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中國當官的老外——虞弘墓特展記

深圳博物館是個神奇的博物館,雖然貴為國家一級博物館,但是藏品之蒼白在同級博物館中也算是屈指可數了。最下功夫的展區大概是改革開放以來建設成就展,一個典型的「從小漁村到大都會」的故事。

這樣的尷尬局面怪不得深博,寶安縣向來是邊陲小縣,嶺南濕熱也不利文物保存。別說深圳,就算千年商都廣州的廣東省博和北方山西、陝西、山東、河北、河南、遼寧等省級博物館也是很難相提並論的。

為了挽回局面,深博經常辦一下臨時展覽,從各處搜羅寶物展覽。只是效果未必好,先前法門寺出土文物特展被人看出展出文物多為複製品且未標明,顏面掃地。這次深博的山西北朝文物展可謂一雪前恥。

展覽的最核心的內容是出土於太原的虞弘墓。這件文物極為珍貴,藏於山西博物館,但是日常並不拿來展出,展廳里放的是個紙糊的複製品。本次特展的可算是虞弘墓難得露出真容。 山西多文物,墓葬也是數不勝數,但是虞弘墓在其中非常獨特。

根據虞弘墓的殘志,虞弘「檢校薩保府」。「薩保」又是什麼東西呢? 北朝開始,大批來自西域地區的胡人進入中國,這些胡人中以屬東伊朗人群的粟特人勢力最大。粟特人進入中國時聚族而居,首領被稱為「薩保」,即粟特語商隊首領的意思。 粟特人在北朝中國和歐洲中世紀時代的猶太人有些類似,有自己的圈子和文化,主要以經商為業,在當地人中往往也有貪得無厭、首鼠兩端的不良名聲。入華粟特人人口眾多,中國政府也就因事制宜採取了以薩保統管粟特人事務的方法。

粟特人在原鄉以信仰祆教(拜火教)為主,進入中國後往往也有皈依佛教的。祆教在粟特人生活中有很重要的地位。作為粟特人首領的虞弘,也有相當的祆教背景。 虞弘族人來自一個今天不知道在哪裡的「魚國」。「魚」、「虞」在中古漢語本來不同音。但是南北朝時期在北方一些地方逐漸有混同趨勢。顏之推在《顏氏家訓》中說:「北人以庶為戍,以如為儒。」即是指北人魚韻和虞韻的混淆,其範圍主要分布在以河南為中心的地區。然而晉陽(今太原)一帶的情況並不十分清楚。中古西北方言魚韻虞韻可分,如果像隋唐時期那樣河東方言和西北方言關係密切,晉陽似也應該能分。無論如何,來自魚國的胡人決定采虞姓作為漢姓。就如來自康國(撒馬爾罕)的粟特人採用了康姓,石國(塔什干)的粟特人採用了石姓那樣。

和大多數在中國的粟特人不一樣,虞弘並非老僑民,而是出生在魚國,後來才遷居晉陽。虞弘十三歲就出使波斯。因此,虞弘墓雖然時代比較晚,已到隋朝,但是石槨的雕刻風格非常西化,漢化程度相當低,祆教色彩極為鮮明,甚至可能是按照波斯流傳來的圖樣雕的:

墓主虞弘和夫人在天國飲宴。虞弘顯然是西域胡人的長相。根據未經查證的網路信息,虞弘的Y染單倍體群為G,線粒體染色體單倍體群為U5,均為西部歐亞較為常見的類型,在東亞比較罕見。如確實如此,則虞弘西域來客的身份更能獲得生物學的確認。右邊站立的則是祆教六大天使之一。

人頭鳥身的祭司,守護聖火。

空馬上駝著墓主靈魂,等待密特拉神接引。

準備迎接亡靈的密特拉神,中國的彌勒信仰和密特拉可能有相當的關聯。

人獅激烈互搏,兩敗俱傷。

天堂中唱歌跳舞的胡人。祆教認為天堂就是「頌歌之屋」。中國中古所謂胡旋舞應該差不多就是這麼跳的。

駝獅互噬圖,波斯藝術中經常出現的獵獅主題。

直發突厥人,粟特人和突厥人關係密切,經常合作。

粟特人熱愛享樂,音樂傳統深厚。

深圳是座忙碌的城市,並無多少人對這個難得一見的展覽有興趣。我去的時候人煙寥寥,可細細觀賞。

展覽持續到今年8月20日,有空的朋友建議一定要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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