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神話專題——不如跳舞

新年快樂。

2018年的開篇神話請出濕婆大神。

題圖大約是印度教最負盛名的一個形象，我看到過以此為封面的印度教相關書籍就不下五本，印度政府曾饋贈了一尊雕塑給歐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寓意為印度古典智慧的象徵。（一則舊聞：Inauguration d'une statue du dieu Shiva ）

這是濕婆神的著名顯像之一——舞神濕婆（Nataraja）。

需要注意的是，這實際上是一套連貫舞蹈中的一幀。

上面這幅圖裡放的是不同時期的另外幾種舞神造像，可見其姿勢並不特定，左腳踩或者右腳踩，四手或者十手都有可能。從各類濕婆舞蹈的造型中大致可以看出現代坦達瓦舞（Tandava）的端倪來，至於舞蹈和雕塑誰在前誰在後，就莫衷一是了。

下圖就是 CERN 里的那尊濕婆像，這尊帶有印度官方背書的濕婆造像也是各類舞神像之中流傳最廣的一座。這幅舞神濕婆的源頭就是題圖裡的那座，朱羅王朝（Chola Dynasty）時期的舞神造像。朱羅王朝是南印度的穆斯林勢力興起之前最強大的王國，不僅將整個德干歸於治下，更是直接成為了印度洋上的霸主，對東南亞諸多印度化的國家影響深遠。今天的東南亞，尤其是馬來群島那麼多的印度教痕迹，都與朱羅王朝有關。

後期濕婆神話大多都有這樣一個特質，故事情節性不強，但卻有著深刻的哲學隱喻。濕婆腳下的那個看著有些萌萌的小怪物叫 Apasmara，是印度神話里的鬼怪之一。它是一隻象徵著無知的侏儒，也是癲癇的化身。這個矮小的侏儒可能是由於過於無知，竟然變得十足的狂妄，看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他，竟然敢去挑釁諸位天神。小矮個沖著大神們吹鼻子瞪眼地叭叭，叫囂自己才是天上地下水裡火中獨一無二的老大。

濕婆神是怎樣的暴脾氣在此前多篇文章里都有所渲染，他從瑜伽墊，哦不，獸王座上一躍而起，揮舞著三叉戟就要砍了這小矮子的頭。但是濕婆怒火燃燒的外殼底下，包裹著洞見真知的神意，他看到了這個愚蠢的小胖子身上不能被殺死的奧秘。

小胖子是無知，是無智，是無明；他的存在確保了有知、有智、有明的存在。如果殺死了他，世上便不再有無知，那麼真理也就沒有了意義。這裡是否看到了吠檀多不二論的影子，無明（Avidya）即明（Vidya）。有和無，苦與樂，真實和虛假都是同一個絕對的相對面。消除其中的任何一端都會使另一端成為虛無。

所以，濕婆沒有下殺手，他也不可能真的殺死無知。但他將小矮子狠狠踩在了腳下，擺出了濕婆之舞（Tandava）里這個最著名的動作。

除了教踩無明，濕婆的手印也很有意思。

他的左後手拿著一團火，右後手舉著一個鼓。左前手做了一個象鼻印（Gajahasta），右前手做了一個施無畏印（Abhya）。

火是創造之源，鼓是永恆的時間，加上濕婆自帶的毀滅力量，三者構成了無限的宇宙。值得注意的是，如果你看得夠仔細，他的右手上盤著一條蛇（Sarpa），它就是「無限」。

施無畏印和象鼻印連在一起的意思很妙——前者是說不要恐懼，後者則是說我在這裡——不要怕，隨我來。類似的表達後來也出現在佛教造像里，這裡就不貼圖了。

濕婆的手印包含了宇宙，還有對信徒的慰藉。所有的這種符號寫照最後都呈現在了濕婆的表情里：

尷尬而不失禮貌——迷之微笑。

這裡的濕婆雖然沒有刻眼珠，但他一定是睜著眼睛在關照世人的，而且不太常見的是，他的第三隻眼睛也睜著。前文提到腳底踩著的胖子是無明，那麼這隻睜開的眼睛就是明見。

這尊像又被稱作濕婆神的宇宙之舞，應該說從公元三四世紀始，至朱羅王朝興盛時，濕婆崇拜已經在儀式、象徵等方面發展得相當完備，配得上印度文化擔綱者的角色了。

新年請大家順性而為，多跳舞，多嗨歌。

和光塵勞，周旋五趣。

濕婆大神關照著您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