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和老於

小庄其實比老於老。

這句話有點拗口。小庄今年33了,是東京某知名大學的博後;老於32,在小庄隔壁研究室讀PhD。老於比較顯老,在國內讀碩士時就長得跟葛優似的,頭髮都快掉光了,舍友送外號老於。小庄的老闆鈴木第一次見到老於的時候,以為老於是中國來的訪問學者,說話全用敬語。

老於的人生就是一部奮鬥史。老於老家是平頂山的,高考復讀了兩次,考進了北京的一所二本;大學天天泡圖書館,說過話的唯一異性是食堂大媽,奮鬥四年後來終於考進了北大研究生,在村裡一時傳為佳話;又過了三年,老於獲得了公派到日本留學的機會。

小庄則是北京人,高考考得不太好,家裡砸點錢去了美國一野雞學校,後來來日本讀博。老於的研究生同學是小庄的發小,老於出國前,發小叮囑小庄去接機。

老於第一次出國,很緊張,在羽田機場有點不知所措。小庄開著二手的GTR過來了,穿得人模狗樣的,不斷給老於鞠躬道歉:

「有個師妹行李實在太多,我不得不送送她,要不你坐JR去學校吧,不遠也就兩個小時。下次請你吃飯。」

老於看了看那個師妹,一米七,比自己還高,白花花的大腿讓老於更緊張了。

小庄幫師妹把行李放入車中,發動引擎,搖下車窗,語重心長地告訴老於,男人出國在外,一定要堅強。老於聽完這句話渾身充滿了幹勁,望著GTR絕塵而去。

老於考試很在行,在女人這方面則是盧瑟。老於讀研時追過本校一女生,名字叫小紅,長相7分,看著挺清純的,是老於的那杯茶。老於不會追女生,天天看小紅微博上傳的照片和照片下面的回復,自己從不回復,點贊都不敢。後來聽說妹子準備去日本留學,老於便卯足了勁申請公派名額。出國前老於終於鼓起勇氣,在未名湖邊上向小紅表白了,小紅莞爾一笑:呵呵。

後來小紅去了東京一所私立大學,兩個月之後小紅的包從華倫天奴換成驢牌了,半年之後小紅和一日本男生在東京港區一高級公寓同居了。老於知道後,把自己關宿舍里打了三天三夜DOTA。

「丫就一婊子!」老於憤憤不平。小庄聽完這個悲傷的故事後,望著杯子里的綠茶陷入了沉思。

小庄和老於都是養細胞的。不同的是小庄養一天細胞老闆給一萬日元,小庄又在學校找了個日語教職,時薪兩千日元;周末還拎著無敵兔給妹子約片,掙點外快順便看看能不能約個炮;而老於養一天海藻挨一頓罵,一周做七天實驗也沒啥進展。小庄實驗室妹子很多,老於經常過去跟小庄嘮嗑,商量一下論文要怎麼修改。順便瞅瞅哪個妹子今天穿的裙子最短。老於不太喜歡自己的實驗室,用他的話說就是「憋屈」。老闆整天跟看狗似的看著他,每周都問老於實驗有進展沒,有啥好結果沒,每每聽完老於的彙報後老闆總會眉頭緊皺,然後告誡老於——再不出結果,你可能要延期畢業。你看看那個王桑,博士都讀六年了,你要引以為戒。

老於認為自己主要是太晚出國了,在國內浪費了三年,所以現在各種不順,起碼碩士就應該出來。老於說小庄活得比他明白,日本都轉遍了,北海道都去過四回了,九州也去過好幾次了。老於說他在北京呆了7年,故宮都沒去過。小庄拍拍老於的肩膀,說下次帶你去歌舞伎町轉轉。

老於想了想,還是DOTA比較爽,不費錢。老於DOTA很厲害,天梯2600,留學狗里沒人乾的過老於。

DOTA能讓人忘記一些現實中鬱悶的事情。比如女人,比如錢。

老於拿的獎學金其實不少,一個月15萬,但老於還有一個弟弟在讀大學,姐姐最近又生了小孩,還在上海租房,一個月房租都得三千,一家人都愁錢,所以每個月老於只能花一半,剩下的錢寄回國內。這樣一來生活就拮据了,日本大學又沒美國那麼多免費蹭披薩的seminar。日本物價又極貴,食堂肯定是吃不起的,有一回獎學金花的有點快,老於不得不在研究室吃了兩周泡麵,後來撐不下去了,靦著臉去小庄那兒蹭了幾天飯。

前段時間小庄要回國了,因為博後合同到期了,家裡托關係在北京一高校找了份教職,剛進去就副教授待遇,因為有北京戶口,還分了套三室一廳。GTR帶不回國,小庄準備低價處理給老於,30萬日元,算是半賣半送。老於聽了之後很興奮,因為有車就可以去機場接師妹了,就可以載師妹去看電影了,就可以做一些男人應該做的事情了。結果一想自己不會開車,在日本考個駕照的錢跟這車一個價,停車費一個月還得一萬多,遂作罷。老於想了想,對小庄說,我喜歡大排量的,你這車不太給力。

小庄年紀也不小了,家裡人催著去相親,工作倒可以先緩一緩。家裡介紹了幾個不錯的女孩,年齡普遍比自己小十歲,長相8分以上,卸了妝也有7分,工作單位也不錯。小庄認真地跟老於說,這些女孩大都看上了自己的北京戶口,好讓自己的娃也有個北京戶口。「北京戶口比那張破文憑強多了」老於終於悟出這個道理了,鬢角的白髮又多了幾叢。

臨行前小庄和老於在居酒屋吃了頓飯,兩人喝了三瓶清酒。小庄勉勵老於多做實驗,多出結果,多發論文,爭取留日本,混個日本的PD乾乾,比國內薄厚強多了,起碼比現在讀博的日子強多了。老於喝得有些高了,指著小庄的鼻子說:「庄啊,我他媽發的paper也不比你少,為啥日子過得這麼苦逼啊!」小庄脫口而出:「在國內我也混得比你強。」然後老於就沉默了。小庄一看老於臉色不對了,趕緊好言相勸:「日本讀博比美國強多了,你看北美那些博士,活得跟狗似的。」

這頓飯倆人吃了三個鍾。最後小庄出去買單時,老於收到一條簡訊,這個聯繫人他一年前就刪了,但他仍然從未忘記過那個號碼。簡訊內容只有兩行:

「蒙。我倆分了。還是你對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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