人有不同意見。皇帝對威尼斯人開始在君士坦丁堡娶當地女子成家立業是拒絕的,因為很難分辨他們到底算不算帝國公民。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威尼斯人是有特權地位的,他們遊離在帝國當局的控制之外。他們不僅可以不付關稅和銷售稅。阿萊克修斯·科穆寧的Chrysobull(聖旨吧……)清楚的寫道the perfect of the

city(城市執政官?)以下的官員對他們是沒有司法權的。這是很容易導致摩擦的,更何況傾聽糾紛的人都是出自帝國內的威尼斯社區。他們有意向同胞樹立對「祖國榮耀(the honour of their patria)」的尊崇。這些行為強調了帝國境內威尼斯人的獨立性,再加上他們開始跟本土人混合在一起,這讓帝國當局大傷腦筋。曼努埃爾的解決措施是將定居帝國的威尼斯人和暫居帝國的威尼斯人分開,後者仍然享受1148年chrysobull所定下的特殊的經濟和司法地位;前者則成了帝國的市議員(burgesses)。這項試驗性的舉措失敗了。這些議員具體什麼地位我們了解很少。他們被視為曼努埃爾創建的帝國經濟意義上的騎士。帝國確實有一幫直接對皇帝效忠的騎士。帝國議員可能也免除了關稅和銷售稅,但他們不再是義大利共和國的臣民,他們直接對皇帝負責。以此皇帝希望這些義大利人的貿易才能為他所用。

問題在於我們不知道曼努埃爾何時嘗試進行這個措施。金納莫斯認為這項措施就在1170年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人攻擊熱那亞前不久施行,而這場襲擊事件就是曼努埃爾決定驅逐帝國境內的威尼斯人的直接原因。皇帝要威尼斯人賠償損失,威尼斯人拒絕了並對帝國發動類似於約翰二世時期的侵襲。威尼斯的資料提供了另一種不同的說法:曼努埃爾搶奪了威尼斯人的財產。Vitale Michiel總督對與帝國的貿易進行禁運。曼努埃爾認為這有損帝國的繁榮,他希望總督讓威尼斯商人回到帝國,並以帝國境內的貿易壟斷為條件。總督直接給大量商人——給出的數據是20000人——頒發許可,讓他們去帝國做生意。這些商人帶著他們寶貴的貨品來到帝國,然後就被狡猾的皇帝全部搶了。威尼斯版本的事件就是認為皇帝精心引誘威尼斯人到帝國以便搶奪他們的財富。如果威尼斯人確實以禁運為反擊手段,那麼威尼斯版本的事件經過可信度比較低。直到1170年五月熱那亞人才正式在君士坦丁堡有地產。威尼斯人必須在1171年三月前抵達君士坦丁堡——逮捕事件是在那時發生的。威尼斯人不可能在冬季出航,所以說這一大批威尼斯人必須要在十月前全部抵達。這樣想的話,威尼斯版本事件發生得太急促了。

那場禁運大概是弄錯了時間,其原型應該是1166-67年瓦塔伊爾·米希爾(Vitale Michiel)下令進行的禁運。據說這是對於皇帝可能與西西里新王威廉二世聯姻所作出的回擊。但這種論斷可能也不太可能,這更可能是抗議帝國挺進達爾馬提亞地區所作出的行為——這威脅威尼斯人在亞德里亞海的利益。這是自1162年威尼斯人和比薩人共同攻擊君士坦丁堡的熱那亞區(Genoese quarter)威尼斯和拜占庭關係最緊張的時候。1166-7年的禁運並沒起多大作用,威尼斯人依然繼續與帝國進行貿易。1167年12月10日,帝國特使抵達威尼斯要求威尼斯總督履行義務為帝國提供海軍支援。威尼斯人最開始想尋求匈牙利的支持,但是因為雙方在Zara港的主權歸屬上有糾紛就此作罷。於是威尼斯和帝國又恢複合作關係。如果說歷史上真有一大批威尼斯人動身前往帝國,那一定就是這個時候了。現存的商業文檔也證明1167-70年間是威尼斯人在帝國活動最頻繁的時候。關於威尼斯人在這段時間進行商業壟斷的說法也是有其基礎的:曼努埃爾沒有恢複比薩和熱那亞人的貿易特權,並拒絕他們回到君士坦丁堡的工場里。這是皇帝對1162年所發生的事件的報復——雖然威尼斯人重新獲得了帝國的寵愛。

從1164年起熱那亞人就反覆嘗試恢復其在君士坦丁堡的地位,但直到1170的5月他們的特權和工廠才被恢復。緊接著比薩人的特權在7月被恢復了。為什麼皇帝會冒著損害和威尼斯的友好關係的風險來恢復與後者宿敵的條約呢?記載在送往比薩和熱那亞的帝國chrysobulls上文字顯示曼努埃爾想要尋求兩者的幫助來對付弗雷德里克.巴巴羅薩。將這些事情與同年皇帝派遣使者與教皇亞歷山大三世和熱那亞共和國磋商一事聯繫起來,那麼這一連串事情就不是巧合了。不管曼努埃爾的動機如何,在威尼斯人看來這就是在威脅他們在君士坦丁堡的地位,熱那亞人的歸來也被看成這是皇帝對他們的背叛。威尼斯人宣洩怒火的方式就是又一次進攻熱那亞區。這場事件既是對帝國政府的挑釁,又是曼努埃爾的外交政策路線互相妨礙的例子。身為皇帝的威嚴要求他於1171年4月糾集附庸國對付威尼斯。

威尼斯人又重複起了在約翰二世時期十分成功的戰術。他們派出一支艦隊前往愛琴海。這支艦隊包圍了優卑亞島(Euboea)的首府尤西波斯(Euripos),他們燒毀了一些房屋,然後就前往希俄斯島過冬(1171/72)威尼斯人艦隊中流行的疾病讓他們無力與派來追擊他們的艦隊作戰,在未進行一戰的情況下被趕出了愛琴海。這是威尼斯人在帝國手上受過最大的屈辱,領隊進行遠征的總督瓦塔伊爾·米希爾在撤回威尼斯的途中被謀殺,他的繼承者在隨後幾年對帝國的保護國安科納進行攻擊,但也遭受了失敗。但1175年9月威尼斯與西西里國王簽訂協約一事讓曼努埃爾回過神來,他馬上派人試探威尼斯方面的條件,最終威尼斯人接受了恢復在帝國境內的地位和1500磅黃金賠償1171年財產損失的條件。皇帝去世時條約的最後細節還未敲定,安德羅尼卡一世和伊薩克二世時期談判依舊在繼續。

威尼斯人被懲罰以及事件的結果可能被視為曼努埃爾的成功,但曼努埃爾死後事件的結果就出現其他走向了。他的外交政策不僅讓帝國陷入孤立,也讓帝國腹地出現了心懷異心,與帝國疏離的人群——威尼斯人。曼努埃爾死後,他們給帝國帶來的傷害越來越可見。但帝國人民早就對威尼斯人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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