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Ueli Steck的努子峰究竟是一座怎樣的山峰？
4月30日，Ueli Steck不幸在努子峰滑墜身亡，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大家想不到厲害如Ueli也會遇難，要知道他可是創造了艾格北壁、大橋拉斯、馬特洪峰三大北壁速攀記錄大滿貫的攀登者，曾兩次獲得登山屆的最高榮譽「金冰鎬獎」，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攀登者之一，被稱為「瑞士機器」！
Ueli遇難後，一度傳出Ueli在洛子遇難的消息，講真，剛開始我也分不太清努子峰和洛子峰，這也是寫這篇文章的原因之一。
其實早在2015年9月，Ueli就去攀登了努子峰，最後由於風雪止步於6900米的營地，那次是在南壁。攀登結束後，Ueli認為努子峰比他2013年Solo的安娜普爾納南壁技術難度更大，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山脈之一。2017年進行珠峰洛子連登時也辦理了努子峰的攀登許可，可見努子峰在Ueli心目中還是有一定分量的。（Ueli憑藉著2013年Solo安娜普爾納南壁獲得了金冰鎬獎）
讓Ueli如此高度評價，且付出生命代價的努子峰，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山峰，又有著怎樣的吸引力呢？
努子峰介紹
努子峰（Nuptse），海拔7861米，位於尼泊爾薩加瑪塔（Sagarmatha）國家公園，屬於喜馬拉雅山脈。英文名稱來源於藏語，nup意味著西方，tse意味著高峰，合起來就是「西方的山峰」。因為它在珠峰以西，有著獨特的、鋸齒狀的山脊，看起來像一個保護珠峰的巨大屏障。
努子峰 拍攝：tenz
努子峰由7座山峰組成，包括主峰和6座副峰，海拔均在7500米以上，山體在鄰近山峰之中較特別，從南面看像一幅七千多米高的巨牆，從西面看卻變成一座尖峭的高峰，加上距離近，外形上甚至比珠峰還要突出。
- 努子峰I峰7861米；
- 努子峰II峰7827米；
- 努子東I峰7804米；
- 努子東II峰7776米；
- 努子東III峰7695米；
- 努子西I峰7782米；
- 努子西II峰7742米。
儘管如此，努子峰並不是一座獨立山峰，而是被看成是洛子峰的衛峰。因為努子峰頂到洛子峰之間有一條山脊相連，且峰頂到山脊中鞍部山坳的高差只有319米（1047英尺），沒有達到至少400米的高差（獨立山峰的一般認定標準）。但這絲毫不影響努子峰在各路阿式攀登大神心目中的地位。
努子峰頂到山脊中鞍部山坳的高差不夠獨立山峰的標準，所以算作洛子的衛峰 來自：GE
努子峰首登
努子峰天氣多變，盛行冰川風，加之地形條件較為複雜，包含冰壁、冰岩混合、岩壁、雪橋、雪檐、懸冰川、危險的雪崩區等，可謂登山的"地形博物館"，屬於典型的7000米級技術型山峰。鬆軟的雪，脆弱的雪檐，對登山者的技術要求很高。
努子峰破碎的岩石 來自：youtube
冰川風是努子峰北側的特殊天氣現象。在努子峰北側，由於在海拔5300-7000米主要為冰雪表面，日出後的冰雪表面氣溫仍然低于山谷中同高度的大氣溫度，因而幾乎晝夜盛行下山風，這種因冰川分布而形成的下山風又稱作冰川風。
20世紀50年代是喜馬拉雅的黃金時代，到1960年的時候，除了全部位於中國境內的希夏邦馬峰外，全球14座8000米以上的獨立山峰已經有13座完成首登，在高度上暫時沒有了挑戰，於是有些登山前輩便從難度上開始。
努子峰脆弱的雪檐 來自：4sport
1961年5月16日，由英國探險登山隊成員丹尼斯·戴維斯Dennis Davis和夏爾巴Tashi首次登頂努子峰。次日，該英國探險登山隊其他成員（包括以Joe Walmsley為隊長和Chris Bonington、Les Brown、James Swallow三名隊員以及夏爾巴人Pemba）成功登頂，這條路線被稱為Scott路線，一般也叫英國-尼泊爾線路。
努子峰中央山脊和南面 來自：J·Walmsley做寫《Nuptse》
這次沖頂差點失敗，5月16日早上7點，Davis和夏爾巴Tashi向頂峰發起了沖頂，當頂峰近在咫尺的時候，兩條山脊擋在了眼前，那時已經下午3點半了，夏爾巴Tashi考慮到時間，建議下撤，如果繼續前進可能需要露營。
努子峰3號營地 來自：J·Walmsley所寫《Nuptse》
他們決定先上到第一個山脊看一下，結果發現第二個山脊也不遠，同時被山頂的風光所震驚，在頂峰的強大吸引下，他們選擇繼續前進。當他們登頂時，發現是一個假頂！但是真頂就在不遠的地方，最後他們登頂時已經下午4點15了。
到達山頂之後看到洛子峰山腰上纏繞著一圈雲團，看到珠峰山頂黑黑的沒有雪。也看到South Ridge那邊路很長，山冠比較破碎比較陡，心裡想著幸虧沒有選那條路，不然更難！可以看到青藏高原黑乎乎的群山，在他們下方，繩索垂向黑暗的西庫姆冰斗（Western Cwm）。
他們在山頂停留了15分鐘，下山的時候非常累，但由於山勢陡峭，也不能放鬆。一直到晚上7點到達8號營地的時候才歇了一口氣。結果發現帳篷一角都被吹沒了，他們像在信封中一樣過了一晚上，難受至極。
第二天上午6:45，Les和Chris從8號營地出發，JS和Pemba 7點出發，10點到達南脊，11:30登頂，2:00pm回到8號營地。因為前一天有人鋪路，因此難度不大，現在大家都開始想怎樣回到Base大本營。
在英國-尼泊爾線路上近距離看努子峰 來自：Colin Haley
此次登頂一共設置了8個營地，隊員有17名，用圍攻式的攀登方式沿南山脊第一次登頂了努子峰。繼他們登頂後，在1962年和1996年之間，只有兩次成功登頂記錄。
努子峰：阿式攀登的頂級目標
20世紀90年和21世紀，努子峰再次成為阿式攀登大神的目標，其西線，南面和北面都有重要的路線。這座山峰既成就了金冰鎬獎，又使的眾多金冰鎬獎得主鎩羽而歸。
Jeff Lowe，我們之前有介紹過，剛被授予「2017年金冰鎬終身成就獎」，Jeff在1978年攀登Latok 1峰（7145米）北壁，距離頂峰150米，此高度至今沒有人能夠到達！Solo（獨攀）的艾格北壁線路也是25年後才有人重複！當然，他也在喜馬拉雅山區solo，1979年，solo阿瑪達布朗Ama Dablan（6812米）南壁。
然而,Jeff在努子峰連續兩年嘗試，均沒能登頂，1986年5月，Jeff和Mark Twight進行了第一次嘗試，到達6400米的高度，由於惡劣天氣被迫下撤，8天往返；1987年1月，他們又進行了第二次嘗試，到達了6500的高度，下撤。Jeff在後來的日記裡面寫到：
The route is one of the finest I have been on and has just the combination of features I am looking for: steep, technical mixed ground, and altitude.
Jeff Lowe, "American Alpine Journal", 1987
它正是我一直在追尋的各種線路特色的組合：峭壁，技術性混合路段，以及高海拔。
2015年9月，剛拿到2014年金冰鎬獎（安娜普爾納南壁Solo）的Ueli Steck約上了Colin Haley，想嘗試下不鋪設固定繩索攀登「月光奏鳴曲」線路。Colin Haley也是個大神，同時是Patagonia、Petzl和La Sportiva等大牌的贊助運動員，和Solo大神Alex Honnold搭檔發起「一日內連續攀登巴塔哥尼亞Cerro Torre峰群」的挑戰，在距離最後一座山峰頂部僅2段繩距的地方，由於狂風吹襲，被迫緊急下撤。
在英國-尼泊爾線路上進行適應性訓練 來自：Colin Haley
Ueli當時在採訪中講到：
「它永遠不會被重複，因為它是一條非常艱難的路線，這是一條真正的高技術路線。這就是為什麼我想去那裡，這也是我提升技術，開展高海拔攀登的重要一步」。
因為攀登尼泊爾地區的山峰需要請當地夏爾巴做嚮導，所以他們請了夏爾巴Tenji Sherpa，好的一點就是Tenji之前就和Ueli登過很多山，是很好的朋友。除此之外，此行還有兩個法國的登山者Hélias Millerioux和Ben Guigonnet。為了能更好的適應高海拔的情況，他們同時辦理了Lobuche東峰和Cholatse的許可證。
南壁攀登嘗試 來自：Colin Haley
第五天的時候他們已經到達了6000米的海拔，這個速度讓Colin有點吃不消，患了感冒。之後下撤到了3600米的村子進行休整，而Ueli則去旁邊的Cholatse峰適應。在後來的攀登中，他們遇到了大風和降雪，意識到不可能完成「月光奏鳴曲」，於是換成了相對簡單的英國-尼泊爾線路，由於積雪量太大，雪崩風險太大，在確認登頂無望後，他們選擇了下撤，止步於6900米的高度。
Ueli Steck和Colin Haley在6900米營地帳篷，隱約可以看到外面的雪 來自：Colin Haley
在事後的報告中，Colin提到：
在這次登山中，我很享受登努子峰的過程（包括Cholatse），但失敗是高海拔登山的一部分。我很高興至少已經到了比以前更高的高度（6900米），並且在那裡的16小時感覺很好，這讓我對未來攀登其他7000米的山峰充滿信心。
月光奏鳴曲：成就金冰鎬獎的線路
努子峰南側是真正的富有傳奇色彩的喜馬拉雅大岩壁，6公里寬的牆面被兩條突出的山脊分成了三部分，努子冰川以上的左側部分、洛子西冰川上的中間部分以及洛子冰川上的右側部分。東南山脊線路算是傳奇性的線路，Jeff Lowe, Mark Twight, Steve House，Ueli Steck，Colin Haley等這些大神都嘗試過這條線路。
這條線路有多傳奇呢？我們來看下各個登山大牛們的嘗試，以下線路均指努子峰東南脊以及附近南壁的線路：
- 1987年義大利登山者Fabrizio在6700米因為大雪下撤，同年，美國登山者Rob也被暴風雪阻擋在了4540米；
- 1989年，加拿大登山者Peter Arbic以及義大利登山者Enrico Rossi等兩隻團隊也是因為暴風雪下撤，義大利團隊到達6900米，加拿大團隊到達7500米；
- 1994年，法國登山者Michel Fauquet團隊修路繩到1000米，上升到了7500米，因為大風下撤；
- 1995年，德國登山者Wolfgang Pohl帶領的8人團隊，修路到1900米，最後到達7050米，因為大風下撤；
- 1997年，義大利登山者Hans沿東南山脊上到了6600，因為大雪而下撤； 2002年，加拿大登山者和美國登山者以及一名斯洛維尼亞登山者，阿式登到7300米，因為大風下撤；
- 2002年，俄羅斯登山者Valeri，修了1000米路繩，solo到了6250，因為大風下撤；
- 2003年4月，Valeri把路繩修到了6400米，在7450米的時候因為暴風雪下撤；
- 2003年10月，Valeri和搭檔Yuri依然將路繩修到6400，這一次他們登頂了，並且獲得當年的金冰鎬獎。
- 紅色：「月光奏鳴曲」線路，2003年由Valeri和搭檔Yuri完成，（ED 5.8 WI3 M5 90 degrees）；
- 紫色：2002 年Blanchard- House -Prezelj的嘗試；
- 黃色：2008年Tozas的嘗試；
- 藍色：「英國-尼泊爾」線路，1961年首登線路；
- 綠色：「你有經驗嗎？」線路，2008年，由Benoist-Glairon-Rappaz到達7700米，（M5 90 degrees）；
- 棕色：在Cobweb Wall邊上提出的新線路。
金冰鎬頒獎現場，最左邊的是Valery，最右邊的是Yuri 來自：mountain
在獲得金冰鎬獎之前，他們在兩年內連續嘗試了三次，三次都失敗了。在談到線路時，他們講這條線路存在很大的雪崩和落石的風險，第一段線路並不複雜，但是隨處可見的小雪崩還是挺危險的，實際上所有的繩索都被雪崩打中過，Valery也被落石砸中過臉部。有段繩子被不可思議的強風吹跑了，不得不打保護爬到檐口去挪動。
月光奏鳴曲線路就是沿著這個山脊上去的，看著都難 來自：panorame
這條線路很依賴天氣狀況，春天和秋天去都不一樣，繩索通常被凍結成冰，不適合使用。我們最大限度地設法挖出小坑做保護，基本上是用的都自由攀登的方式。
努子峰7700米處的日出 來自：mountain
珠峰三部曲：努子峰、珠峰、洛子峰
2013年5月，英國高山嚮導Kenton Cool把努子峰作為「珠峰三部曲」的一部分，在6天時間裡完成了努子峰、珠峰、洛子峰的三連登。
努子、珠峰、洛子峰構成了馬蹄狀的山形：雖然努子峰海拔不足8000米，但其攀登難度遠勝另外兩座8000米山峰的常規路線 來自：GE
其實早在2009年，Cool就有了三峰連登的計劃，不過贊助商興趣不大，加上需要帶領客戶去登珠峰，所以取消了。2013年5月Cool帶一個客戶去爬珠峰，當客戶取消珠峰攀登計劃時，Cool了解到羅塞爾的隊伍剛好在登努子峰，而且會修路繩，當機立斷，Cool便開始實行自己的三連登計劃。
5月15日凌晨5點，Cool離開大本營，攀登到珠峰2號營地，休息數小時後向努子峰的3號營地進發。5月16日登頂努子峰後，17日去了珠峰3號營地，18日晚間8點從南坳出發，19日凌晨1點45登頂珠峰。Cool下撤回到南坳營地後休息到中午，然後向洛子峰進發，20日下午1點登頂洛子峰，21日回到了大本營。
Cool在後來的採訪中提到：
努子峰頂部雪蘑菇的形狀是鬆軟脆弱的，而且很破碎，就像瑞士乳酪一樣。我們到達頂峰後，山頂岩石上的雪很厚，夏爾巴和嚮導認為爬上這個山峰是危險和不明智的，一旦腳下的雪崩裂，那麼我們就可能從山上掉下去。Cool表示自己很幸運，能夠在同一登山季完成三座山峰的攀爬。
作為高山嚮導，Cool已經12次登頂珠峰，並且曾經在一周內兩次登頂珠峰，並以攀登安納普爾那III峰獲金冰鎬獎提名 來自：wiki
三峰連登雖然困難，但是雙峰連登卻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嘗試，自2011年5月美國高山嚮導Michael Horst在連登珠峰洛子後，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嘗試雙峰連登，今年中國登山者韓子君和簡丹雙雙完成了珠峰洛子連登。
子君說自己沒有考慮過三峰連登，以後也不會去登，因為三個裡面已經登過兩個了，而且珠峰也登了兩次，不想再爬第三次了，但是會考慮單獨登努子峰，因為努子的線路更有趣也更有挑戰性。努子峰每年去的人少，修路的成本比較高，所以努子峰的報價也會貴一些，接近很多8000米山峰的價格了。
今年5月，子君完成珠峰-洛子連登，圖為子君在洛子峰頂，背後是珠峰 來自：子君
後記
在了解努子峰前，不曾想努子峰會有這麼多故事，更不會想到竟然有很多阿式攀登大神去努子南壁刷線。不過現在也已經有公司在組織努子峰的傳統線路攀登活動，時間周期和珠峰差不多，需要45天左右時間，分春季和秋季，和珠峰登山季重合。目前國內可以查到的努子峰登頂記錄是2013年王靜的努子峰+珠峰連登，並拍成了紀錄片《雲端有路》，感興趣的可以搜索觀看。
如果覺得攀登努子峰周期太長，不妨考慮下去EBC徒步，這樣也可以近距離的觀賞到努子峰。
撰文：阿爾法
本文首發於 微信公眾號 戶外探險outdoor
主要參考資料：
- Ian Welsted：Alpine-Style Attempts on the South Face of Nuptse；
- Alan Arnette：《The Full Story of Kenton Cool and the Triple Crown》；
- Colin Haley：《Thwarted on Nuptse》；
- J·WALMSLEY：《NUPT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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