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地逃生 ·大逃殺
(一)
聽說了么?J235236571拚命擠到我身邊,憂心忡忡。
聽說什麼?
聽說這次大逃殺有幾億人一起參加,競爭超激烈!
我搖了搖頭:對咱們這種數以千萬計、批量生產出來的人來說,幾百、幾千、幾萬還是幾億,有什麼區別么?
不對,嚴格來講,我們並不能算是「人」。
被批量生產出來的我們沒有質量檢驗,沒有流程式控制制,更沒有什麼合格證,每個人被分配的,只有一個代號。
從被生產出來的那天我就知道,沒人關心我們是不是殘次品,或者說,只要能在幾天一次的大逃殺里活下來,成為最後的那個勝出者,你就算是殘次品也無所謂。
勝出者贏得名字,成為真正的人。
至於剩下的。
誰在乎呢。
(二)
你這個人真沒勁啊。J235236571有點失望:難道你就沒想過脫穎而出,成為與眾不同的那個?
沒想過。我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覆:有名字就與眾不同了?你現在不也有名字么?J235236571。
我是說,真正的名字,不是這種代碼。不過……J235236571若有所思:不過我們可以自己先給自己取一個名字,好不好?我想想看,我叫你瓦怎麼樣?至於我,你可以叫我芽!
真難聽……
等咱們有了正經名字的時候,就不用這個了!他嚴肅地對我說:這個只是暫時的,暫時你懂么!
你可以叫我J167395305,那是我的生產代號。
不不不,那太長了,叫起來太不方便了!芽義正言辭地說道:而且太容易混淆了,不然我怎麼叫你?喂?那個?哎?叫一聲別人都以為是在喊自己,一點區分度都沒有好么。
為了向我證明這點,他大喊了一聲:喂。
被幾百個赤身裸體的人圍觀的感覺,真是一點也不好。
所以我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三)
等會跳出去的時候,你一定要拉緊我,芽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為什麼?你怕我提前跳出去?
不是,我以前聽人說過,有時候他們其實沒有新的指標,可流水線又不能停,所以你猜怎麼著?他們就乾脆組織一場沒人會勝出的大逃殺,隨便找個地方,直接把所有人都扔出去。
不是吧?我咂咂嘴,聽上去有點嚇人。
跳出去前看到外面一片光亮,空空蕩蕩——那多半就是。芽拚命地回憶著:這是聽一個老前輩說的,他說到時候死死扒住出口,運氣好的話就可以縮回來。
那個前輩呢?
死了,縮回來以後沒幾天就死了。
我還是有點不信,不過這並不妨礙我在出發的時候緊緊地拉住芽。
(四)
高壓的水流席捲而下,把所有人都裹挾其中。我緊緊地拉住芽,像兩隻抽水馬桶里的大腸桿菌。
這他媽要怎麼扒住出口?不說是跳出去的么?我絕望地喊道。
咕嘟咕嘟咕嘟……芽的水性並不算好,所以忙著喝水的他暫時沒法回答我的問題。
終於,感覺過了一億年那麼久之後,水流放緩了。
我終於可以起身打量一下周圍的環境,卻發現除了遠處的一點光亮,什麼也看不見。而我的周圍,是不計其數的屍體。
落地成盒。
這不給降落傘,直接用高壓水柱把人衝下來的操作,讓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我拚命地搖晃著芽:醒醒,醒醒!快他媽醒醒!而芽倒還爭氣,很快就清醒了過來,搖搖晃晃的跟我動了起來。
而在我們身邊,則是數以千萬計的人,向著一個方向開始了瘋狂地奔跑。
大家互相咒罵著、擁擠著、摩擦著、推搡著------
弱小的被踩到腳下;強壯的劈荊斬棘;勇敢的一往無前;怯懦的瑟瑟發抖。我親眼見到一個壯得不像話的傢伙,赤手空拳打爆了身邊人的腦袋。不過更多的人此時並沒有找別人麻煩的心情,都只是忙著趕路。
這邊!芽勾緊了我,我們兩個緊緊地貼在一起,拼盡全力跟上大部隊的節奏。
這樣不行!我有點著急:周圍人太多,咱們這麼蠕動過去根本趕不上趟,得想個辦法追上去!
千萬別!芽指指腳下:你看!
看什麼?我莫名其妙地低下頭,腳下是幾個已經有出氣沒進氣的傢伙——難道是芽覺得這麼踩過去不太人道?可眼下不都是這樣么,你要想往前走,就得踩著別人過去啊!
不是,你再仔細看看,看看他們周圍!
我又一次仔細地看了一遍,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躺倒在地的這些人,身上都泛起了大小不一的水泡。尤其是跟地面接觸的部分,已經開始了潰爛。
地面有毒。
我不寒而慄。
(五)
穿過第一道關隘之後,身邊的人明顯少了好多。
這得歸功於芽,他發現了地上的問題之後,我們兩個老老實實的隨著大部隊蹭到了第一圈的終點。一路上屍橫遍野,其中不乏我在剛開始時見到的幾個大個子——那樣子讓我差點把隔夜的飯都吐了出來。
一路上刻意保存了體力的我們,輕而易舉地進了第一個圈,而數以萬計的人止步於此,對於大多數人來講,這就是他們的埋骨之地了。
是不是很殘忍?芽問我。
我點點頭。
所以你要是不快點的話,等會就跟他們一樣了。
我打了個寒顫,加快了步伐。
不過要是太快了,後面沒了體力,也很麻煩。
我又打了個寒顫,放緩了步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芽樂得不行,你說你,你怎麼這麼,怎麼這麼好騙啊!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芽貼了個笑臉:趕路什麼最重要?氣氛啊!你說這荒郊野嶺、水草茂盛的,悶著頭趕路很容易產生懈怠感懂不懂?我這是哄你開心吶!不然……
不然怎麼的?我一臉問號的看著忽然停下來的芽:不然你就不走了?
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不然就很容易像我這樣,被沼澤給陷進去。
我靠!我簡直忍不住誇獎他了:咱倆肩並肩走的道,你是怎麼被陷進去的?人才啊!
我試著拽了拽他,紋絲不動,反而有點越陷越深的感覺。
你,你別管我,你趕緊先走吧!要是在這消耗太多體力,前面就過不去了。
嘿!我笑了:哥們,你拍拍良心自己說,幾億人的比賽,咱們有多大幾率能勝出?
我又試著使了使勁,還是拽不動,估計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看樣子不拿出點真本事是不行了。
咱們這種人,連個名字都沒有。我晃了晃渾身上下的關節,擺好了POSE:我自己心裡清楚,你也清楚,咱們沒那個命能捱到最後。可我就你這一個朋友,沒你的話我剛才說不定就死了,總不能把你扔在這不管了吧?
所以……一、二、三,起!
渾身虛脫的我拉著終於脫身的芽,笑了一笑:要麼一起走,要麼就一起死。
(六)
圈子越縮越小。
芽與我還在堅持。
我們學會了輕車熟路地繞開每個陷阱,避開每個不壞好意的人,我們在空蕩蕩的原野上遊盪,尋找著下一個落腳點。
瓦,你有沒有想過,要是能活下來,你準備給自己取個什麼名字?芽氣喘吁吁地問我,連續的奔波已經讓他顯出了一點疲態。
哈,活下來?活下來……就讓你給我取個名字怎麼樣?
哈哈,好……可是,不是說只能活一個下來么?芽沖我一笑:說真的,要是只能活下來一個,你到時候千萬別……
「砰!」
一根棍子敲到芽的身上,他應聲而倒,彷彿半截枯木。
我轉過身,一個人高馬大的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從身旁的草叢裡躥了出來,手裡拎著一根棍子——那上面還粘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滴滴答答的,噁心極了。
怎麼辦?
還沒等我想好,對面那貨已經沖了過來。那根棍子在他手裡被舞得虎虎生風,煞是嚇人。
等等!我大喊一聲:你能不能先讓我告訴你,我叫什麼?
你叫什麼?大個子愣了一下,你有名字?
對,我趁機趕緊停下來喘喘氣:你看,都說英雄……棍下不死無名之鬼,對吧?你覺得自己算英雄不?
算啊!大個子一挺胸。
那我應該給你報個名不?
應該啊!大個子撓了撓頭:不對啊,可咱們沒名字啊?咱們這,這搶得不就是名字么?
不不,我趕緊打斷他:我們早就有名字了,我叫瓦,他叫芽——我們倆是來看熱鬧的。不信你自己想想,你還聽說過別人有名字么?
沒,沒有……
所以啊!我趁熱打鐵:這就很明顯了——我已經有了名字,根本就不會跟你搶名字!所以你應該跟我們在這較勁么?
不應該啊!大個子恍然大悟,使勁用棍子敲了一下自己腦袋:我可真是……
「砰」
大個子身後,氣喘吁吁的芽拎著一塊石頭。
快快快,趕緊再給他補兩下!我一邊喊著一邊衝過去把棍子搶了過來。然而芽攔住了我的動作:行了,哪有那個功夫了,你看前面那是什麼?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抬頭望去,只見遠處隱隱約約的透出几絲光芒,溫柔而舒展。
最後一道光圈!
我與芽狂奔了起來。
而隨著我們離它越來越近,它的樣子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與其說它是個光圈,倒不如說是個光球。溫暖的光芒從球體上漾出來,像是遠方的呼喚,又像是含蓄的邀請。
無數放射狀的光芒從它的表面放射出來,形成了奇異的紋路。而顯然有人比我們更早發現了它,有人已經開始試圖分開這些光芒,然而這些光彷彿有自己的意志一樣,溫柔地抗拒著入侵者們,許多人費了半天力氣,也不過只鑽進去半個腦袋。
而更多的人,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快!快!芽與我拚命地狂奔著,有人的腦袋已經快鑽進去一半了。
我覺得我快要跑死了的時候,我們終於跑到了光球的面前。我連喘息的功夫都不想等,就準備開始往裡沖。
等等等等!芽攔住了我。
怎麼了?我莫名其妙地看著芽:這還等什麼?旁邊的人馬上就要進去了!趕緊進圈啊!
你先別急,你不覺得整件事情很奇怪么?芽的表情在旁邊幾個腦袋已經扎進去一半、還在拚命蠕動的傢伙襯托之下,顯得既滑稽又詭異:這麼大的一個圈,為什麼只有一個人能進去?我們又是怎麼會知道鑽進去就會有名字的?之前那麼多人一次次地跑出去,你見誰回來過?
所以,我懷疑這是個陰謀。芽斬釘截鐵地說。
唔……我遲疑了。不僅我遲疑了,原本拚命蠕動的幾個腦袋也都停了下來。
有道理。我開始思考芽說的話:誰組織的這場大逃殺?我們又是誰製造出來的?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想起了一路上的累累屍首,不禁打了個寒戰。
不如這樣,咱們找個人先試試?我提出了一個建議。
我看見剛才幾個鑽到一半的傢伙,有的偷偷的把腦袋拔了出來。
這樣吧,我幫你弄個口子出來,你去找個人丟進去試試怎麼樣?芽興奮地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
這個主意不錯!我點點頭,環視四周。周圍的人們明顯停止了動作,用戒備的姿態盯著我。
別慌!我向大家解釋道:畢竟我們也只是猜測而已,對不對?我需要一個志願者,一個就行!我保證,會盡量溫柔一點……
你快一點!芽在我背後喊道:口子我已經弄開了!你趕緊送個人過來!
周圍的人整齊地向後退了一大步。
他們似乎不太願意的樣子!我回頭看看芽:怎麼辦?
唔……有了!芽作出一副神秘的樣子:你湊近點,咱們這麼辦!
我湊了過去,芽的聲音清晰而準確地傳了過來:鑽!
於是在一群人的眼皮底下,我們兩個鑽進了光球。
一層蕩漾的光膜出現在我們面前,而絨冠後面,騷動的人群顯然又一次開始了爭鬥。很快,幾個腦袋就出現在了我們身後。
只能有一個人獲得名字。你進去吧,記得別忘了我就行。芽說。
等等!我急道:誰規定的非得一個人?要是咱們兩個一起進了呢?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都到這裡了,要麼一起進,要麼就乾脆都別進!
那……一起進?芽下定了決心:那你別忘了,我叫芽。
一起進。我也點了點頭:你也別忘了,我叫瓦。
我們兩個一頭扎了進去。
一片巨大的黑暗籠罩了我。
(尾聲)
不知過了多久。
可能有一萬年那麼久。
我又一次隱約的有了知覺。
巨大的嘈雜聲包圍了我,我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擠壓我,那壓力來自四面八方,似乎要將我推走。
一隻大手抓住我的身體,動作輕柔有力,將我從黑暗中帶出。溫暖而粘稠的液體從我身體滑落,我又一次聽到了周圍的人聲。
「恭喜恭喜,是龍鳳胎!」
我拼盡全力睜開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另一雙烏黑的眼睛。
我發出了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聲。
「看啊 ,兩個小傢伙哭得多歡!」
人們笑著,看著哇哇吖吖哭喊著的兩個嬰兒。
(完)
大故事家
喂你一滴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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