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史篇 | 大紅袍的兩次離奇更名

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地武夷山，得天獨厚的山水風景和茶葉引來兩宋時期如織的文人墨客，共同成就「千年儒釋道，萬古山水茶」的奇特現象。明清以來，一種獨特的茶樹品種和制茶工藝一經發現和運用，就披上了神秘的外衣，經由數百年，成為當之無愧的首席茶王——大紅袍。

位於九龍窠的6株大紅袍母樹，成為武夷山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2006年起停采留養，作為茶樹的功能實際上已畫上句號。除去那層濃厚的神話外衣後，孤立於懸崖峭壁的大紅袍母樹，不過是六株上了年紀的茶樹而已。然而，就是這樣的6株老年茶樹，在40多年前風雲激蕩的「文化大革命」中，也經歷了驚心動魄的生死考驗。

早於文化大革命8年，大紅袍所在地雞母林更名為「桂林」，取意又紅又專的大文人郭沫若的一句詩「桂林山水甲天下，不如武夷一小丘」。

1966年初，「破四舊、立四新」拉開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序幕。造反派集中火力，把目光盯在生長於桂林村九龍窠的岩茶「大紅袍」上面。

吳煊海先生的父親，曾經擔任大紅袍所在大隊的會計。早於文化大革命8年，老吳就率先把自己所在村莊——雞母林更名為「桂林」，取意又紅又專的大文人郭沫若的一句詩「桂林山水甲天下，不如武夷一小丘」。老吳的這一更改，得到了上級的肯定，這個叫法就一直沿用到今天，桂林村現在可是武夷山下的「中國武夷岩茶村」。這是題外話。

老吳會計因為將「雞母林」改成「桂林」，曾經得到了公社領導的表揚。在新一輪席捲全國的「破四舊」當中，公社的文革組長首先想到了老吳，嚴厲地說道：「你們大隊的『大紅袍』這個茶名『四舊』味很濃，得破一破！」

公社文革組組長認為「大紅袍」茶名，有帝王服飾的影子，而且傳說故事又與封建科舉時代的「中狀元，加紅袍」這一「四舊」有關，是牛鬼蛇神之列，非破不可！大紅袍成了「破四舊」的眾矢之的。於是，公社文革組組長率領紅衛兵來到「大紅袍」茶樹前列隊宣誓，舉臂高喊口號。有紅衛兵激動地振臂高呼：「『大紅袍』是封資修的毒草，我們要堅決剷除掉它！」幾位紅衛兵真的從茶農家裡搶來柴刀，要攀上岩崖把大紅袍茶樹砍掉，這個魯莽舉動讓崇安縣茶葉局茶科所管理人員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位工作人員忙上前巧妙地阻止：「你們批判大紅袍是封資修的毒草可以，但千萬不敢砍掉大紅袍哇，大紅袍是最珍貴的武夷岩茶，毛主席和朱德總司令都喝過它呢！你們說說，毛主席和朱總司令都喜歡喝的茶葉，珍貴不珍貴？革命不革命？你們誰敢砍大紅袍茶樹，誰就是階級敵人！」紅衛兵們一聽說毛主席喝的茶中還有大紅袍，嚇得大小便失禁，只好也就算了。

這大紅袍還真跟毛主席有關係，在中美高層開始接觸時，毛就作為國賓禮品，送了尼克松總統4兩大紅袍。尼克松接招後幽默地抱怨給周總理說，毛也太摳門了，就送我這一點點東西，周反應非常快，說，毛主席送了你半壁江山啦，整個中國一年也才產8兩。

大紅袍雖然以不可思議的原因躲過了被砍掉的浩劫，可是這破四舊還得繼續。於是呢，公社文革小組組長和桂林村的吳會計各讓一步，雙方達成妥協：大紅袍可以不砍，但是得換個名字。吳會計這下還真有點頭痛，這大紅袍沿用這麼長時間，既約定俗成又馳名中外，改成什麼好呢？當時的慣用思維再次顯靈，老吳會計想到了毛主席新近發表的詞《卜運算元詠梅》「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還想到了毛同樣詠梅的詩歌——「梅花喜歡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那麼把「大紅袍」改為「大紅梅」總可以吧？於是，「大紅袍」以「大紅梅」作掩護，順利地過了「破四舊」這一關！

梅在那個時候是非常革命化的植物，也是紅極一時的政治符號，似乎沒有什麼植物能讓毛如此文思如涌，又是寫詩又是填詞。以梅做令箭，大紅袍更名為風牛馬不相及的「大紅梅」。

可是這一改麻煩也跟著來，喜愛武夷岩茶的海外華僑發現出口貿易中的岩茶「大紅袍」怎麼不見了？而且換成了「大紅梅」？「大紅梅」與「大紅袍」風馬牛不相及，實在令他們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海外僑胞提出要把「大紅梅」更改過來，盡量減少大紅袍更名後所產生的誤解。這時，一部電影的名字讓困惑已久的茶科所工作者們興奮不已，那就是《紅岩》！雖然這更名也是相當滴荒唐，但是畢竟大紅袍的生長環境與「岩」密切，而且武夷山的岩石屬丹霞地貌，大都赤紅色的，叫「大紅岩」革命化也濃得很，比起「大紅梅」來更接近岩茶的本質。於是，大紅袍又有了第二個新名字「大紅岩」。

《紅岩》是歌頌江姐這位革命英雄的，於是，大紅袍找到了第二個別名——「大紅岩」。

除了大紅袍被更名為大紅梅和大紅岩之外，鐵觀音在當時也被迫更名，觀音是典型的封建主義代表，自然也在「破四舊」之列。與「大紅袍」命運一樣，「鐵觀音」更名為「鐵冠音」，把中間那個觀看的觀改為冠軍的冠，淡化了觀世音的形象。可見「破四舊」者們的良苦用心。

「破四舊」高潮過後，為武夷岩茶更名的笑話自然停了下來。文革中期， 「抓革命，促生產」的號召發出後，武夷岩茶的生產與加工恢復正常化。茶葉生產出口部門也悄悄恢復了「大紅袍」和「鐵觀音」的原名。

這段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故事就這麼真實地發生了，又以離奇的速度被大家遺忘了。

○轉載於新浪博客，文 / 周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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